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最后一场没有子鱼,池骋一个人守着抢救室,双手鲜血淋漓。田羽宁全身无力,借着椅背撑着身体,目中波澜不兴,无悲无喜。他能共情池骋,天堂和地狱只在一瞬间,谁也不知道下一秒是失而复得还是痛失所爱。
对田羽宁来说,曾经他失去,但好在对于池骋,命运足够慷慨,爱人还在人间,还能捧于手心。是的,爱人,吴所畏在这一刻闯进池骋的心里,化身为命之所牵,不可舍弃。
田羽宁凝视掌心鲜血,以血洗刷旧日烙印,很狗血却足够深刻。即便是池骋这样的海王渣男,吴所畏的爱与痛也已足以让他洗尽千帆。
真好,田羽宁后脑磕上墙壁,闭上眼看见子鱼的脸,真好啊,终于有人陪我了。
紧赶慢赶在两天里拍完了医院的戏份,林森和秦诗喜出望外,计划提前完成,真是太棒了。主要是田羽宁的演技够扎实,比不过那些老戏骨,但对爱上情敌这种都市轻喜剧,已经足够了。
更别提在田羽宁的带动下,子鱼不服输跟他比了起来,一个两个争着抢着,放得开拿得下,拍起来很顺很舒服。
医院拍完转战外场,林森马不停蹄去搞定商业街,而秦诗带人寻了处公园的景观道,准备拍早期吴所畏减肥和分手被板砖拍头的戏份。附近还有所茶室,拍池畏茶室约会的同时也能让大家避暑。
吴锡下午温度近四十度,子鱼头上粘着块白纱布,身上裹着灰色运动款长衣长裤,胸前还塞了块厚厚的泡沫,好撑起身形当个胖子。
他躺在茶室宽大的红木凳子上,打着哈欠跟对面的田羽宁抱怨,“好困。”
田羽宁放下手机,双手交叠,陪他聊天解困,“前两天是我最累的时候,明天我还是个凌晨场。”
子鱼侧头看他,“明天还要泼水。”语气不自觉带了点嫌弃。茶室外面有个占地广阔的喷水池,明天就在那儿拍。
天气太热,在田羽宁看来玩水能降温,很实诚地就事论事,“泼水老凉快了。”
子鱼威胁,“你别想你的头发精致了。”
田羽宁眼神一动,拿起桌上的手机打开相机,伸直手臂凑近子鱼就准备拍照。
“不是,老师,这有什么好拍的。”子鱼仰起脖子,唰的一下把衣服下摆拽到底,遮住绑在肚子上的泡沫板,向田羽宁抗议。
田羽宁坏笑着拍不停,“怀了。”横着拍竖着拍,还放大焦距对着子鱼的脸,连拍数张。
子鱼嘴上抗议一二,无果,也就随他去了。
设备架设完备,工作人员叫子鱼上场。田羽宁放下手机坐直身体,给子鱼打气,“加油,我在里面等你。”等这一个字暴露了他的小心思,有点得瑟。
子鱼瞪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被路过的人拉起来,万分不情愿去面对室外残酷的气温,膝盖一软跪趴在地上。
这种天气下裹成蚕蛹演跑步减肥,田羽宁想想都头皮发麻,对小孩深表同情。
速战速决地冲过摄像机画面,子鱼粗重地喘着气脚步不稳,骆辉追着他帮他扯身上绑的那些厚厚的泡沫,生怕他中暑。
解开束缚,子鱼抢过剧组老师递过来的水,大口大口地灌,不过半个小时,他全身汗水淋漓,下午的天真的太热了。
缓了缓,换身衣服继续拍。吴所畏跟前女友分手,被前女友勾上的纨绔子弟照脑门拍了一板砖,倒在地上头破血流。
子鱼与女演员分列两方,演纨绔子弟的男演员手持泡沫红砖从后方跨前,状似用力地挥在子鱼脑门上。子鱼顺势倒下跌在伏地的工作人员身上缓冲,脸上惯性微笑,只眼睛里闪过痛楚。
导演喊卡,男演员箭步上前,拉住子鱼的手掌拽他起来,嘴里不停,“没事吧没事吧。”
子鱼借力起身,摆着右手笑着说,“不疼没事,没事没事没事。”
秦诗看完回放,“这条不能用啊,笑了。”
确定过给他做缓冲的那位工作人员有无异常,子鱼接过场务助理小姐姐的风扇,正蹲在打光板下躲着太阳,出声问导演,“谁笑了,我?”
秦诗有些无奈地回答他,“怎么被打还笑了?这孩子。再来一个。”
“呵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刚才垫背那位男老师直接起哄,“谢谢子鱼老师请全组喝水。”
嘎啊,子鱼被噎得愣了好一会儿,脑子盘出了烟,终究还是笑着点头,“行,行行。先拍,再来一条。”
打闹完,风扇递给旁人,重新开机,这回倒下时子鱼有意控制住了自己的肌肉,一遍就过了。
田羽宁听说这个笑话,是任锦跑回来跟他八卦的。小姑娘小声叭叭,只觉得好玩,田羽宁却似心不在焉,小孩这回又要破个小财了。
答应了就不扭捏,室外景刚拍完,子鱼行动迅速地找到了场务助理小哥,请他代劳,买了三四箱东方树叶,大瓶装,分于剧组众人。
等他换了妆造回到茶室,经过的人都笑着对他说声谢谢,他也礼貌点头回笑,“不用,不用,大家高兴。”
田羽宁手里也拿着一瓶,茉莉花口味,没打开,捏在手里。看着子鱼僵着腮帮子走过来,他扬起瓶,眼神沉静,语气平淡,“谢了。”
子鱼定定地看他一眼,坏笑,“不喝?”
田羽宁挪挪身体,收回手,右手打开瓶盖,递给子鱼,“外面热,你喝。”
这下子鱼脸上的坏笑存不住了,张张嘴又闭上,如是几次后接过田羽宁手里的水,喝了一口又一口。
接下来的戏里子鱼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很好,秦诗给他俩讲戏时,他表现地很活跃,走戏的时候也春风满面,咧着嘴傻乐。
可这场戏本就是吴所畏钓凯子,表面装逼内心嫌弃,拍的时候得把嫌弃演出来。秦诗没辙了,当着子鱼的面跟田羽宁吐槽,“他一点都不嫌弃。”
骆辉落后秦诗半拍,“你要,你要,前面一定要表现的非常嫌弃。”
田羽宁目光从秦诗骆辉身上移回子鱼脸上,专注地看着子鱼反驳,“他抓得老大力了。”
“但是你的反应要给,”“你的手要给他劲,”两人七嘴八舌地强调重点。
子鱼听着听着又忍不住起了玩心,使劲地拨起被田羽宁抓住的那只手腕,肌肉坟起,一时兴起,另支手作刀状割起自己的肩膀,热演自己有多‘嫌弃’了。
但田羽宁是个大力怪,无论子鱼怎么用力,怎么使劲,只要田羽宁不想,他都拔不出来。田羽宁舔舔唇,知道他在玩,就是不配合,一直握着他的手。
“你想像一下有个油腻的男人在抓你的感觉,”秦诗还在费力帮子鱼找感觉,田羽宁直接抓着子鱼的手送到眼前,直视他的眼睛,配合着秦诗的话用霸总的音调念了句台词,“我不可能让你跑了。”
这下子鱼真的腻味了,他情急直接甩开田羽宁的手,田羽宁也没再强留,顺势放开了他。子鱼收回手在裤子上狂擦,又放到桌上用手刀砍,现场把导演要的嫌弃演给他看。
“嘿,嘿嘿。”子鱼的夸张让田羽宁发出了经典的三段笑,眼睛就没从子鱼身上移开过。
虽然讲戏子鱼很嫌弃,但走戏他还是忍不住会笑,几次三番,几次三番,骆辉都无奈了,警告他,“别笑别笑不能笑。”
子鱼噘起嘴憋住冲到嘴边的笑意,还是没忍住,回头喷骆辉,“你越说不笑我越想笑啊。”急得孩子江苏口音都冒出来了。
田羽宁带笑看着他跟骆辉闹,手上却毫不含糊,无论子鱼怎么用劲,稳稳地抓着,就是不松手,惹得子鱼牙痒跟秦诗抱怨,“他真有劲啊。”
田羽宁这才松手,玩笑地回他,“我就是要把你吃死。”
走了几遍,好容易克服笑场的问题,正式开拍秦诗又发现不对了,“卡,池骋抓他那一下要再猛一点,再使点劲。”
田羽宁双眼微睁,上下耸着脑袋,好,“说我不够猛,”轻轻拍拍桌子,“好,来,我拍这个桌子等会儿塌了,我靠。”
啊哈哈哈,子鱼摆明不信,也不说话就送他几声讥笑。田羽宁哪受得住这个,下一遍那桌子被拍得震天响,子鱼的手都被震麻了。
过了以后,子鱼张开自己红红的掌心,让田羽宁自己看。可田羽宁很得意,“不是不信吗你。”
子鱼无语,咽口口水,决定不跟这个傻大个计较。
大学城附近有条小商业街,暑假期间人不多,林诗把外景的地点定在了这儿,于是晚上全队人马转战商业街。
这场是池畏初见,池骋一见钟情却被泼了一身的粥,不过考虑到不好演,改成泼了一身糖。
街面上很热闹,学生走了大半,来逛街的居民也没见人多少。在这样人来人往的街上拍戏,对于场景摄像道具简直是灾难,对于骆辉来更是,别提还有两个不省心的演员了。
这个田羽宁的举止是真的一点不收着呀,巡街的戏拍完他就目标极其明确地直接走到子鱼身边,一根筋追问,“笑什么?不能忍着。”那表情简单没眼看,骆辉觉得自己幻视了衔回手球的哈基米,一脑袋撞主人身上。
还有子鱼,那嘴角就没下去过,走戏也笑,不走戏也笑,笑出了花。
“我想忍来着,忍不住一点。”笑着笑着还往后倒向田羽宁,被田羽宁双手把着胳膊支撑身体,又窜起来模仿田羽宁刚才的表情,“我看到你这个,感觉嘴角比AK还难压。”
田羽宁肩膀撞他肩膀,脑袋凑到腮边,距离极近,故意问,“为什么想笑啊。”
子鱼下意识身体后退半步,“跟个二五八万一样的走过来,”还特地又摆了个高冷脸死鱼眼。
田羽宁被他笑得有些臊,脱下西服外套,脑袋又凑过去追着子鱼的耳朵,“拽嘛,我就问你拽嘛,”子鱼回答不出,只一味拿左手挡住眼睛狂笑。
最后还有最重要的,这两位小爷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一对视就笑,该笑的地方笑,不该笑的地方也笑,好么,池畏相识第一场对视整整拍了四五遍。
唉,造孽啊。
好容易拍完了对视,泼糖人那里又出了问题。忍不住笑就不提了,老生常谈。这子鱼吧,泼完糖跑出去的时候脚滑了,田羽宁捧着糖人站原地一个劲地嘿,嘿嘿。
导演喊卡了之后,他还在那儿冲着子鱼喊,“很好,很真实很真实。”
骆辉疑惑着好什么真实什么,田羽宁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道具,径自走向子鱼,安慰他,“我说你刚才摔得很真实。”
骆辉一开始没注意子鱼脚滑了,他关注的焦点在田羽宁嘿嘿嘿地笑声上,“摔倒啦?”
田羽宁接住子鱼伸过来的手,帮他解释,“你看他滑了一下吧。”
子鱼不语只笑,嘴巴咧得大大的。
骆辉这才理清了事情的逻辑,给子鱼定心,“没在镜头里看出来。”
几人遂一起走到摄像机前看回放,别说,效果还真不错。秦诗也觉得这条还可以,可以保。
骆辉刚松了口气,心说这两位爷玩心虽重,但正事没耽搁,还好还好。结果没一会儿,两人又玩上了。
子鱼左手拿起一大块糖老鼠,双手重重压了一下,牢牢粘在田羽宁右胸的白衬衫上。右手又拈起一块碎片,粘他左肩膀。端详了片刻,点点头,“很好,有大师风范。”
田羽宁视线追随着他,也不开口也不反抗,全身笔挺保持造型,企图用眼神制止,无果,“你的艺术作品,是吗?”
子鱼噘嘴,摇摇头,没发挥好,“我能再扎一个长一点的吗?”
田羽宁不甘心,又问他,“我是你的模特是吗?”
子鱼不理他,没过瘾地转身去摊位上又寻了块大的,用拇指给按在了田羽宁头发上。碰巧低头看见手套上还粘着块小的,啧啧几声左看右看,不知道塞哪儿。
田羽宁拿他没办法,破罐破摔,干脆陪着闹,“塞我嘴里”。子鱼不理他,直到手里素材用尽,才歇了艺术创作的心,退到一边,看田羽宁拍戏。
目睹这一切,骆辉摸着自己后脖颈摇头,这两货,该。
几场戏就把事先准备的糖人全用光了,素材不够,骆辉和道具老师们只好重新熬糖。
两位主演无事,挤在三轮车前座聊起了天,从三轮车好不好开到明天还有一早,再到过生日,想到什么说什么。
“你啥时候过?”田羽宁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不知道小朋友哪天生日,顺嘴问子鱼。
“6号,这个月6号。”
“真的假的?怎么过?”6号就是后天,这么近。
“在组里过,”子鱼不明所以,拍戏呢,生日不在组里过怎么过,就开了个小玩笑,“咋地,生日我把戏停了说要过生日我不拍了。”
田羽宁没看子鱼,眼睛直视前方,声音很轻,底色却很郑重,“可能给你放假。”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是小朋友第一次和他一起过生日,无能如何不能潦草。
答案出乎意料,子鱼圆眼微睁,“没有,就这么过呗。就当是22岁,,”
田羽宁大吃一惊,粗话脱口而出,“你22岁?”
子鱼回视他,“我就22啊。”
“你属啥?”
“马,我02年的。”
田羽宁不肯信,冲着任锦就喊,“搜下02属啥?”得到任锦肯定的回答后,田羽宁的心乱了。
居然属马,21?
成年时家里给请的那一卦冲上心头,他命定的爱人一米八,属马,小他六岁。当时他嗤之以无?,哪国女孩能180,而今,他不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