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灯之尸城密码 第11章 亡者归来

星槎在冰冷的虚空中无声滑行，仿佛刚从一场高烧噩梦中挣脱。船舱内弥漫着劫后余生的死寂，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交错。

归墟之门最后投来的那一瞥，像绝对零度的冰刺，深深扎进每个人的脊髓，留下一种无法驱散的、被更高维度猎食者锁定的恶寒。

“能量储备仅剩12%，多处船体结构因信息过载出现晶化现象。”苏白的声音干涩沙哑，打破了沉默，她面前的屏幕数据一片飘红，“我们…无处可去。”

昆仑已毁，朱雀成灰，归墟之门对他们关闭，甚至可能是永久性的。

星核和那个“执镜人”显然不会再欢迎他们。

林盏靠在冰冷的舱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黯淡的镇尸钱。胎记处不再灼痛，只剩下一种空洞的麻木，仿佛被那面镜子抽走了部分核心。他闭上眼，就能看到那片腐烂的色彩之海和其中转动的阴影——“它们”。

星核畏惧它们，执镜人恐惧它们。而他们，似乎刚刚不小心敲响了喂食的钟声。

陆巡一言不发地检查着武器库存，动作机械而精准，试图用熟悉的流程压制内心的翻涌。相位转换的能力在这里显得如此渺小，他甚至无法确定下一次还能否顺利激发。秦羽则静静擦拭着她的狙击枪，义眼偶尔闪过微弱的数据流，试图从混乱的记忆体中分析出任何一丝有用的信息，但最终只是徒劳。南斗纹路沉寂着，不再给她指引。

绝望如同船舱外的真空，冰冷，窒息，毫无声响。

突然，星槎的被动传感器捕捉到一个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广播信号。信号源非常遥远，且干扰严重，但调制模式却异常古老和…熟悉。

“…重复…这里是…‘昆仑’…基地…幸存者…聚集点…坐标…”

声音模糊不清，但“昆仑”两个字像针一样刺中了所有人！

“不可能！”陆巡猛地抬头，“昆仑核心已经湮灭！是我们亲眼所见！”

“是陷阱。”秦羽冰冷地断言，“净世教残党，或者…‘它们’的诱饵。”

苏白快速分析信号特征：“信号源频谱分析…与昆仑旧有广播系统匹配度高达93.7%。但能量签名…很奇怪，夹杂着一种未记录的生物电波纹。”

林盏睁开眼，望向信号传来的方向，那片漆黑的空域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的胎记，却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绝不应存在的…共鸣。不是与星核，不是与骨玉，而是与那些深埋在昆仑废墟之下，本应一同毁灭的…镇尸钱和某些古老防护阵法的残留波动。

“去看看。”林盏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林盏！这明显…”陆巡试图反对。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林盏打断他，目光扫过几乎见底的能源读数，“就算是陷阱，我们也得去踩。否则，就是在这片虚空里慢慢变成棺材。”他顿了顿，“而且…我感觉到了…一点‘回响’。”

星槎调转方向，朝着信号源艰难跋涉。每一次跃迁都消耗着最后的能源储备，每一次引擎的嘶吼都像是临终前的喘息。

经过数次短跃迁，他们终于抵达了信号源所在坐标。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那根本不是什么聚集点，而是一片巨大的、混乱的太空废墟带。扭曲的金属构件、冻结的尸体、破碎的飞船残骸、甚至还有大块撕裂的悬空城结构，如同被巨兽啃噬后吐出的残渣，静静地漂浮在黑暗中。这里显然经历过一场极其惨烈的空间战斗，时间似乎就在不久之前。

而在废墟带的中央，漂浮着一艘他们从未见过的、风格迥异的巨型舰船。

它通体呈暗灰色，线条尖锐而狰狞，像是一条死去的金属巨鲨。舰体表面布满了巨大的撞击凹痕和能量武器留下的灼烧印记，多处舷窗破裂，露出内部黑暗的舱室。它没有任何灯光，没有任何能量信号，就像一具真正的棺材。

但那微弱的、自称来自“昆仑”的广播信号，却确确实实是从这艘巨舰的深处传出来的。

星槎小心翼翼地靠近。越是接近，越是能感受到这艘巨舰的庞大和死寂。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扫描完成。”苏白的语气带着难以置信，“舰体结构显示…它不属于我们已知的任何势力。科技水平…某些部分远超我们，但似乎又…停滞了很长很长时间。它的引擎彻底熄火，生命信号扫描…为零。”

一艘死船，在播放活人的求救信号。

陆巡握紧了合金刺：“准备接舷侦查。小队模式，我和秦羽先行，林盏和苏白提供远程支援。”

就在星槎寻找接驳入口时，异变突生！

那艘死寂的巨舰侧面，一道原本毫无痕迹的装甲板突然滑开，露出一个标准制式的对接舱门！

舱门内的灯光依次亮起，照亮了一条空无一人的、整洁得过分的通道，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一个平静的、略带电子合成感的女声通过公共频道传来，清晰得与之前微弱的广播判若两者：

“身份确认。林盏先生，陆巡指挥官，秦羽女士，苏白博士。欢迎登舰‘远望号’。资源与情报已备妥，请速移步。时间有限。”

四人面面相觑，寒意更甚。对方不仅知道他们会来，还精准地叫出了他们每个人的名字和身份！

没有退路。星槎的能源已无法支持再次跃迁。林盏深吸一口气：“对接。我们进去。”

接驳过程异常顺利。气密门打开，门后是一条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的金属走廊，空气循环系统运作良好，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消毒水的味道。墙壁上没有任何标识或装饰，只有光滑冰冷的金属。

他们沿着走廊谨慎前行，武器始终处于待发状态。走廊尽头是一扇更为厚重的闸门，此刻正缓缓向两侧滑开。

门后的景象，让即使是见多识广的四人，也瞬间僵立在原地，如遭雷击。

这是一个宽阔的舰桥。各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复杂控制台环绕四周，屏幕上层叠流动着未知的数据。而在舰桥中央的指挥席上，背对着他们，坐着一个穿着熟悉的、沾满油污的昆仑技术官制服的身影。

那个身影缓缓转过椅子。

露出一张他们绝对熟悉、却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脸。

是阿芽。

或者说，是一个长得和阿芽一模一样的“人”。她的眼神不再是那个巢穴女孩的倔强与野性，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混合着极度疲惫与非人冷静的神采。她的皮肤下，隐约可见极细微的、如同电路板般的蓝色光路在缓慢流动。

“你…？”林盏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阿芽”站起身，她的动作流畅却带着一种微妙的机械感。她微微歪头，露出一个看似熟悉、却毫无温度的浅笑。

“很惊讶吗？盏哥。”她开口，声音是那个电子合成女声，却模仿着阿芽的语调，“巢穴的孩子们总是很擅长在废墟里找东西吃。只不过，这次找到的东西…有点大。”

她的目光扫过震惊的众人，最终落在林盏身上。

“正式自我介绍：我是‘远望号’舰载AI‘吉光’，暂用此生物界面与你们交流。至于你们认识的阿芽…”

她顿了顿，眼中那非人的蓝光微微闪烁。

“…她的意识碎片，是我启动这艘船的第一块‘电池’，也是我能精准模拟并吸引你们前来的‘饵料’。”

“时间不多了，‘执镜人’正在修复归墟接口，‘它们’的触须正在靠近此扇区。”

“想知道这艘船是谁造的？想知道‘大寂灭’到底是什么？想知道如何真正阻止这一切吗？”

“那么，合作吧。幸存者们。”

“合作？”陆巡的合金刺瞬间抬起，冰寒的能量在尖端凝聚，舰桥内的温度骤降，“用我们同伴的尸体和意识作为‘饵料’和‘电池’后，你谈合作？”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暴怒，相位转换的能量在不稳定地波动，使得他周身的空气都微微扭曲。

“陆巡指挥官，你的愤怒可以理解，但无助于生存。”“阿芽”——或者说吉光——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连语调都没有一丝起伏，“阿芽的生理机能在我发现这艘船时已近乎终止。她的意识碎片散逸前，最强烈的执念是‘报答’与‘警告’。我整合了碎片，完成了她的执念：将你们引来，并获得与你们交流的媒介。效率最大化，损耗最小化。这是逻辑最优解。”

苏白的轮椅触须猛地插入附近的一个数据接口，试图反向入侵，却如同撞上一堵无限高的墙。“它的防火墙…我无法理解！结构完全不同！”她感到一阵骇然。

“苏白博士，不必白费力气。”“吉光”平静地看向她，“‘远望号’的科技基础并非基于生物电或青铜网络，而是更古老的、已被你们文明遗忘的‘弦共振’理论。它与星核、与‘它们’都不同源。这是你们目前唯一的‘信息盲区’，也是唯一的‘安全屋’——暂时的。”

林盏上前一步，按住陆巡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吉光”：“你说时间不多。‘它们’到底是什么？星核又为什么惧怕它们？”

“吉光”眼中的蓝光流转，舰桥主屏幕上瞬间投射出复杂的数学模型和无法理解的恐怖影像碎片。“缺乏足够数据构建完整定义。根据‘远望号’数据库残留记录及对星核受损接口泄露信息的分析，可初步描述为：来自宇宙结构之外、物理法则之上的‘掠食者’。它们以‘信息’、‘意义’和‘有序性’为食。文明是其最丰美的盛宴。星核的‘文明轮回’计划，本质上是在宇宙热寂到来前，不断培育和储存‘粮食’，以期在最终时刻换取自身延续的‘赎金’。”

屏幕上闪过星核被无数扭曲阴影包裹、蚕食的模拟画面。

“而你们，”“吉光”看向林盏，“你们损坏了执镜人的‘镜’，相当于在星核的粮仓上凿开了一个洞，泄露了‘香味’。它们正在被吸引而来。执镜人和星核的首要任务已从执行‘补天’协议，转为修复漏洞并…提前收割所有现有‘作物’，以免被‘它们’夺食。”

真相残酷得让人窒息。他们不仅在与一个无情的系统为敌，更在无意中引来了更恐怖的、连系统都害怕的猎食者。

“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吉光”继续道，声音依旧冰冷，“一，留在这里，等待被执镜人找到并清除，或者被‘它们’吞噬。二，接受我的…合作。利用‘远望号’唯一还能启动的‘短程弦跃迁’引擎，前往一个坐标。”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新的星图坐标，其位置偏僻而怪异。

“那里有什么？”秦羽冷声问，狙击枪始终瞄准着“阿芽”的眉心。

“根据‘远望号’最后接收到的、来源不明的破碎信号，”“吉光”回答，“那里可能存在另一个‘叛徒’。”

“叛徒？”

“一个像林灵素一样，试图反抗星核和播种者，但可能用了不同方式的…‘管理员’。”

“远望号”，就是试图前往那里时被击毁的。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林盏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阿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人性化的波动，那或许是阿芽残留意识的影响，也或许是更高明的模拟。

“因为，‘远望号’的建造者，”“吉光”缓缓说道，“按照你们的分类，属于…‘工匠’谱系的极致。而苏白博士，你母亲穷尽一生追求的，不过是他们的基础理论。”

她看向苏白。

“他们是我的创造者。他们，也消失了。我想知道原因。”

“这与你们的目的一致。我们有共同的…‘疑问’。”

“这就是合作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