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日这番,就是小皇帝的一次试探。他想,用马家来消耗我们……”
郑茂面沉似水,点头道:“还需早做打算才是,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郑绍笑着,眼神微微眯起,神色中充斥着阴谋算计,“皇帝想要拿咱们斗蛐蛐,也不看看我们自己愿不愿意成为这个蛐蛐。他想玩帝王心术,我们偏不给他这个机会!”
“这么说,你已经有主意了?”
“欲破此局,还需尽快!三日后,趁皇帝前往寿宫神君祠祭祀祈福之时,我们便暗中令人夺了马英的印绶,然后……”说着他做了一个手刀抹脖子的动作。
郑茂一惊,下意识四下环顾了一下,见四周无人才终于安定了下来。他捋捋胡须,沉声道:“如此必须要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才行!”
郑绍摩梭着下巴,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笑道:“就说截到了密信,大胆马英,妄图在祭祀程中谋反……这个理由如何?”
“如果失败了怎么办?”郑茂还是有些担心。
“那就设置一队人马,蒙面伪装成刺客,佯装袭击皇帝,实际杀死马英;朝中军马换成我们的人,在刺杀时帮助对方……成功了再说密信的事情以绝人言。我就不信,双管齐下,这还能败?”
郑茂点点头,惆怅道:“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唉,如果父亲还在的话,那该有多好啊……”如果父亲还在,他们又何必如此紧张……
郑绍没有接话,在郑闲死亡的这件事情上,他是非常矛盾的。一方面悲伤于对方的死亡,可另一方面也会庆幸父亲死了,只有对方死了他才能够真正的自由。
三日后,一条浩浩汤汤的仪仗队伍自皇宫出发,绵延数里,前往了城东郊外的寿宫神君祠。前呼后拥,鸣锣开道,好一幅盛大做派。
秦度与马容真分别一前一后坐在华贵的礼仪马车上,明黄色的幔帐随风摇曳着,隐隐绰绰能看到下方百姓的跪拜。
马英作为参乘与秦度同驾而坐。秦度看着一旁穿着武官官服佩剑的马英,此时他正坐在马车上笑容满面,仿佛……真正的皇帝是他……
秦度努力压住自己心中的不满,转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不过忍字罢了,他又不是没有忍过。从记事起,他不就一直在忍耐吗?只要再忍一阵,再忍一阵,他就可以夺得自己应有的东西……
秦度正努力说服着自己,忽地百姓中有声传来,“凤鸾舍己济八荒!凤鸾舍己济八荒!”
秦度拧眉,“他们在喊什么?”
黄安凑上前,“陛下,好像是在说皇后……”
“皇后?”秦度的心沉了一下。
“啊,是这件事啊。”马英的声音传来,秦度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去,“哦?太尉知晓此事?”
马英点头道:“前些日子听闻皇后为地震忧虑,特意消减宫中用度,率领宫妇将自身首饰钱帛捐出救济灾民。这应该是百姓们的感激之举。”
秦度有些疑惑,“我怎不知道有这个事情?”
“陛下繁忙,后宫怎能随意叨扰。”马英笑道,笑容中隐隐带着些讽刺。
这话马英说得别有深意,秦度无法反驳,只能敷衍道:“皇后贤德,是我大梁之幸。”
马英看了眼对方沉下去的表情,心中嗤笑,想要将地震的原因栽到他们马家身上?没门!
随后一路无话。半晌,一行人终于到了地方。这是一座外表十分简朴的祠堂,通体青灰,悬山式的云纹屋顶,外围仅用素面夯土环筑。如果从外表来看,完全看不出这是一座用于皇家祭祀的建筑。
顺着台基进入室内内部,又觉瞬间广阔起来,别有天地。按照传统流程来说,大概是众人先是进入大殿举行祭祀供拜,当众发布罪己诏,而后由帝后两人单独到秘室聆听神谕。只是自从先帝以后,禁除一切巫蛊之术,神谕什么的就被废除了,仅仅做单纯祭祀仪式。
这道观为灵帝求仙问道所做,在当时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灵帝迷于道法,怠于朝政,百姓生活困苦。先皇对此深恶痛绝,故后被先皇禁废。或许是觉得这么浪费着也不好,后期才又逐渐整修起来,作为皇家祭祀的地方。
马英正欲进入,忽地一名方士出声道:“大人,殿堂闲人不得入内。”
马英皱眉,“哦,本官也是闲人?”
方士摇头,“大人自然不是,只是后面……”说着他看向后方一个举着金匣的仆从,金匣中便放着代表权力的印绶。仆从原本紧跟在马英身后,见前方停滞众人都看向自己才发现是在说自己,他连忙看向一旁的马英。
马英面容不耐,摆了摆手让那人退下,然后转过身问道:“还有什么要求吗?一齐说出来。”
“大人,殿中也不允许佩剑。”
马英闻言冷笑一声,“唰”一声剑身出鞘,在日光下反射着冷白的光,“本官看你的项上人头也是不想要了!”
“大人饶命!并非小人故意为难,这确实是殿中规矩啊!”方士猛地跪在了地上,连忙磕头告饶。
郑茂冷言嘲讽道:“太尉真是当的好大官啊,在皇家祭祠中也敢公然杀人吗?我们今天是来祈福祭祀,可不是来杀人!”说着他将自己身上的佩剑解了下来扔在身后仆从手中。
马英瞅着他,冷笑一声,“既是祈福,本官自然不好破坏。”说着他也将身上的佩剑解了下来一把扔给了身后的仆从。
“太尉不可,如若他们有鬼……”身后士兵担忧提醒道。
马英冷哼一声,“这里都是我的人,有何担忧?更何况本官多年征战,武力过人……本官倒想看看他们能耐我何!”说着便不再搭理对方,径直向室内迈去。
郑茂郑绍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唇角微勾了一下。而后也紧跟着众人进入了殿内。
殿内两边帷幔重重,殿中央摆着梁国各代皇帝的牌位,十分端庄肃穆的模样。
秦度在方士的帮助下点燃了三根香,然后缓缓跪在地上叩了三下,起身,一举一动自成风流;马容真也 紧随其后,缓缓将手中香插在了香坛中,而后缓步退后,跪下,叩首……姿态端庄优雅。其余大臣们则是跟随着跪在下首行礼。
忽地,帷幔晃动,一阵风吹过。马英猛地抬头,一道冷光向皇帝胸前闪过。
马英皱眉,一脚踹过去,“乒”一声匕首连人被踹倒在了地上。方士捂着胸口,连忙攥紧了一旁掉落的匕首,再次向马英方向冲来。与此同时,殿内外冒出许多穿着黑衣的刺客,纷纷向众人袭去。
“保护陛下!”马英高喊一声,便也向对方冲去。
马英方离开,又是一道呼声,“太尉救我!”
是秦度的声音!马英扭身望去,发现又一名方士正挟持着秦度,手中匕首正放在对方的脖颈位置。
秦度的眼神中透着哀求。
“救陛下!远处郑茂高声喊道。马英翻了个白眼,才继续思索。
不!皇帝不能死!马容真没有孩子,秦度死了恐怕要换其他宗室上位,到时定会扶持其他势力……
仅仅数秒之间,马英便下定了决心。他连忙将身上人甩开,向秦度方向奔去。
凉意袭来,马英察觉不对,连忙扭身。“噗嗤”一声,下一秒利刃穿进了皮肉,“啊!”马英吃痛,他拔下嵌在左臂的匕首反手向身后人插去。
与此同时,尖叫声从秦度方向传来。来不及看自己的伤口,马英连忙看向秦度方向。
只见秦度背后之人倒在了地上,哀呼不止,而立在原地的秦度眉头紧皱,脖颈旁出现了一抹浅浅红痕。
徐云站在一旁,手上匕首鲜血滴溅在黑色地面上,仿佛深渊处绽放的殷红色的花。两人对视一眼,瞬间心安了几分。
马英来不及思考,很快又有其他人迎了上来。碍于佩剑在外面,他只得用方才方士刺杀他的短匕应战。只是马英很快便发觉了哪里有些奇怪,在再一次的黑衣人有意无意的围攻他的时候,他确定了这些人其实是奔着他来的!
马英再不思考保护皇帝的事情,笑话,再保护下去他就要没了。
他连忙向后摆手,想要拿到印绶,下一秒才想起来印绶在外面。马英一抚额头,悔的肠子都青了。
秦度的左右都有黑衣人,他高声呼喊着,马英却怎么也不过来了。秦度的脸色逐渐沉了下去。
很快,门外也传来了械斗的声音,部分将士听见响动很快闯了进来,马英心中安稳了几分。“将他们都给我绑起来!”马英怒声喊道。
“诺!”
沙沙披甲声音响起,一时间刀剑相接声不停。正对抗间,马英只觉一道身影向他这边靠近,他连忙回首,见身披银甲,才放心下来。
下一瞬,身后一声惊呼,“父亲小心!”马英下意识躲避,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剑尖抵在了马英胸口,却没来得及再刺进一寸。
马英惊讶地向后望去,那士兵的脖颈上竟然插着一根精美的发簪。士兵口中“赫赫”的同时他的口中不住的溢出鲜血,他努力捂着脖颈,眼睛瞪的老大,而后缓缓倒下。
士兵倒下瞬间一道雍容柔美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女人蹙着眉,眼眸含水,脆弱的仿佛下一秒便会碎掉。只是对方面上被迸溅上了丝丝血迹,又带着丝妖异。向下望去,对方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根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