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难为 第69章 鬼门银针

纪清漓释然一笑。

问吗？楚景宁正因明白若与纪清漓开门见山会得到她怎般的回答方不曾问出口，不论是纪清漓主动亦或是被动，楚景宁皆无法在季晴菀死后再将纪清漓拉入险境。楚景宁本以为只要她们余生形同陌路便能让纪氏父女摆脱何氏眼线，不至于命丧于此。可纪桑也好，纪清漓也罢，到头来依旧是未能逃过何氏魔爪。

楚景宁神色复杂，眸中是难掩的愧疚，她哽噎开口，然尚未出声便闻得院中赫然传来的声音，“姑姑——”

远远的季湘便瞧见屋中的两个身影，她们似在对峙，季湘眉宇微蹙。

二人循声看去，纪清漓松开手回视楚景宁，“那么如今呢？你既已知晓湘儿成了这三殿下，是否还打算像待我这般再与她划清界限？我看未必，如此你便得好生思量要如何在何氏的眼底护住她。”

她说罢转身迈出屋门，与季湘擦肩而过时复被季湘拽住，“纪师姐。”季湘瞧她面色不对，回头朝楚景宁看了一眼，那人已是偏开视线背对二人。季湘耳力极好，虽是方来，但最后那句她亦听得清楚。

季湘深知纪清漓的担心不无道理，近来她确实与姑姑走动过勤了，这风声只怕早就传到了锦阳宫。毕竟往日的楚盈可不会似她这般闲来无事日日往长信宫奔，可若让季湘坐以待毙亦不可能。

纪清漓顿步攥住季湘的小臂，似料到她想问什么般先一步开口，“湘儿不必担心，我此番回谷虽未遇见师傅师娘，但却收到了师娘的密信，她们确实遇险，万幸一切安好，只是时下不宜露面。”她想起蜂翅上所见内容便蹙了眉。

季湘追问，“可知是何人所为？”

纪清漓望向屋内沉吟片刻收回视线，“来人与师傅有仇，乃江湖中人。但依师傅师娘所见，他的出现绝非偶然。湘儿，你的身份恐已惹人注意。”她意有所指。话落，屋内垂首之人徐徐抬眸看来。

季湘领会到纪清漓话中之意，能从她身份下手不遗余力寻到时茗与柳子衿的唯有何氏爪牙。尽管早有预料，但听闻这刻季湘尤感头疼。纪清漓拍了拍季湘肩头迈步走远。院中树叶晃动，季湘长舒一口气。

是夜，月明星稀，虫鸣声嘈杂不止。纪清漓盘腿坐于榻上，她双眸紧闭，额间布满虚汗，屋内烛火摇曳，微风拂过，虫鸣戛然而止，一个人影迈步止于屋外。劲风袭来，屋门大开，烛火暗去，屋内霎时漆黑一片，纪清漓睁眸扑向来人。

季湘察觉杀意，欲侧身避开，身形却慢了一步，她慌忙举起手中酒坛做挡，“师姐掌下留人！”话落便是一阵清脆的碎坛坠地之声，浓郁的酒香扩散开来，不少溅到了二人衣摆之上。

“湘儿！”纪清漓闻声大惊，忙收掌攥着她臂弯来回查看，“可有伤到？”

季湘甚是惋惜的收回视线，“湘儿无事师姐，就是可惜了这上好的果酒。”季湘扬起笑脸，她拾起左手的酒坛朝纪清漓摇了摇，“万幸还有一壶。”纪清漓无奈的弯了唇。她欲将人引进屋，季湘却拉住了她，她挽住纪清漓行至院中指向屋顶，“今夜皓月当空，湘儿特携美酒来邀师姐赏月，这在屋中可见不着月亮。”

她脸上羞赧，“湘儿伤势未愈，还劳师姐行个方便。”

纪清漓挑眉揽住她的腰肢纵身跃上房顶，二人落座，季湘递去酒坛，“师姐适才是在……练功？”纪清漓颔首搁下酒坛从腰间取下半截竹筒，她将筒塞取下，季湘好奇的凑了上去，一股醇厚的香味扑面而来，季湘一时未忍住捂住口鼻连打几个喷嚏。

香味弥漫，眨眼间已是盖过二人衣摆上的酒味。三五只蜜蜂在二人身侧盘旋，纪清漓收回竹筒，袖中银针闪现，她拾手捏住一只蜜蜂。季湘接过纪清漓递来的蜜蜂，定睛再看去时依稀可见那蜂翅上浮现的细小针文。

“这是……蛇口蜂针！”蜜蜂缓了几息振翅飞离，季湘瞠目结舌，其上针文零碎，季湘未窥得全意，自也不知纪清漓在蜂翅上刻了什么，她又惊又喜，“师姐，你、你突破至第三重了！”

要知道柳子衿始创的《鬼门银针》在此之前于江湖之上能领悟至第三重者除了柳子衿本人外再无第二人。便是连他们这群人中最有习武天资的仇翎与梓荗亦止步于第一重第三层数年不得突破。

“嗯，准确来说该是第三重第八层。”

《鬼门银针》共计三重九层，依次是一针见血、绵里藏针、蛇口蜂针。光是练至第三层便能杀人于无形，九层之上是为大成。

季湘闻之赞叹，半月不见她没想到纪师姐不仅突破至第三重还接连攀升了两层。“第八层！师姐快同湘儿讲讲此去都遇到了什么？实在了得！”

纪清漓重新拾起酒坛拔掉酒塞仰头灌了一口，她今日抵达郢都，已陆陆续续在蜂翅上给时茗与柳子衿带去平安。了得称不上，若非意外，她还不知道自己会在这第六层耗去几个十载。

她摇头，“我此番回谷遇上个小毛贼，也不知她是从何处寻得法子摸入谷。”纪清漓时下回想仍觉好笑，“我与那小毛贼缠斗之时不慎让其将谷中的断龙石落了下来。若非如此我亦不至于困于谷中数日，最后只得想法突破至第三重，再借谷中蜜蜂给师娘送信求得出谷之路。”

纪清漓咽下酒水的瞬间有些恍惚，这口感她再熟悉不过，她敛去笑意显得心事重重。

季湘未料实情竟是这般，她憋笑，“如此说来，师姐此番还得多谢那小毛贼。就是白废了这断龙石，若是师傅在，定然叫那小毛贼好看哈哈哈……”

提起这茬，纪清漓顿恼，她咬牙道，“我是得多谢她，不是她我又何至于被困谷中？亏得她跑得快，若再让我抓到，定然……”她扬手攥拳，心道若这小毛贼言而无信将入谷之路泄露与人，她定追杀她至天涯海角！

纪清漓郁闷的灌酒，她将酒坛递给季湘，后者摆了摆手婉拒，“湘儿不胜酒力，还是不糟践这佳酿了。”纪清漓不疑有他，季湘想起魏荨与海詹，复问道，“是了，师姐此番出宫除了师傅师娘的消息外可有旁的消息？”

“湘儿是想问阿荨与海詹他们？”纪清漓反问，这二人失去音信之事她早先已从楚景宁口中得知。季湘点了点头。纪清漓摇头，“不曾。”季湘泄了气，看来这二人并未与师傅师娘相遇。季湘掌心盗汗，尤感不安。

“不过此事我已告知师傅师娘。”纪清漓宽慰道，“为今之计亦只能先等等看了。”

时下她们皆在郢都，一时半会儿出不了这皇宫，不得不暂寄希望于时茗与柳子衿。若非人命关天，她们亦不会在此关头将此事告知时茗她们，让她们徒添烦恼。

季湘吐出一口气双臂撑地抬眸望月，星光闪烁，虫鸣不止，酒香缠绕，她犹疑良久终是开口，“师姐。”

纪清漓闻声握住酒坛回眸。

季湘正襟危坐，“师姐不必再瞒，师姐中毒之事湘儿已知晓，湘儿是想问师姐此去可有寻到根除此毒之法？”纪清漓垂眸沉思片刻猜到季湘会是从何人口中得知此事，她讪笑饮酒，“我着实不该相信楚盈那丫头会守口如瓶的。”她无力扶额。

“师姐莫要玩笑了。”季湘见她不以为意，愈发心急如焚，“湘儿同师姐说正经的，师娘那处，师姐可问过了？师娘如何说？”

纪清漓拾坛抿下一口酒后道，“此毒顽劣，若想根除自非易事。”若手中没有续服的药丸，便是鬼医柳子衿在此亦得耗上数月从万种药草中一一择选、配量，方能得出这万分之一的解药概率。

而此毒，少则半月，多则一月便需重复服用。因而若想配出解药，根除此毒，没有足量用以试药的药丸无疑是天方夜谭。向前是死，向后亦是死，这便是嬴鸠的阴毒之处。

“只不过需耗些时日罢了。”纪清漓未将期间凶险道尽，她拍了拍季湘的肩头道，“湘儿不必担心，这世间就没有我纪清漓治不了的毒。”她唇角噙笑，一副斗志昂扬之态。

纪清漓的本事季湘自是清楚，她完全有能力口出狂言。但话是这般说，这如今中毒的可是纪清漓本人，所谓医者难自医，何况眼下时茗无法露面，在此事上，纪清漓无异于是孤军奋战。

季湘实难如她所言般不去担心，她忧心忡忡地看向纪清漓。医术她不精通，自也帮不上什么，但此毒既是何氏所为，那他们手中势必有解药。季湘虚眸思忖着夜探锦阳宫的可能性。她时下伤势未愈，飞檐走壁都是奢望，自没那个能耐去做什么，但若是仇翎与贸笠那便不一定了。

纪清漓瞧她神色，猜知她欲作何。她忙掐灭了季湘心中所想，“湘儿，你万莫做傻事。那锦阳宫非是轻易可以擅闯的，自那夜太子遇刺后何氏便于东宫及锦阳宫加派了不少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