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灯 第6章 洛神(三)

林东旭和沈望舒就着素菜慢慢垫着肚子，目光始终没离开过营地的每一个人。夜色渐渐沉了下来，周遭的光亮只剩下篝火跳跃的火焰，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远处的树林和忘川河隐在黑暗里，透着说不出的阴森。

火堆噼啪作响，火星时不时往上窜，那点暖意和光亮，成了此刻唯一能慰藉人心的东西。张诚和王浩还在大口吃肉，李萌萌靠在赵宇肩上，面色红润虽然起来，但是眼神依旧空洞，没再发出任何声音，像个失去灵魂的精致娃娃。陈曦和孙悦吃得不多，缩在角落，时不时警惕地看向黑暗深处。

就在这时，高亚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原本还笑得豪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目光死死盯着烤架旁的串儿，语气带着几分暴戾：“我的肥肠呢？谁把我的肥肠吃了？”

他的声音打破了营地的喧闹，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看向他。高亚的目光像鹰隼一样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张诚手里——那串烤得油光锃亮、肥美多汁的肥肠，正被张诚咬了一半，还挂着晶莹的油脂。

下一秒，高亚的面目彻底扭曲起来，和善的伪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狰狞，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嘴里喘着粗重的气息：“我不是说了吗？我最爱吃肥肠！难道你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吗？”

他一步一步朝着张诚走去，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沈望舒坐在张诚对面，看得清清楚楚——高亚的右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皮肤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指甲飞快变长、变尖，泛着寒光，锋利得像刀刃。

张诚还没意识到灭顶之灾，脸上带着尴尬的笑，举了举手里的肥肠：“不好意思啊高哥，我也爱吃这个，看烤架上还有一串，就拿来吃了。”他说着还想指了指烤架，完全没注意到高亚眼中的杀意。

高亚没说话，只是机械地重复着那句话，声音冰冷又诡异：“你难道不懂？是什么意思？”

转眼间，他就走到了张诚面前。旁边的大海和阿凯脸上没了之前的憨厚和斯文，反而露出了阴恻恻的笑，眼神里满是看好戏的残忍。阿哲站在火光的阴影里，半边脸亮半边脸暗，看不清具体表情，只有镜片反射着点点火光，透着说不透的诡异。

张诚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下意识往后缩了缩：“高哥，你……你没事吧？”

话音未落，篝火的火焰猛地窜起老高，赤红的火舌舔舐着夜空，将所有人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由于气氛逐渐不对，这突然的火焰也吓得几人惊声尖叫起来，等火焰渐渐平息，众人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张诚却已经倒在血泊之中，肚子被硬生生剖开，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而高亚的手中，赫然多了几串还在滴着血的“肥肠”，正是从张诚身上剖出来的，甚至还冒着热气。

王浩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张诚，瞳孔放大，满是不敢置信。前一秒还在他身边大快朵颐、念叨着“这烤肉比城里的还香”的人，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具正在慢慢丧失温度的尸体，鲜血顺着地面的沟壑蔓延，腥味混杂着烤肉的香气，令人作呕。他嘴唇哆嗦着，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双腿止不住地发抖，脸上只剩下纯粹的恐惧和呆滞。

赵宇吓得浑身发抖，双手死死攥着李萌萌的手，将她紧紧护在身后，身体止不住地打颤。李萌萌没有挣扎，依旧靠在他肩上，脸色红润，目光却不再是之前的空洞——她直直盯着高亚手中那几串血淋淋的东西，瞳孔微微收缩，像是被什么吸引，有了明确的目标，却始终没有任何动作，安静得诡异。

陈曦和孙悦相拥在一起，哭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高亚转头看向惊慌失措的几人，手上的变化已经消失，变回了正常的人手，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队伍里的正常处理而已，谁让他不懂规矩。你们别太介意，安心吃，接下来好好干活，就不会有事。”

他说完，转身将那几串“肥肠”递给旁边的大海，脸上竟又恢复了几分平静，只是眼底的疯狂未消：“大海，这么多年，我还是最喜欢你的手艺，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烤得焦香点。”

大海谄媚地笑了笑，接过“肥肠”，熟练地走到烤架旁，拿起调料刷开始涂抹，仿佛手里拿的只是普通食材，而不是刚刚从人身上剖出的东西。

刚刚还在大快朵颐吃肉的几个人瞬间反应过来，开始止不住地犯呕。孙悦更是疯狂地将手指伸到喉咙里，不停抠着嗓眼，试图将已经进入胃部的烤肉吐出来。可结果可想而知，那肉像是被身体瞬间吸收一般，即便催吐成功，也只吐出一滩酸水，反倒让她呛得眼泪直流，脸色愈发惨白。

高亚的话像一层冰冷的薄纱，根本盖不住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恐惧。沈望舒浑身冰凉，紧紧攥着林东旭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他的掌心，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破胸膛——谁也不知道“不懂规矩”的界限在哪里，下一个被剖出内脏的，会不会就是自己。林东旭下意识护讲沈望舒护住，没有任何武器可以依仗，只能靠眼神死死锁定神色异常的高亚、大海和阿凯，语气低沉而急促：“别慌，按兵不动，我们没武器，现在反抗就是送死。”他的目光掠过李萌萌异常的眼神，心里暗惊——药片的催化正在生效，她的变化只是时间问题。

篝火依旧跳跃，火星噼啪作响，却再也暖不透人心。之前的热闹喧嚣荡然无存，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偶尔夹杂着孙悦压抑的啜泣和王浩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每个人都缩在原地，眼神躲闪，不敢轻易说话，更不敢与高亚对视，仿佛稍有异动，就会成为下一串“肥肠”。阴影里的阿哲依旧没什么表情，李护士靠在帐篷门框上，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唯有大海涂抹调料的动作，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眼，这场诡异的“烧烤”似乎把人推向了更窒息的境地。

大家安静地僵在原地，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唯有高亚、大海几人一脸无所谓，仿佛地上的尸体和眼前的血腥只是寻常。没过多久，大海手中的几串“肥肠”再次传出那股异常诱人的烤肉香，浓郁得有些刺鼻，和空气中的血腥味诡异交织，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高亚的嘴巴以一种违背骨骼结构的诡异角度裂开，嘴角几乎扯到耳根，口水顺着下巴缓缓滴落，眼里满是藏不住的贪婪，像饿极了的野兽盯着猎物。

“高哥，快尝尝味道！”大海麻利地烤好，拿着那串泛着油光、香气扑鼻的“肥肠”大步走来，脸上依旧是那副谄媚的笑。

高亚喉咙里发出“呵呵”的渗人声，伸手接过“肥肠”，嘴巴猛地张开到难以置信的角度，正要将整串吞下，却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侧头给一旁的阿凯递了个眼神。

阿凯瞬间领会，尖锐的声音划破沉寂，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夜深了，该休息了，各位……晚上不要出帐篷哦。”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像是得到了特赦，立刻四散开来。王浩强装镇定，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转身时不小心踢到了地上张诚冰冷的尸体，他浑身一僵，眼神里的恐惧更甚，却不敢停留，只是颤颤巍巍地朝着自己的帐篷挪去。孙悦本就胆小，之前一直死死憋着尖叫，此刻听到“可以休息”，再也忍不住，哭着转身就往帐篷跑，陈曦连忙追了上去，生怕落单。

赵宇哆哆嗦嗦地扶起李萌萌，正要跟着离开，高亚突然沉声叫住他：“赵宇，你女朋友需要留下一下，你先回去吧。”

赵宇愣在原地，脸色煞白，手足无措地看向李萌萌，想替她求情，却被李萌萌突然推开——那力道大得惊人，完全不像她平日虚弱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清明，那是自我意识溃散前最后的挣扎，是不愿爱人被牵连受伤的决绝。可下一秒，那点清明便彻底消散，她眼神重归无神，乖乖站在原地，任由李护士上前扶住她的胳膊。

林东旭没敢多做停留，趁着混乱，火速拉着沈望舒的手往他们的帐篷跑去，掌心的冷汗和沈望舒的紧紧交织在一起。

进了帐篷，林东旭立刻拉上帐篷帘，只留下一条细缝观察外面的动静。沈望舒靠着帐篷壁大口喘气，心脏还在狂跳，刚刚李萌萌那奋力一推，像根针戳在她心上，让她鼻尖发酸：“李萌萌太可怜了，赵宇肯定想救她，我们要不要找他合作？多个人多份力。”

“不行。”

林东旭语气凝重，目光死死盯着帐篷外，“我们不能冒这个险。赵宇和李萌萌一直待在一起，李护士给李萌萌喂药时他也在旁边，谁知道他有没有被下药？或者吃过那些有问题的烤肉？”他顿了顿，眼神更沉，“他现在看着是害怕，可谁能保证，他不会和高亚他们一样，只是意识被影响的时间没到？万一他转头把我们卖了，我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帐篷外，高亚已经吃完了“肥肠”，正用袖子擦着嘴角的血迹，脸上带着满足的狞笑。李护士正扶着李萌萌，往营地深处那顶孤零零的帐篷走去，那里远离众人的住处，黑沉沉的像个择人而噬的黑洞。阿凯和大海则开始收拾营地，将张诚的尸体拖进了黑暗的树林，动作熟练得仿佛在处理一件垃圾。

林东旭忽然想起阿凯那句“晚上不要出帐篷”的警告，那尖锐语气里的威胁绝非空穴来风，高亚一伙人显然早有防备。他放下手中刚捡起的枯木，对沈望舒道：“休息。”

“休息？”沈望舒一愣，“我们不趁半夜出去探查了吗？”

“现在出去太冒险。”林东旭拉着她在折叠床上坐下，压低声音，“他们既然特意警告，就一定有后手，说不定营地周围有人巡逻，或者有其他诡异的东西。我们现在耗不起，保存体力，等明天白天找机会——白天他们要‘干活’，注意力会分散，反而更容易行动。”

沈望舒想想也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却还是忍不住看向帐篷帘的细缝：“那李萌萌……”

“她现在暂时安全。”林东旭语气笃定，“高亚留着她是为了等她彻底失去意识，不会立刻对她动手。我们明天重点盯着那顶孤立的帐篷，再想办法去东边看看。”

他拉过薄毯递给沈望舒：“眯一会儿，我守上半夜，后半夜换你。不管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都别出声，也别拉开帐篷帘。”

帐篷外的火光彻底暗了下去，营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穿过树林的呜咽声，偶尔夹杂着远处模糊的异响，在黑夜里格外渗人。沈望舒靠在林东旭身边，握着他递来的碎石——权当临时防身的武器，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却始终不敢睡沉，生怕下一秒危险就会找上门来。

这一夜居然出奇地平稳，没有任何异响打破沉寂。林东旭原本打算和沈望舒换班守夜，可盯着帐篷缝看了许久，外面只有风掠过树林的轻响，连巡逻的脚步声都没有，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终究没舍得叫醒疲惫的沈望舒，自己也躺回折叠床，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蒙蒙亮，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营地最靠右的帐篷里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男人尖叫——是王浩的声音，满是极致的惊恐，刺破了清晨的宁静。

沈望舒瞬间从床上弹坐起来，睡意全无；林东旭也猛地睁开眼，眼神瞬间清明，转头和沈望舒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立刻起身掀帘而出。

门外，王浩连滚带爬地从帐篷里冲出来，衣衫凌乱，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像筛糠，手指着帐篷内部，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其余人都被尖叫声吸引过来，陈曦、孙悦、赵宇围在帐篷门口，眼神里满是疑惑和惊惧，死死盯着那顶帐篷，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能把王浩吓成这样。

就在这时，帐篷里缓缓走出一个身影——是张诚。

他穿着昨天的衣服，面露疑惑的从帐篷里走出来，脸上的不解不像装的。

“他……他不是死了吗？”孙悦率先反应过来，失声尖叫，下意识躲到陈曦身后。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得浑身冰凉，昨天张诚被剖开肚子、倒在血泊里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怎么可能一夜之间“死而复生”？

赵宇脸色煞白，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王浩更是吓得瘫坐在地，指着张诚，声音嘶哑：“鬼……鬼啊！”

林东旭和沈望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这绝不是简单的“复活”，

众人被“死而复生”的张诚惊得说不出话，空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死寂。就在这时，高亚带着大海、阿凯和李护士慢悠悠地从营地一侧走出来，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爽朗笑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啊~你们都起来了啊！”

他拍了拍手，语气轻快得像是在宣布一件喜事：“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张诚不再是志愿者身份了！昨夜他跟我聊了聊，说特别想加入收集队成为正式人员，我已经同意啦，大家恭喜他！”

话音刚落，张诚便上前一步，脸上带着自然的笑，对着众人抬手示意：“以后也请多指教。”他的模样和昨天那个大快朵颐的小伙子别无二致，身上没有丝毫血迹，连衣服都干干净净，眼神清明，完全看不出半点“死过一次”的痕迹。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惊愕不已，赵宇瞪大了眼睛，陈曦捂住了嘴，连瘫坐在地的王浩都忘了发抖——昨天那血淋淋的剖肚、滴着血的“肥肠”，难道真的是一场噩梦？

孙悦实在按捺不住心底的恐惧，小声嘟囔了一句：“可……可他昨天明明死了啊……”

“胡说什么呢！”高亚耳尖，立刻打断她，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昨天晚上大家明明吃好玩好，开开心心烧烤到深夜，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念头？小悦，你是不是没休息好，脑子糊涂了？不舒服记得找李医生看看，她这儿有缓解疲劳的药。”

李护士适时走上前，手里拿着一个白色药瓶，对着孙悦笑了笑：“是啊，要是头晕心慌，我给你拿片药吃，很快就好了。”

孙悦笑了笑，立马否认说"自己睡糊涂了，哈哈哈哈"

笑得比哭的还难看……

他们轻飘飘地否认了昨晚的杀戮，语气自然得仿佛那血腥的一幕从未发生过，反倒像是众人集体出现了幻觉。

沈望舒浑身一寒，下意识攥紧了林东旭的手——这比直接的威胁更让人恐惧，他们不仅能操控生死，还想扭曲所有人的记忆。

林东旭脸色凝重，不动声色地拉着沈望舒往后退了退，低声对她道：“别反驳，顺着他们的话来。”他看得清楚，张诚笑的时候，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麻木，和昨天李萌萌的状态如出一辙，只是被更好地伪装了起来。

高亚扫过众人惊疑不定的脸，嘴角的笑容更深了：“好了，别愣着了，快去吃早饭，吃完继续干活。张诚，你今天跟大海一组，熟悉下收集队的工作。”

张诚顺从地点头：“好的，高哥。”

王浩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张诚，也不敢再提半个“死”字。赵宇望着营地深处那顶孤立的帐篷，脸上满是焦虑，却终究没敢多说什么。

林东旭拉着沈望舒走向早饭区，路过张诚身边时，故意放慢了脚步，听到他和大海的对话——张诚的语气、用词，都和昨天一模一样，可那股鲜活劲儿里，偏偏少了点人气。

“他们用某种手段控制了他的记忆和行为。”

林东旭压低声音对沈望舒说

“李萌萌大概率也会变成这样，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线索。否则大家都会变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早饭没有昨晚诡异的烤肉，只有新鲜的蔬果、面包和几盒牛奶，看着平平无奇，没有任何异常。可经历了昨晚的事，没人敢轻易放松警惕，拿起食物的手都带着轻微的颤抖。

林东旭拿起一个苹果，用衣角擦了擦，递给沈望舒，自己则拧开一盒牛奶，目光却在营地四处扫视——高亚几人正围在一起低声交谈，张诚站在一旁，像个听话的木偶；赵宇心不在焉地啃着面包，眼神时不时瞟向那顶孤立的帐篷；孙悦被李护士盯着，颤颤巍巍地喝了口牛奶，脸色依旧苍白。

“食物暂时安全，但不能掉以轻心。”林东旭压低声音对沈望舒说，“一会儿干活，我们还去西边，趁机往东边绕，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赵宇那边，再观察观察，他对李萌萌的在意，或许是我们可以利用的突破口，但也可能是陷阱。”

沈望舒咬了口苹果，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孙悦身上——被李护士重点“关照”后，更加的胆小了 。

高亚一伙人，正站在一边，谈笑风生，气氛其乐融融，可沈望舒分明看见他的眼睛都是诡异的斜视着，盯着所有人，像是猎人发现猎物，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