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灯之尸城密码 第6章 余烬之城

青铜古城沉寂后的第七天，昆仑悬空城依然浸泡在诡异的半明半暗中。能量逆转的副作用开始显现：主供能管道不时喷涌出青蓝色的生物电火花，将走廊映照得如同雷暴下的船舱。空气中弥漫着合成营养液烧糊的焦味，混杂着一种陌生的、类似雨后泥土的腥气。

林盏站在D-17区的瞭望平台上，俯瞰着下方混乱的平民居住层。三原色法则崩塌后，象征阶级的灯光系统彻底失灵，整个居住层陷入一片压抑的昏暗，只有零星几盏应急灯和居民自制的生物电菌丝灯在闪烁，像濒死生物的呼吸。

“能量配给系统没有恢复。”苏白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她的轮椅碾过地面凝结的冰霜——那是陆巡昨日异能失控留下的痕迹，“枢机AI还在重启，但核心指令库似乎被格式化了。我们失去了总控能力。”

秦羽从阴影中走出，义眼扫过下方：“白牌们在抢夺蓝牌仓库里的合成蛋白块。没有红牌镇压，秩序正在崩溃。”

陆巡最后到来，他的左臂依旧缠绕着绷带，冰核化虽已停止，但低温体质让他呼出的气息结成了霜。“净世教的残党在散布谣言，说我们是中断‘升华’的罪人，才招来了现在的惩罚。”

林盏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重新铸成的镇尸钱。钱币中心的骨玉已失去活性，变得灰暗。“惩罚？”他望向头顶不再稳定变化的模拟天幕，“我们只是提前揭开了盖子，让所有人看到了罐子里的真相。”

一声尖锐的警报突然撕裂沉闷的空气，但只响了两声就戛然而止，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紧接着，所有尚未损坏的广播喇叭里，传出一个被严重干扰、断断续续的求救信号：

“…昆仑…听到请回答…这里是‘朱雀’悬空城…我们遭到了…‘它们’的进攻…能量屏障即将…崩溃…坐标…”

信号在此处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持续的低沉嗡鸣，听起来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心跳。

四人脸色骤变。

“朱雀城…”陆巡猛地看向战术平板上残缺的地图，“在东南方向，直线距离超过两千公里！”

“信号是怎么穿透我们的电磁乱流的？”秦羽的义眼疯狂闪烁，试图锁定信号源。

苏白的轮椅触须插入平台的数据接口：“不是通过常规频道…这信号是直接耦合进生物电网络的！发送者利用了和我们逆转收割时相同的原理！”

林盏的胎记突然灼痛起来。他眼前闪过一幅画面：一座与昆仑结构相似但颜色赤红的悬空城，其底部正被无数青铜脉络般的触手缠绕、侵蚀。而在那些触手之中，隐约有穿着净世教袍的身影在活动。

“不是‘它们’在进攻。”林盏的声音干涩，“是‘他们’。净世教没有消失，他们找到了新的‘上帝’来崇拜。”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脚下的金属地面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远处，靠近能源核心区的方向，传来一连串爆炸声和…某种非人的、如同万虫嘶鸣的咆哮。

“内部也开始了。”陆巡拔出恢复了些许能量的合金刺，“看来，我们暂时哪也去不了了。”

D-17区的混乱在升级。

失去了每日定量的营养液配给，储存的食物迅速消耗殆尽。暴动的人群砸开了蓝牌技术员的仓库，却发现里面大部分是无法直接食用的精密零件和合成材料。

老陈，一个在仓库干了一辈子的白牌管理员，此刻正死死护着身后最后几箱高能量压缩口粮。他的额头被石块砸破，鲜血糊住了眼睛。

“滚开！老东西！”一个满脸污垢的壮汉吼道，“这些东西够我们吃好几天的！”

“这是战略储备！”老陈声音颤抖，“指挥官下令不能动！”

“去他妈的指挥官！他们自己说不定都跑了！”

人群向前涌动。绝望像瘟疫一样蔓延，将人性中最丑陋的部分释放出来。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寒流掠过人群外围，将最前面的几个人瞬间冻得牙齿打颤，动作僵硬。

陆巡的身影出现在仓库门口，他的左臂散发着肉眼可见的寒气。“退后。”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人群被震慑住，但饥饿很快压倒了恐惧。

“你凭什么命令我们？！”有人躲在人堆里喊道，“能量没了，食物没了！你们这些红牌以前吃香喝辣，现在能给我们什么？”

陆巡沉默地看着眼前一张张因饥饿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他无法反驳。过去的阶级特权在此刻成了原罪。

“他能给你们这个。”

林盏的声音响起。他和秦羽、苏白从另一侧走来。林盏手中托着一枚镇尸钱，钱币上的骨玉发出微弱的、温暖的金光。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林盏将铜钱按在仓库冰冷的金属地面上。金光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下一秒，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金属地面上，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一片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类似蘑菇的真菌！

“这是…”苏白的轮椅立刻进行分析，“高蛋白可食用菌类…能量反应很高…它在吸收环境中散逸的生物电和辐射能进行生长！”

林盏抬起头，看向震惊的人群：“古城的力量逆转了。以前它只吞噬，现在…它或许可以共生。”他指了指那片迅速扩大的菌毯，“这东西，只要有一点能量残余，就能长出来。虽然味道可能不好，但能活命。”

老陈颤巍巍地伸手摘下一朵“光菇”，咬了一口。一股温和的能量瞬间涌入他疲惫的身体。

“是…是真的！”他哽咽着喊道。

人群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混杂着希望和羞愧的骚动。

然而，林盏的眉头却没有舒展。他低声对陆巡说：“这只是权宜之计。菌丝的生长在抽干我刚刚恢复的一点力量。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稳定的能源，否则…”

他的话没说完，一声更加凄厉的、不属于人类的惨叫从能源区的方向传来，伴随着密集的枪声和某种甲壳破裂的脆响。

秦羽的义眼猛地转向那个方向，脸色变得苍白：“不好…那些东西…钻透防护壁了！”

能源区的战斗异常惨烈。

突破防御的并非冰尸，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怪物——它们像是用生锈的金属、破碎的仪器和扭曲的血肉强行拼接而成的造物，移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它们的核心处跳动着暗淡的骨玉，但骨玉表面却覆盖着一层不断蠕动的青铜色苔藓。

“是‘锈蚀者’！”一名负伤的红牌异能者一边用火焰灼烧着扑来的怪物，一边对赶来的陆巡喊道，“从废弃的第七动力管道里涌出来的！它们的血有强腐蚀性！”

陆巡的冰霜能力对这些怪物效果有限。林盏的镇尸钱能暂时定住它们，但无法彻底摧毁那被苔藓保护的骨玉。秦羽的狙击子弹打在它们身上，往往只能溅起一蓬锈渣。

“它们的结构不稳定，但再生速度极快！”苏白操控轮椅避开一道腐蚀性的黏液，触须扫描着怪物，“核心能量反应…和净世教残党身上的徽记频率一致！有人在远程控制它们！”

“找到控制者！”陆巡吼道，合金刺劈开一只锈蚀者的头颅，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喷溅而出。

林盏闭上眼，全力感知着胎记传来的信息流。在无数混乱的杀戮信号中，他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熟悉的祈祷声。方向指向…通往底层垃圾处理厂的检修通道。

四人一路厮杀，冲进昏暗的通道。这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机油味。通道尽头，一个穿着破烂净世教袍的身影正跪在地上，他的面前插着一根扭曲的、顶端镶嵌着骨玉的天线。他的双手紧紧握着天线，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渗入骨玉之中。他正用一种癫狂的语调吟诵着：

“…锈蚀乃为净化，破碎乃为重生…恭迎我主‘靡机械心’…”

“阻止他！”苏白喊道，“他在用自身生物电放大信号，引导这些怪物！”

秦羽举枪便射，子弹却在那人周围被一层无形的扭曲力场弹开。

林盏甩出镇尸钱，钱币同样被力场阻隔。“是青铜网络的残余力量！他在燃烧自己的生命！”

陆巡深吸一口气，左臂的寒气凝聚到极致，猛地一拳砸向地面。极寒的冰霜沿着地面迅猛蔓延，瞬间冻住了那人的双腿和天线基座。吟诵声戛然而止，力场出现了一丝波动。

就是现在！

林盏的镇尸钱和林羽的子弹同时到达，击碎了那根诡异的天线！

控制者惨叫一声，喷出带着金属碎片的鲜血，倒地不起。通道外，锈蚀者们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纷纷僵立不动，继而崩解成一堆真正的废铁和腐肉。

战斗突然结束，只剩下四人沉重的喘息声。

苏白操控轮椅上前检查那名控制者。她翻开那人的眼睑，看到他的瞳孔已经扩散，眼底却有着细密的、如同电路板的青铜纹路。

“没救了。他的大脑神经已经被完全同化成了生物电路。”她沉默了一下，“但他临死前…发送了最后一个坐标。”

“是什么？”陆巡问。

“不是坐标…是一个倒计时。对应悬空城现有的能量储备水平…”苏白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当能量彻底枯竭至5%以下时…‘星核’的‘清道夫协议’将被激活。”

“清道夫协议？”

“意思是，”林盏看着地上死去的控制者，声音低沉，“当我们这座‘失败的实验场’失去所有价值后，真正的、用来毁灭一切痕迹的武器，将会降临。”

控制中心暂时恢复了部分功能。残缺的主屏幕上显示着悬空城残酷的现状：能量储备7.3%，并在持续缓慢下降。人口数量后面跟着一个不断增加的“异常生物化”百分比。

林盏提出的“光菇”暂时缓解了食物危机，但无法阻止能量的整体枯竭。净世教的骚乱和“锈蚀者”的袭击更是雪上加霜。

“我们必须做出选择。”陆巡指着屏幕上朱雀城最后传来的坐标，“留在这里，等待能量耗尽，清道夫降临，所有人一起死。”

“或者，赌一把。”秦羽接口道，“利用最后这点能量，启动‘星槎’（如果它能修好的话），去朱雀城。那里可能有一线生机，也可能是另一个陷阱。”

“但星槎的能源核心在之前的战斗中严重受损。”苏白调出地下机库的扫描图，“想要它进行两千公里的航行，我们需要一个…替代能源。一个足够强大且稳定的能量源。”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林盏…和他腰间那108枚微微发光的镇尸钱。

林盏沉默着。他知道伙伴们的意思。镇尸钱与青铜古城同源，蕴含着庞大的能量。但将它们用作燃料，意味着…

“不行。”林盏缓缓摇头，“这些钱币不仅是能量源…它们是我林家世代传承的‘锚点’，是防止我被青铜网络完全同化的唯一屏障。如果全部耗尽…”

“或许不需要全部。”苏白突然操作轮椅，调出之前扫描林盏身体的数据图，“你的胎记，林盏。它不仅仅是一个感应器…它本身就是一个微型的生物时空奇点。守陵人林墨可能早就知道这一点。”

她放大图像：“如果我们能设计一个能量放大器，以镇尸钱为引，以你的胎记为引擎…或许能产生足够启动星槎第一次跳跃的能量。”

这个提议更加疯狂，代价未知。

“有多大风险？”陆巡沉声问。

“可能会彻底引爆他体内的青铜基因，让他瞬间异化。”苏白直言不讳，“也可能抽干他的生命。甚至可能打开一扇通往未知维度的破门，把我们都扔进去。”

机库内陷入死寂。只有能量即将耗尽的警报声在低沉地、规律地鸣响，像为他们倒计时的丧钟。

就在这时，控制室的门被推开。老陈和几个白牌、蓝牌的代表站在门口，他们手里捧着一些东西——几块从损坏武器上拆下的能量电池、一些手工制作的简陋工具、甚至还有几朵散发着微光的“光菇”。

“指挥官…先生，女士们。”老陈的声音依旧有些紧张，但眼神坚定，“我们…我们帮不上大忙。这些是我们能凑出来的所有‘能量’了。D-17区的人…都知道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们投票了。大部分人说…走吧。别管我们了。能活一个是一个。去找到办法…然后，如果可以，再回来。”

他把那些零零碎碎、却沉重无比的东西放在地上，带着人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四人久久无言。

屏幕上的能量读数跌破了7.0%。

林盏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腰间的镇尸钱束带，目光扫过伙伴们坚毅而信任的脸庞。

“好吧。”他说，“让我们赌一把。”

“苏白，开始设计能量放大器。”

“陆巡，带人去机库，确保星槎能正常启动。”

“秦羽，警戒最高级别。我不相信净世教只有这一点后手。”

他走向控制台，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那片代表昆仑悬空城的、逐渐暗淡的光点。

“我们不会放弃这里。我们会回来。”

“但在那之前…”

他的胎记开始发出灼目的光芒，镇尸钱嗡鸣着脱离束带，悬浮环绕在他周围。

“…我们先得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