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沈望舒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卧室里浑浑噩噩地走出来,眼底满是挥之不去的憔悴,眼下还挂着淡淡的青黑。昨晚被噩梦惊到后,她就再也没能进入深层睡眠,明明闭着眼睛躺了大半夜,却总感觉人似睡非睡,窗外稍有风吹草动,就会不受控制地猛地睁开眼,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楼下的林东旭早已收拾妥当,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短款外套,见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便知道她还在琢磨昨晚那个诡异的梦,故意开口逗她,语气里带着惯有的嘲讽:“怎么?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一米八的纯爷们么?这点噩梦就把你吓成这副蔫样,沈~大~小~姐?”
他故意把“沈大小姐”四个字拖得长长的,带着戏谑的腔调,“你这也不man啊,哈~”
沈望舒本就因为没睡好而心烦意乱,一听林东旭又来嘴贱嘲讽,瞬间炸毛,拳头“咔嚓”一声攥紧,怒气冲冲地从楼梯上冲了下来,攥着拳头就朝着林东旭挥了过去,嘴里还哼哼唧唧地喊着:“你再说!看我不揍你!”
可就在拳头快要碰到林东旭肩头的瞬间,她的手臂上突然凭空多了两个沉甸甸的纸质购物袋,突如其来的重力让沈望舒愣了一下,挥出去的拳头不受控制地向下偏转,两个购物袋顺势落到了她的手心里,压得她手腕微微下沉。
“啊?这啥啊?”沈望舒低头看着怀里印着陌生logo的购物袋,一脸茫然,刚才的火气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冲散了大半。
林东旭看着她这副傻愣愣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好心解释道:“你不是没衣服么?我早上起来顺道去街上给你买了几套,都是均码,穿起来应该合身,省得你总穿我的衣服,要么就扒我家给客人备着的新换洗衣物。”
沈望舒闻言,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自己来到影域后,先是浑身湿透地穿了林东旭的衣服,昨晚被噩梦吓醒后,又随手从客卧衣柜里翻了套崭新的衣物换上,当时光顾着缓解恐惧,压根没注意那衣服还带着未拆封的包装袋,自己随手就扯掉了……
她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凑到林东旭跟前,语气讨好:“哎呀,二哥,你真是太贴心了!大人不记小人过,衣服嘛,都是身外之物,穿谁的不是穿~你说对不对?”
林东旭被她这秒变殷勤的模样逗得失笑,摆了摆手,语气嫌弃却没真的生气:“快滚蛋,去把衣服换上,再洗把脸醒醒神,收拾利索了,咱就出发去忘川河。”
“好嘞!”沈望舒立马应下,抱着购物袋转身就往楼上跑,脚步都轻快了不少——有了新衣服,又有了明确的目的地,连昨晚噩梦带来的阴霾,都消散了几分。
林东旭望着沈望舒飞奔上楼的背影,连忙出声喊住她,语气里依旧带着惯有的毒舌:“客卧衣柜最底层有个背包,你随便收拾点必需品就行,别跟个女人家家似的,带一堆没用的破烂。”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刻意压下眼底的异样:“还有那衣服,你也别自作多情,我不过是想着,万一你半道上死了,新衣服扔了可惜,还能留给别的客人用。”
楼上的沈望舒早已习惯了他的口是心非,直接无视了那点嘲弄,高声应道:“知道啦二哥!马上就好!”说完便钻进卧室,开始麻利地收拾东西。
楼下的林东旭则靠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微微仰头望着天花板,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
他帮助沈望舒,怎么可能没有私心?
这蠢货,对陌生人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天真得可笑。她就没想过,这么大的别墅,为什么偏偏只有他一个人住?就没怀疑过,普雷爷爷口中的“界锁被毁”“连接线波动”,真的只是意外?
如果她知道,连接线的异常本就有他的手笔,她能精准掉进影域、砸进他的泳池,更是他暗中操控的结果,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是惊恐尖叫,还是会像梦里那样,露出戒备又无助的模样?
不过说真的,演戏这种事,向来不是他擅长的。偏偏沈望舒傻愣愣的,轻易就信了他的伪装,把他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想到这里,林东旭抬起右手,缓缓覆盖住眼睛,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与玩味。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勾起一抹带着几分诡异、几分得逞的渗人微笑,无声地蔓延在唇角。
楼上很快传来拉链闭合的声响,沈望舒背着背包跑下来,脸上带着雀跃:“二哥!收拾好啦!我们可以出发了!”
林东旭瞬间收回所有异样的神色,放下手,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站起身:“走吧。”
两人并肩走出别墅,清晨的影域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街道上的行人依旧没有影子,只是多了几分清晨的静谧。沈望舒蹦蹦跳跳地跟在林东旭身边,完全没察觉到,身旁男人眼底深处,藏着她从未见过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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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循着林东旭记忆中的路线往西区走,越往前走,周遭的雾气越浓。原本还能看清轮廓的树木,渐渐被白茫茫的雾气裹住,只剩模糊的黑影,脚下的路也变得泥泞难行,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叶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二哥,这雾也太大了吧?”沈望舒紧紧跟在林东旭身后,不敢离太远,视线所及之处全是白茫茫一片,心里发慌,“我们走了快两个小时了,怎么还没到忘川河啊?”
林东旭停下脚步,皱眉打量着四周。按道理,这个时辰本该走出老林,抵达忘川河畔才对,可眼前的迷雾像是活的一样,层层叠叠地涌来,把方向都搅乱了。更诡异的是,四周静得可怕,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没有,只有一阵若隐若现的抽泣声,细细碎碎的,像是女人的哭声,从迷雾深处飘来,忽远忽近。
沈望舒听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往林东旭身边凑了凑,声音发颤:“那……那是什么声音啊?怎么总有人哭?”
林东旭没说话,只是抬手示意她噤声。他凝神细听,那抽泣声带着浓重的悲绪,不像是活人发出的,倒更像是“影”的残念在作祟。他转头看向沈望舒,见她脸色发白,眼神躲闪,便沉声道:“别怕,是影域里的悲绪残留,伤不了人。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理清方向再说。”
两人在一棵粗壮的古树下停下,沈望舒瘫坐在一块相对干燥的石头上,大口喘着气,刚才一直紧绷着神经赶路,早就累得不行。林东旭则站在一旁,指尖摩挲着下巴,思绪飞速运转。
迷雾越来越浓,几乎要把两人完全包裹,连彼此的脸都看得有些模糊。他忽然想起普雷爷爷古籍里的记载——世界连接线的能量波动,可能会扭曲周遭的空间,将某些特殊之地变成独立的秘境,被迷雾或屏障隔绝,常人难以触及。
“难道……”林东旭眼神一凝,“忘川河不是没到,而是被能量波动变成了秘境,这迷雾就是屏障?”
可这种现象只在古籍里提过寥寥数笔,具体是不是真的,该用什么方法破解,他也不确定。
沈望舒刚缓过劲,听到他的话,连忙抬头:“秘境?那我们怎么进去啊?”
她的话音刚落,两人突然同时察觉到不对劲——沈望舒只觉得脖颈一凉,像是有什么冰冷滑腻的东西缠了上来,勒得她呼吸一滞;而林东旭则感觉脚踝一沉,一团黏腻的黑雾正顺着裤腿往上爬,带着刺骨的寒意。
“不好!”两人同时惊起,沈望舒伸手去扯脖颈上的黑雾,却发现那黑雾像跗骨之蛆,越扯缠得越紧;林东旭抬脚去踹,黑雾却瞬间扩散,缠住了他的双腿。
下一秒,天旋地转!
周围的迷雾疯狂搅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两人被黑雾牢牢束缚着,身不由己地被卷入漩涡中心。耳边的抽泣声陡然放大,变成凄厉的哭喊,腐叶味和腥甜变得浓烈刺鼻,沈望舒吓得紧紧闭上眼,只觉得身体在飞速下坠,又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晕头转向。
不知过了多久,失重感突然消失,两人重重地摔在地上,黑雾也瞬间消散无踪。
沈望舒挣扎着爬起来,晕乎乎地晃了晃脑袋,等视线清晰后,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愣住——
雾气不知何时散去了,眼前是一条宽阔的河流,河水漆黑如墨,泛着诡异的幽光,河面上漂浮着点点惨白的花瓣,分不清是莲还是别的什么。河边的树木都是枯黑色的,枝桠扭曲,像是在无声地哀嚎。而那若有若无的抽泣声,此刻变得清晰无比,就来自河面上那些漂浮的花瓣之中。
“这……这就是忘川河?”沈望舒喃喃道,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这里的氛围,比梦里还要诡异阴森。
林东旭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眼神凝重地望着眼前的河流:“没错,是忘川河。我们刚才,应该是被黑雾直接拉入了秘境。”
他话音刚落,河面上突然泛起一阵涟漪,一朵巨大的白色花瓣缓缓漂了过来,花瓣上,竟坐着一个小小的、浑身透明的女孩虚影,正是她在低声抽泣。
那小女孩浑身透着半透明的虚影,面色惨白得像宣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蜷缩在巨大的白色花瓣上,肩膀一抽一抽地小声啜泣,细碎的哭声混着河水的暗流声,在寂静的忘川河畔格外清晰。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悲戚里,完全没察觉到岸边多了两个陌生人。
沈望舒看着她孤零零的模样,心里莫名一软,忘了周遭的诡异氛围,抬腿就想往河边走——她想问问这小女孩为什么哭,是不是知道什么关于“影之悲”的线索。
可刚迈出两步,脚下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她不小心踩到了一根干枯的树枝,断裂的声响在死寂的环境里被无限放大,突兀得吓人。
那小女孩的啜泣声瞬间戛然而止。
她猛地回过头来,一张毫无生气的惨白小脸正对上沈望舒的视线——她的眼睛竟是全黑的,没有眼白,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墨,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四目相对的刹那,小女孩突然张开嘴,发出一声穿透耳膜的惊悚尖叫!那声音尖锐刺耳,带着极致的恐惧和怨毒,不似孩童该有的嗓音,反倒像某种濒临崩溃的厉鬼哀嚎。
沈望舒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后退半步。而那小女孩尖叫着,身体一翻,“扑通”一声坠入漆黑的忘川河,身影瞬间被墨色的河水吞没,连一丝涟漪都没留下,仿佛从未出现过。
“哎!”沈望舒下意识想伸手去拉,却只捞到一把空气。
林东旭快步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后拉了半步,语气凝重:“别靠近河边!影域的忘川河不是普通水域,里面藏着的东西,比你想象的更危险。”
沈望舒心有余悸地望着平静无波的河面,耳边还回荡着那声惊悚的尖叫:“她……她怎么反应这么大?还有她的眼睛……”
“她不是活人,也不是普通的影。”林东旭眼神紧锁着河面,“是依附在忘川河的‘悲影’,执念太深,对外界的动静极其敏感。刚才那声尖叫,大概率是触发了她的恐惧记忆。”
他话音刚落,河面上突然泛起密密麻麻的涟漪,更多的白色花瓣从河心漂来,每一片花瓣上,似乎都隐约坐着一个小小的、哭泣的虚影,那若有若无的啜泣声,此刻汇聚成一片,像无数根细针,刺得人心里发慌。
沈望舒揉了揉被尖叫震得发疼的耳朵,见四周没因那声惊悚尖叫出现异常,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顺着忘川河畔,往上游方向走去。
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头顶的天幕黑得浓稠,仿佛一块沉甸甸的墨布,下一秒就要压下来,将整个世界吞噬。林东旭眉头微蹙,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巴掌大的石头,那石头一入手便亮起柔和的蓝光,驱散了周遭的黑暗,勉强照亮了前方的路。
“二哥,这是什么呀?”沈望舒好奇地凑过来,盯着发光石眼里满是探究。
林东旭斜了她一眼,一如既往地嘴欠:“土老帽,这都不认识?”他晃了晃手里的石头,“影域特有的发光石,我家别墅里的亮光,全靠这东西供能,只是你从来没认真观察过而已。”
沈望舒撇撇嘴,刚想反驳两句,两人却同时顿住了脚步。
前方不远处的河岸边,竟聚集着六个人影。
林东旭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变得锐利。他仔细打量着那六人,心头掀起惊涛——这六个人,居然和沈望舒一样,身上没有半点影域人的能量波动,浑身透着一股生涩的茫然,脸上还挂着掩饰不住的恐惧,那副贪生怕死的胆小模样,和沈望舒初到影域时别无二致。
是空境人!
林东旭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发光石,心里满是疑惑和警惕:他明明记得,界锁被毁、连接线波动时,闯入影域的只有沈望舒一个人,这六个空境人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事情的走向,已经开始脱离他的控制?还是说,界锁被毁、连接线异常这件事,远没有他预想的那么简单,背后还藏着更深的隐情?
沈望舒见林东旭脸色沉得吓人,下意识就觉得前面那六个人来者不善,心里瞬间慌了神。她偷偷戳了戳林东旭的手臂,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浓浓的紧张:“二哥,他们……他们是鬼吗?要不要赶紧跑?你打得过他们吗?我会不会被他们吃掉啊?”
林东旭看她这副吓得魂不守舍的没出息模样,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大步一迈就朝着那六人走了上去,留下一句:“放心,他们和你一样,都是没见过世面的空境人。”
沈望舒一听,心里更是奇怪,怎么这么多……"老乡"?!
那六个人本来正缩在一堆,看着远处闪烁的蓝光只觉得阴森恐怖,生怕是什么影域里的怪物。等看清蓝光下是两个人的身影,悬着的心瞬间落了地,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还好不是什么危险东西。
为首的是个身材微胖的男人,壮着胆子往前踏出两步,对着林东旭拱了拱手,语气急切又茫然:“小哥,你们知道这里是哪吗?我们六个好好的突然就出现在这儿了,四周阴森森的,总觉得不太对劲,想问问你们有没有出去的路?”
林东旭一改往日爱怼人的性子,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冷冰冰的,没多说一个字:“不知道。想来,得做完某件事,才能出去。”
本来满心希望的六个人,一听这话瞬间蔫了下去,脸上的光芒褪去,只剩下深深的失落和惶恐,你看我我看你,没了主意。
沈望舒跟在林东旭身后,心里满是疑惑——林东旭明明知道这里是忘川河秘境,为什么不实话实说?但转念一想,他之前特意叮嘱过自己,在外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乖乖站在一旁没作声。
八个人就这么僵在河边,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没人说话,只有忘川河的暗流声和远处隐约的啜泣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漆黑的河面上突然泛起一阵诡异的红光,紧接着,一个闪烁着妖异血红光芒的光点猛地从河里窜了出来,直直地飘到八人面前。
众人吓得齐齐后退半步,定睛一看,那光点竟是一个卷起来的古老卷轴,边缘泛黄破损,还沾着湿漉漉的黑色河水。
卷轴在半空中缓缓展开,上面用暗红色的字迹写着几行字,像是用鲜血浸染而成,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与阴冷,看得人头皮发麻:
“万水皆会重逢,
包括你与浸骨的泪。
爱人掌中藏着利刃,
离别是唯一的馈礼。
是痴缠的情人,
亦是饮血的疯子——
欠的,总要用悲恸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