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真!不要……走上那条不归路……”
温情的话语久久萦绕在脑海中,每每梦回,便如同恶咒。
“阿真,醒醒……”
意识混沌的云怀真不禁心中感慨:“又是一场梦。”
一素手轻轻摩挲着白净的脸庞,察觉人醒了,又不自觉地在其脑门的一抹红痕处落叩。
“嘶——阿念~疼~”
许是力道确实重了些,半晌闭目养神的人儿总算舍得睁开眼。不过,眸子里倒是晕染开几分嗔怪。
“说好打探消息,怎得睡过去了?”
看着捂着脑门撒娇的云怀真,张以念那是十分受用,语气不禁放软,还掺了些纵容。
“听来听去,无非是些自怨自艾或吹嘘夸大之词,有什么意思。不如养足精神实在。”
云怀真支着下巴,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勾画着符文轨迹,显然听得心不在焉。
张以念叹了口气,放软声音:“多听听前人经验总没坏处,这寻麟会危机四伏,谨慎些总是好的。”说着,她瞥了一眼对面的兄长。
张以羡心领神会,合拢手中的描金铁扇,轻轻戳了戳云怀真的手臂,笑道:“阿念说得在理。寻麟会向来波谲云诡,多一分了解,便多一分保障。”
“这都半个月了,”云怀真撇嘴,拨开那烦人的扇子,“客栈里每天不是什么奇才横空出世的传闻,就是什么迷局闻所未闻的轶事。技不如人便认了,偏要找那么多借口。”
她声音不高,但话里的意味却让张氏兄妹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好在周遭嘈杂,并无人留意这角落。毕竟,整个寻麟会,恐怕也找不出几个像云怀真这般只有练气后期修为还如此……理直气壮的人了。
不过云怀真不以为意,她菜怎么了,她自我包容。别人菜,她指指点点。
反正要是和她比,那就是自甘堕落。
张以羡无奈地瞧了一眼自家妹妹,表示无能为力,正转头扇着风呢,没成想某个小东西又又又闹了。
他反应迅速手腕一翻,那柄沉重的描金铁扇“铮”然展开,扇骨格挡住小东西的脚丫,发出木石相击的声响。
“小蘩灯,皮痒了?”他用扇面不轻不重地压住挣扎的傀儡,瑞凤眼微微上挑:“再闹,拆了你当柴烧。”
“张以羡你个混蛋!又用这破扇子打我!我跟你没完!”
小傀儡蘩灯哇哇乱叫,活脱脱是个她主人的翻版,又菜又爱闹,但有一点不一样,她不懂识时务者为俊杰,所以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她的主人云怀真,只在小家伙跳出衣襟时瞥了一眼,便不再管她,可怜小傀儡被死死压制,动弹不得。
最终还是心软的张以念看不下去,指尖轻叩桌面:“阿真,时辰差不多了,该动身了。”
“嗯。”云怀真这才应了一声,随即莞尔一笑,捏起扇下蘩灯的后颈,完全不顾小家伙还在挥舞着的小短腿,“乖点,结束给你刷新油~”
说着便一把塞回衣襟,还安抚性地拍了拍,起身就走。
可刚走出没两步,便听到一阵锣声。她下意识想转头寻找声源,却被楼上突然响起的声音拉回了注意力,还未看清,一块从天而降的木牌挡住了她的视线。
【刘澈·筑基大圆满·鲛人】
这是寻麟会报名之后分发给参赛者的腰牌,毁坏则自动出局。
看来这人很自信啊。
顺着腰牌的来处向上看去,二楼栏杆处,素衣郎君单脚支栏斜倚,手肘闲闲搭膝,见云怀真抬眼,身体微微倾前,试探道:“练气后期?这时候落单,可不太妙。”
闻言,云怀真立即回头。
果不其然,其他人都消失了……
回想起刚刚的锣声,云怀真无奈吐槽:“还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那素衣郎君已纵身跃下,衣袂飘动,落在她三步之外,目光扫过她腰牌上的“练气后期”字样,语气有些奇异:“这般修为,也来闯试境?”
“规则并未禁止境界低者参加。”云怀真迎上他的目光,习惯性地直视对方双眼,仿佛要从中看出些什么。片刻后,她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
找到你了~
她缓缓走近,眼神超经意地上下扫描,“都说鲛人美貌勾魂,今日近看,果然不俗。”
“皮相罢了~”刘澈轻笑一声,目光仍落在她腰牌上,“这试境可凶险着呢,现在捏碎腰牌,或许,你还有命活。”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微微一怔,为何会对一个陌生人生出这多余的提醒?
或许,是因她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真是……特别。
“来都来了~”云怀真浑不在意地转身,率先走向通往二楼的木梯,随口问道,“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天字一号房。”刘澈跟上她,“本想小憩片刻,被锣声惊醒,一睁眼我兄弟就不见了。”
刘澈看着云怀真站在一扇门前静静思索,便继续说,“大堂也很安静,便出来看看,没成想撞见了你。”
“差不多。”云怀真在一扇房门前停下,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楼下大堂的门突然敞开,外面阴风阵阵,刘澈正欲一探究竟,就被云怀真拉住,“别着急啊”。
不一会儿,一个巨型金锣从门外“哐哐”而来,整座客栈随着节奏慢慢褪色。
梁柱、桌椅、杯盏……一切事物急速扭曲炸裂,如同泼墨,成就一副水墨画。
唯独两人腰间玉牌迸出红光,“练气后期”与“筑基大圆满”的字样之间,窜出一条红线虚影,将二人交缠在一起。
【贪】
血字浮空映现的刹那,三扇巨门破土而出,地动山摇。
左门青铜砌就,法器倾泻如瀑;
中门粉纱翻涌,甜腻香气肆虐;
右门悬满铜镜,镜中泪雨滂沱。
金锣炸响三声后,竟然开口说话了:
【一炷香入一门。过时者,身陨道消。】
声音消散,金锣亦随之隐去。
“看来,咱俩是被强制一队了。”云怀真看着手腕间的红线,语气听不出是喜是忧。
“和我一队,算你命好。”刘澈晃了晃被红线牵连的左手,唇角微勾。
“是吗?”云怀真牵起他的手腕,主动走向那扇粉纱翻飞的“色”门,却在门口停下,回头嫣然一笑,“那,您先请?”
刘澈看着她瞬间认怂的模样,眼底笑意加深,也不戳破,抬手便欲推门,却发现这门扉异常沉重,竟未能一下子推开。
他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随即脚步一转,极其自然地拉着云怀真,迈入了左侧那扇青铜“财”门。
“呀!”
门在身后合拢,将最后一丝光线隔绝。
眼前是一座难以想象的宏伟青铜巨殿。
殿顶高不见顶,脚下是翻涌不息的金色池水,炽热的气浪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连接入口平台与巨殿中心的,是二十五条悬在金池之上的青铜窄道,仅容一人通行。
而此时,门户平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修士,人人腕间都连着一条虚影红绳,与各自的同伴相连。
面前的窄道并非笔直,而是纵横交错,曲折蜿蜒,构成了一座庞大的立体迷宫。
众人齐聚,视线不约而同地看向迷宫核心——金池唯一平静区域的上方,悬浮着一个巨大的青铜莲台。
二十五条入口,只有一条能真正通向那里。
云怀真与刘澈并肩而立,手腕上的红绳微微发烫。一段规则便清晰地烙印在各自的识海之中:
【财境开启,生门唯一。中央莲台,仅容十人。逾时未至,余者皆陨。身化贪傀,功德尽归胜者所有。】
“功德……”刘澈低声念道,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写满算计与警惕的脸。
修士的功德,乃行善积德所获天地福报,对修行大有裨益。而一般情况下,功德越多,修行越快,境界也就越高。
在场许多人苦修数十载,积累的功德恐怕也不及今日在此一搏。顷刻间,不少目光都聚焦在场中境界最高的刘澈身上。
云怀真见状,低声调侃:“看来,与你同行,是我命苦。”
刘澈也有些尴尬,他侧身,不着痕迹地将她护在身后几分。他俩一个最高一个最低,若云怀真出事,他独自一人恐怕更艰难。
云怀真微微挑眉,有些意外,但手上捏着的那张“破军符”却悄然放松了力道。
就在这时,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第十一队的修士,竟试图不按迷宫路线,直接飞跃冲向中央莲台。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与呼喝声中,那两人好似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瞬间被狠狠弹飞,坠入下方沸腾的金池。
同一时间,冰冷的宣告在所有修士脑中响起:
【十一队,筑基前期云帆、筑基中期张扬淘汰。共功德值贰万肆千点,余者各分得伍佰点。】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压抑的气氛。
有人嗤笑那队的鲁莽愚蠢,但更多人则毫不掩饰地再次盯紧了刘澈和云怀真。
若非那队人以身试错,证实了通道间存在无法逾越的空气墙,只能老老实实走迷宫,恐怕这些修士第一个要动手清除的,就是这对强弱悬殊的组合。
在规则未完全明朗前,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暂时按兵不动,等待出头鸟。
那贰万肆点功德的诱惑和空气墙的警告像冰水浇头,让狂热稍稍冷却,但贪婪并未熄灭。
短暂的死寂后,人群骚动起来。
“走!”
二十三队中的赵权(筑基后期)低喝一声,率先踏上了他们面前的青铜窄道。
窄道微微晃动,却稳稳承载住两人。这像是一个信号,其他队伍也纷纷走进面前入口,谨慎踏入迷宫。
一时间,青铜道上人影晃动,如同爬行在巨大蛛网上的蚂蚁。
云怀真和刘澈所处的是柒号入口前,她们一致认为再呆着也是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随即一前一后踏上窄道。刘澈在前,云怀真紧随,两人手腕间的红绳松松垮垮,身体却紧紧相靠。
所有人皆已入局。
不过片刻,异变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