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难为 第90章 非你不可

楚景宁指尖颤了颤，她无言地摸了摸季湘的脑袋接过筷子咬了一口包子。

好吗？楚景宁苦笑，若是真的好，彼时她又怎会晚一步让何氏将剑刃架在了湘儿的脖颈上，又怎会放任梅寻真带着她流落在外，食不果腹？那年若非时茗与柳子衿，湘儿或许早便……

那之后的每一日她都在懊悔，她悔自己不该早早离开，她若晚几日，好好守着湘儿，她便无需再历经一次生死。梅寻真或许亦不会死，湘儿许会比而今更幸福，就算不会遇见身为卫江离的她亦无妨。

她想她此生皆是无法，亦不能回应湘儿的心意的，若来日湘儿知晓自己的身份，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楚景宁味同嚼蜡，她咽下包子，“湘儿说得是呢，这包子确是好吃。”

季湘倔强地抹去泪水整理情绪，“那是自然。”

几多无奈终化为了二人相视的一笑。

季湘扛来的竹子被楚景宁去糟存精做成了一支竹笛。那支玉笛季湘从未吹过，亦不敢妄想去吹，这是那年寒冬她从她身上偷的，这些年她视如珍宝。

得楚景宁亲自教导，季湘于拂笛上可谓是进展神速。楚景宁要启程的最后一日她已能磕磕绊绊地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

傍晚的时候，楚景宁将去岁埋在梨树下的那坛酒挖了出来。月明星稀，她孤身坐于屋顶上对月小酌。酒香扑鼻，季湘纵身跃上屋顶，她轻手轻脚地走近，蹲于那人身旁。她见那人躺着，遂轻唤了一声，“卫江离……”

那人未应。

月色朦胧，季湘俯身凑近，她戳了戳楚景宁的脸颊，“卫江离，莫装了，我知你未醉。”那人面上染了些酒后的粉意，清风拂过带起她的发丝，季湘眸光晃了晃，她心跳渐快，分明未饮酒，脑子却有些不清醒了。

她喉间滚了滚，拾手将鬓角碎发挽于耳后。

“卫江离，我今天也喜欢你，比过去的每一天都要更多一点。”

那人眼睑轻颤。

季湘又往前近了一寸，几乎与那人鼻尖相碰。她唇角勾笑，“你若再不醒，我可要亲你喽。”

那人握酒葫芦的手收紧，发丝交缠，她缓缓睁眸。四目相对，二人眸中皆倒映着彼此。季湘瞬时小脸通红，她慌乱起身，怎知脚下一滑要往屋下掉。那人伸手将她拉住，她得逞的坏笑，“这已是第二回了，湘儿这上房的功夫还需多加练练。”

季湘羞赧道，“还不都怨你！我轻功素来极好，两回失脚皆是因你。”

楚景宁不置可否，“你惯是会寻理由，光记得是我致你脚滑，怎不记得两回皆是我拉住了你？”

“那倒亦是。”季湘眸子一转顺杆爬，“要不这两回救命之恩我便以身相许还你如何？”

楚景宁嗔她一眼点着她的额头推开，她选择岔开话题，“这般晚了你来寻我作何？”

“人家不是想着你明日便又要走了吗？所以特连夜来寻你，带你去看个好看的。”季湘夺过酒葫芦将她从屋顶上拉起，“卫江离，跟我走。”

“去何处？”

“药王谷。”二人跃下屋顶，“我带你看夏夜里的药王谷，可美了。”季湘翻身上马，她伸手望向楚景宁。她眸光璀璨，让楚景宁有了片刻的失神。她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季湘一把将她拉至身后。

“卫江离，你可要抱紧我哦，若是不慎坠马破了相我亦会对你负责的！”

楚景宁早已习惯她这般说词，但还是轻轻揽住了她的腰。

季湘垂眸，唇角笑意更浓，“不过我可舍不得，摔下去可疼了。”

季湘握紧她的手腕，“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摔下去的，你若愿意，摔不摔我都会对你负责的。”

“湘儿，你是女儿家，不该这般不知矜持。”楚景宁尤感无力。

“我知啊！女儿家又怎了？师娘说心悦一人便要宣之于口，莫要待人走了方后悔。左右你明日皆要走的，再见许又得是一载后。师娘还说这世间最苦莫过于相思，我本是不懂的，但一想到许久许久不能与你相见，我便懂了。相思本就极苦了，我若再矜持岂不得苦死？我可不想还未再见到你便先害了相思命不久矣。”

“休要胡说。”楚景宁捏住她的小脸，“你歪理最是多，我说不过你，你想如何说便如何说罢，但再是莫提什么命不久矣的话。”

季湘欣喜不已，“好，你不喜听这话，我日后不说便是。”她喋喋不休，“适才我尚未说完，卫江离，我心悦你便是大大方方，非你不可。”

“你好好策马。”

“我好好策马。那卫江离，你在郢都可有心悦之人？”

“为何是郢都？”她故意不答反问。

“因为天子脚下，自也不乏大家闺秀。再而说了，若哪日皇帝高兴给你赐婚，你……”

“不会有那日的。”楚景宁打断她，“我早已与陛下禀明此生无心儿女情长。”

季湘听出她话中之意。皇帝竟当真给她赐过婚！季湘心中郁结，但想到她推拒了去又不免窃喜。她追问，“早已是何时？”

楚景宁沉眸思忖一阵如实道，“你尚未出生之时。”

季湘回眸看了她一眼，她今岁十二，当今皇帝在位亦方九载，如此算的话，她尚未出生之时楚弘皆还未登位，那亦该是先帝赐婚于她。卫江离向来严谨，自也不会在这种事上记错，季湘只当她此番是有意又拿年纪点她。

“那你可知你彼时缘何会那般想吗？”季湘又问。

“这何须缘由？”楚景宁疑惑，她不想不愿不喜，自也不会接旨。莫说彼时了，她而今依旧这般想。

季湘自问自答，“自是要的。你彼时那般想定是我尚未出生，你尚未遇见我的缘故。”

“够了，你若再说我便不去了。”楚景宁捂住她的嘴，时下无比后悔适才不该让她想如何说便如何说的。

弯月从团云中探出尖尖，清风拂过她的青丝，在她耳尖留下一抹浅淡的绯意。

季湘心中偷笑，她哼哼唧唧地点点头。楚景宁这方收回手，季湘眉眼带笑，“可你还未回答我，你而今可有心悦之人？”

“没有。”楚景宁不厌其烦。

季湘紧了紧马缰放缓步子回眸看着她，“那来日你若后悔了，或是厌倦官场或是疲惫了，便回头看看我。”

楚景宁眸光有片刻的恍惚，她怔愣几息方错开视线将季湘的脑袋转了回去，“好生策马。”

季湘乖巧颔首，“卫江离，你在郢都要记得想我哦。”

“我尚未走。”

季湘嘿嘿一笑，“那你亦要记得想我。”

她收紧了腰间的手轻喃，“嗯。”

耳畔疾风呼啸，季湘并未听清。

药王谷的夜似乎与外界分割，这里的夜空终年繁星璀璨，清风亦是裹夹花香的。弯月高悬，平静的溪面波光粼粼，远方的绿叶托着粉荷摇曳，耳边虫鸣蛙叫不止。季湘拉着楚景宁泛舟溪上，她们顺着水流往低处漂。

季湘提着烛灯，两岸栽着梨树，花香缭绕，花瓣漫天。小舟慢慢搁浅，洞穴之内，萤火飞舞，云团散去，月光洒落，花苞轻颤。

“卫江离，你快看！”她满心欢喜的指向泥沼中央那株含苞待放的昙花。

清脆的笛声悠扬婉转，楚景宁倚于小舟之上，一曲吹尽她方放下笛子拾起酒葫芦。

季湘拍手叫好，“卫江离，你适才吹的是何曲子？好好听，我亦想学！”

她饮下一口酒将酒葫芦递向季湘。季湘凑近嗅了嗅，酒香扑鼻，让她有些迷离，她抿抿唇接过酒葫芦。

“临时起意，尚未有名。湘儿既觉好听，不若此曲便交由你定名。”

“我？”季湘始料未及。她见楚景宁噙笑颔首方垂眸思忖起来，她回头望向那还未开尽的花，又转头看向楚景宁。她拾壶灌下一口酒，辛辣感瞬时直达她的上颚，她双眸顿时裹了水。

“这酒好生辣！”她狼狈地吐吐舌，脑袋渐渐不清楚。她抱着酒葫芦就要往下倒，楚景宁唯恐她磕到，忙伸手揽住她。她望着她，痴痴笑着，“卫江离，你何时会分身了？”

模糊的面容在她眼前晃啊晃，她伸手想要去抓，却屡屡抓了个空。她不由抱怨，“卫江离，你不许动！我都抓不到你了！”

楚景宁轻笑，她握住她的手，“湘儿这酒量，日后还是莫要饮酒的好。”

季湘不悦，“你莫要笑我！我不过，不过就是头回饮，多练练自能赶上你的！”她攀住她的掌心借力而起，她倾身扑向她，脑袋歪在了她肩头，“我多练练，练练，练……日后还要陪你饮的……”

温热裹着酒香的吐息扑散在楚景宁的脖颈，她耳尖染上一抹绯意。

她等了许久未见季湘有动静，有些无奈的拍了拍她的背，“湘儿……”

“唔？”季湘循着那抹缱绻的香又往前近了几分，她唇瓣红润，楚景宁只感脖颈处传来片刻的湿痒。她瞬间如触电般僵在了原地，那耳尖的红愈发明艳了。

她缓了几息方平静下来将季湘放倒在小舟上。她垂眸轻轻拨开季湘面庞的碎发，嗔然的点了点她的额头。

“卫江离。”

酒意上头，季湘彻底沉醉，口中嗫嚅，“月下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