马车缓缓往城中驶去,越往城中靠近,周遭人群/交谈声就愈是吵闹,叫卖声络绎不绝。
此刻正是城中最为热闹的节日,扬州城内自是繁华。
沈镜漪缓缓收回撩拨车帘的手,视线重新回到一旁正襟危坐的沈渊渟身上。
他闭着眼,线条流利的侧脸瞧不出任何情绪波动,飞入鬓角的冷眉微皱,可偏偏嘴角那抹天生向上的弧度,却让整体柔和了几分。
车内的气氛也有些莫名的微妙。
沈镜漪忍不住回想第一次见到沈渊渟,是在前几日,自己一直居住的庄子上。
她习以为常地和自己的婢女悄悄去镇上卖汗巾换些银钱,返回之时,男人正站在侧门的柳树下,在那柔和的春风中,视线缓缓移到自己身上,而后冷声说。
“我是你的兄长,父亲让我接你回家。”
父亲,沈行之,那位扬州城赫赫有名的丝绸大户,沈镜漪所知道的亲爹。
两人相视无言,身后的婢女见状悄然离去。
沈镜漪抬眸问沈渊渟:“我如果不想回去呢?你会帮我吗?”
沈渊渟说:“不会。”
那时沈镜漪怔愣片刻,随后莞尔一笑,便转身离去。
车身不再颠簸,行驶平缓之际,便也缓然到达沈府侧门。
沈渊渟没有留给沈镜漪一个眼神,先一步下车,而后看向一旁的下人示意:“妹妹下来吧,到家了。”
沈镜漪被沈府下人搀扶而下,看向他,轻声道:“兄长唤我镜漪就好。”
被点的沈渊渟神情一愣,而后道:“我带你去见父亲。”
沈镜漪刚迈步向前,袖口却猛地被拽,回首,却见沈渊渟神情柔和,近乎自然地抬手将她头上的一木簪子扶正。
沈镜漪一等他落手,便偏过头,垂眸道:“谢谢兄长。”
沈渊渟收回手,旁如无人:“不用。”
他是沈镜漪的兄长,保持妹妹仪态得体仿佛是应该的。
一旁的老妇人将沈镜漪拥护至偏房,说要简单为她洗去尘土。
踏入偏房时,她回首看去,只看到沈渊渟仍是静静地站在原处。
申时三刻,沈行之在外宴席还没归家,此刻正院里的人并不齐。
沈镜漪这个新回归的大小姐被归置在偏房,喝着冷掉的茶水,不太新鲜的糕点。
不远处的园林里有一道看似天然的瀑布,落水拍打下方的池塘,水面上的莲叶被激荡着,水下的锦鲤却丝毫不为所动。
沈镜漪就这般瞧着,甚至还生出要数一数到底有多少杂色锦鲤混在那纯色锦鲤之中。
“大小姐?什么大小姐?那贱胚子今日就进门了?”
“三奶奶啊!前几日老爷就有说过此事,还说要让二小姐带大小姐一起去私塾呢!”
随着人声愈发逼近,“砰”一满头金银冠之的少妇进门,而后从袖中拿出一做工精致的手帕捂住口鼻,丝毫不带掩饰地远离沈镜漪身在位置,美眸中满
是厌恶地将沈镜漪上下打量一番。
沈镜漪丝毫不动,甚至还悠然地饮了一口茶。
妇人看此,冷哼一声,而后转身离去。
“偏房这地方,谁带她来的?不知道下午是我常待的地方吗?”
三姨娘,沈行之最疼爱的女人,沈镜漪此刻将此人深深记住,而后继续向园林看去。
天色将暗,游廊处,几个仆人小心翼翼地将灯笼尽数点亮,一时间池塘处,天边的夕阳与岸边的灯火在水中影影绰绰。
身处城中的精致宅院,与身处郊外的破败庄子,确实与众不同。
沈镜漪不由得叹息。
酉时四刻,不远处人声嘈杂,沈行之回到府中。
先前寂静无声的正院热闹起来,几房姨娘在一旁相互问好,周遭的奶娘则带着幼年的少爷小姐,早已懂事的则被书童看在另一旁,温读诗书。
沈行之年轻时风流成性,先后不知娶了多少姨娘,单单儿子便有三个,流落在外的女儿更是数不胜数,最大的沈渊渟已经十八,最小的此刻还在奶娘怀中嗷嗷乱叫。
沈镜漪半路被认回府上的,虽是被沈家其他人嗤之以鼻,却也不敢忽视。
沈镜漪被沈渊渟叫人从偏房挪送至正院,按辈分此刻她应坐在中心,此刻却被安排在最外处。
她自己却毫不在意,甚至有自知之明,并没有与他人交谈。
一直把玩这手中做工有些粗糙的红豆手串,“啪嗒”不经意间,手串滑出掌心,沈镜漪弯腰伸手去捡,有人却先行一步。
白皙纤长的手指捡起手串,递至她眼前。
沈镜漪抬眼,瞧着眼前眉眼柔弱的少女,此刻眼中满是笑意正瞧着自己:“你就是我那刚回来的大小姐?”
沈镜漪接过手串,戴回手腕处,衣袖轻轻掩住:“嗯。”
少女丝毫没有惹怒,反倒是眉眼弯弯地轻声说道:“你不必见外,唤我泠月就好。”
谢泠月看着沈镜漪问:“妹妹,你之前真的一直在庄子养病?”
“嗯。”沈镜漪不想多说话,“你离我远些,小心染上病气。”
谢泠月道:“妹妹真会说笑,回到家中,好好调养绝对比在庄子上养病要好得快。”
沈镜漪笑了笑,余光却瞧见沈渊渟走入正院,不由得怔愣片刻。
不等她仔细瞧看,一旁便又递话:“妹妹在看什么?刚才走过的应该是渊渟。”
谢泠月委婉道:“你应该认识吧?”
沈镜漪垂眸,而后轻声道:“不认识,只是见过。”
谢泠月柔声道:“倒也是,不过日后我同你细细说,不出几日,你便认全了府上的兄弟姐妹们。”
“多谢。”
她的目光缓缓收回。而后落至谢泠月微红的耳垂上,视线向下,一身正红色衣裙,上面绣着含苞待放的荷花,头上簪着鎏金月季簪子。
寻常家的女子定不会如此着眼的装扮,出访别家。
察觉到沈镜漪的目光,谢泠月连忙装作炎热之态,轻轻扇着自己的脸庞,嬉笑道:“妹妹不觉得炎热吗?”
沈镜漪没有面露赞同之意,反倒是对上她的目光,问:“姐姐,你应该不是沈府的人吧!”
谢泠月的双眉微皱,眼神闪过一丝嫉恨,转眼却又消失散尽:“你怎么知道的?”
沈镜漪嘴角上扬,美眸一眯:“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不是。”
谢泠月被沈镜漪瞧得感觉不太舒服,想说些什么,余光便瞧见不远处走来的二夫人,此刻脸色苍白,身子微晃地朝她们走来。
谢泠月见此皱眉看向沈镜漪,语气隐约带上嘲讽之意:“二夫人这样许久了,或许见了妹妹就会变好一二。”
沈镜漪不语,只是细细瞧着面前向自己走来的二夫人,不再是之前风光的李家大小姐,深宅内院的折,早就让之前名动一时的大小姐转眼变成宅中怨妇,日日消愁。
一旁的姨娘或是怜惜或是看戏,不远处一个不大的男童急忙跑来,口中喊着:“姨娘,今日姐姐回来,姨娘不要再说些胡话,惹得父亲不悦,姨娘——”
“混账东西”,神志不清的李二夫人将男童推搡在地,目光却紧紧钉在沈镜漪身上。
整个大厅一瞬间安静无声,男童捂着脸,眼泪直落,却仍是固执地拉着李二夫人的衣摆,勉强起身。
“你姐姐?”李二夫人原本疯癫的神情骤变,咬牙切齿地咒道:“如果不是她,我就不会这般凄惨,那沈行止不过是想最后羞怒我一把,这才把这野种认进家门。”
被称作野种的沈镜漪,并没有理会自己亲生母亲对自己的咒骂。
反倒是一旁那弟弟,看着沈镜漪,小声啜泣道:“姨娘不要这样说,姐姐会伤心的,而且父亲也不是那般想法。”
李二夫人见自己的孩子不帮自己说话,反倒是瞧着那狐媚子说话,又开始不停的咒骂,看着沈镜漪毫无反应,最后甚至快速捞过一旁的茶盏刚举起,就被身后突然伸来的一双强有力的大手牢牢禁锢住。
她愤恨回头,瞪向控制住自己的沈渊渟:“让开!”
刚想继续咒骂,就见沈渊渟身后缓缓走出沈行之,脸色厌恶地看着自己。
沈渊渟这才放开李二夫人的手腕,朗声道:“是儿子无礼了,冒犯了二姨娘。”
李二夫人双唇微颤,许久,踉跄走向沈行之,握住他的手:“沈郎。”
沈行之却旁若无闻,视线与在不远处饮茶的沈镜漪对接。其余众人皆是纷纷起身,向沈行之行礼问好。
沈镜漪并没有特殊行事,反倒是规规矩矩地跟随众人行礼,而目光在看向自己亲生父亲之时,掠过沈渊渟,眼底兴起一丝玩味。
观火许久的大夫人此时才缓缓显现,吩咐下人赶紧将李二夫人安抚好,随后将沈镜漪拉起身:“老爷,镜漪回来了。”
沈镜漪这才开口:“父亲,女儿回来了。”
“嗯!”沈行之瞧着沈镜漪袅袅婷婷之态,十分满意,刚才闹得不愉快也立马烟消云散,仔细将沈镜漪打量一番,
“回来就好,可安排住的位置了?”
大夫人在一旁微笑着,劝诫道:“老爷,镜漪舟车劳顿,不如用膳时慢慢询问。”
饭桌上,沈镜漪自然是被破格的安排在沈行之身旁,一一回答着沈行之的问话,其他人皆是附和着不忘夸赞一番,丝毫不见对沈镜漪的冷漠之意。
除了沈家人,不是沈家人的谢泠月也被留下来一起用膳,沈镜漪几次余光中瞥见谢泠月,时不时眼神脉脉地盯着沈渊渟,还时不时搭话一句。
饭后,沈行之便叫大夫人和沈渊渟去书房论事,其他人便各自离开。
沈镜漪的房间被安排在沈渊渟的一旁,说是一旁,倒不如说是沈渊渟院子隔了一道墙开辟的内院。
她也没什么大物件,进房后,便瞧着沈渊渟院中的管事进进出出地安排一行人为自己添东西。
沈镜漪不语,只是看着手腕上的红豆手串。
当时说好要将自己接入家门的人后来却消失地无影无踪,直到今日,她仍是没能见到。
只是和自己幻想过的场景一样,众人表里不一的夸赞,勾心斗角的宅院。
手中的红豆手串终究是不合自己,“啪嗒”再次脱离了手,将沈镜漪飘远的思绪拉回。
许久不能入睡,沈镜漪便也不再勉强,而是潇洒走出内院,去向自己之前待过的偏房。
沈家的宅院占据着扬州城最好的河边,甚至将河困在自己府上贯穿其中。
沈镜漪游走在那层层叠叠的园林游廊上,直至驻足,看到不远处的假山遮掩下,谢泠月缓缓靠近沈渊渟,小声交谈说笑着。
然后便是谢泠月踮脚,抬手想要环住沈渊渟的脖颈,耳鬓厮磨。
沈镜漪就在原地定定地瞧着。
最该发现她的谢泠月毫无察觉,反倒是一旁垂首的沈渊渟此时抬眸,目光直直地看来,眼神中满是野蛮侵略地意味。
夜色中,沈镜漪缓慢后撤一步,眼中满是笑意。
而后,她薄唇几次张合,抬手食指缓缓点了点自己的唇,迎着沈渊渟的目光,舌尖微探,舔舐着自己的嘴角。
挑逗意味明显动作,沈镜漪的动作,眼中的笑意,微微探出的舌尖,无不表达出放肆之意。
沈渊渟明白了——
这位刚回家的沈大小姐撞破了自己和谢泠月的关系,不但没有惊讶反倒是颇有兴趣,甚至,还是插足其中,共享快乐。
沈渊渟依旧是温和地笑着。
沈镜漪第一次见有人如此不知廉耻,身前是自己的暧昧之人,视线却牢牢他人身上。
然后他看到沈渊渟缓缓抬手,竖起手指至唇边,做了一个止声的动作,而后启唇,微微摇头,似是回应着她,又好似回应着她。
“不。”
男主没有和谢泠月有亲密接触,仅限于肢体,并没有上升亲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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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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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野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