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难为 第34章 是臣僭越

何霜莲闻言讽笑一声。

王广朝她翻了一个白眼。季湘看向何霜莲，少女笑嘻嘻的没有自觉，她无奈作罢，朝王广道出要求，“那就请王公子即日起再不踏足南街。”

“就这？”王广闻言微怔，他还以为会是多大的事呢！他不经怀疑季湘是否在耍他，他追问道，“季大人可确定了，只此一件，说了便不许改了！”

“只此一件，还望王公子能说到做到。”季湘轻笑颔首。

王广未多想，这白得的便宜他巴不得，唯恐季湘反悔似的嘟嘟囔囔地便跑了。直到少年的身影再看不见，何霜莲方开口，“看来季大人对上官氏亦非传言中那般早已划清界限。”她讳莫如深的弯唇，“季大人难道不担心莲儿将此事道与大父？”

南街正乃上官府与上官兆文学堂所在之地。季湘此举何为不言而喻。

季湘不以为意的耸肩，她转身道，“若何姑娘当真有此意亦可早些准备准备嫁入东宫。”季湘不否认适才心中有过一瞬犹豫，她此番亦是无意中借了上官氏试探何霜莲，若她当真另有所图，此前一切皆是做戏，那自己亦能尽早舍弃。

季湘眸子沉了沉，她终究还是未能坚守住利用了上官氏。

何霜莲面上一赧，她疾步跟上，不死心道，“那季大人便不担心王公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将此事传出？”王广虽诡计多端，有些小聪明在身，但到底不是傻的，他只是一时未将此事与上官氏相联系，实在难保他不会乱说。

季湘笑道，“似王公子这般如此惜面之辈，此番却败于季某，想来便是日后想起亦无颜再同旁人提及。”她顿语转向何霜莲，“再而尚有何姑娘不是吗？”

何霜莲傲气的抱臂，“本姑娘可不是爱管闲事之辈。”

季湘不以为然，她若非爱管闲事之辈便不会将王广逮到她的面前。相比王广，季湘显然更担心身后之人，她道，“何姑娘与其担心来日因王公子背了锅，还不如警惕些身旁之人。”

何霜莲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紧随的家丁，“季大人放心，人五人六跟在莲儿身侧多年，自幼口不能言耳不能闻，他们不识字，除了莲儿无人能与之交流。”

季湘颔首未再过问。贸笠紧随季湘，为防楚盈再生意外她适才已将仇翎留在了楚盈身侧。二人行于院内，季湘仍旧对此事心怀不安，楚弘一行离去后此处便只余下清理场院的宫人。

“奴才给季大人请安。”为首的内监闻声而来，“季大人此来是？”

季湘望向蹴鞠场道，“本官此来受三殿下所托寻一物什，你等适才清理场院时可有所得？”内监疑惑地挠了挠脑袋摇头，“不曾，还问季大人三殿下丢失的是何物？”

“无甚，一粒佛珠罢了。”

“哟，可是韶妃娘娘所赠？这可丢不得！奴才这便多唤些人来寻。”他俯身要退，季湘叫住了他，“陛下在此，实不便如此大动干戈，本官四处走走便可，不劳公公费心。”

内监机灵的未多言，应声嘱咐了场院中的宫人们几句便兀自清理去了。

季湘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不时停于树下，不时又拨动起地上的杂草。贸笠有板有眼的照葫芦画瓢，二人足在蹴鞠场周遭晃了半刻依旧未有所得。院内的宫人们不知何时已退去，季湘愁闷的蹲在球门下。

正午的暖阳落在她的身上，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人影闯入了季湘的视线，无声的止步在她身后半米的位置。季湘手持半截断木戳着被晒翻卷起的地皮未曾抬头，“如何了？”这话自是问贸笠的，然而回答她的只有漫长的沉默。

季湘正觉奇怪，她回头看去，那淡蓝色的衣摆随风落入她的眼中。来人背着光，就那般俯视着她，季湘看不清那人脸上的神情，记忆却像是回到了华平县的那年冬。她莫名心悸，思绪渐自紊乱，周遭只余茫茫的白。

“季大人？”她尾音上扬拉回了季湘的思绪。

季湘惶然惊醒，她慌张的丢下断木从地上站起，许是蹲久了的缘故，她尚未站稳便觉眼前一黑，她下意识的想要寻攀附，一只稳而有力的手便扶住了她。楚景宁眸中是一闪而过的担忧。

缓了一息季湘方寻回呼吸，她仓惶的抽回手，“多谢殿下。”她眼神乱瞟，试图搜寻贸笠的身影。

“无妨。”楚景宁背手而立。

空气一时安静了下来，二人都显得有些局促。季湘好奇楚景宁为何会突然来此，但又不知要如何发问，适才多得面上那层易容物才未将她发烫的脸暴露。她显得突然很忙似的垂眸拍打着衣摆上的尘土。

“季大人适才是在？”终是楚景宁先一步开口打破了沉默。

“哦……”季湘拍打的手一顿，她胡诌道，“臣适才是在看蚂蚁，嗯，好大的蚂蚁，对，就是看蚂蚁。”她脸红心跳的岔开话题，“殿下不陪着陛下，可是特意来寻臣？”季湘有自知之明，自不会当真这般想。

楚景宁听出她的调笑之意，她不以为意道，“陛下时下有太子与大殿下作陪，至于本宫……”她顿语，“三殿下与曲大人先后失脚，想必季大人此刻出现在此亦非单单是来看甚的蚂蚁的吧？”

曲广陵！季湘闻声微怔，难道说楚臻那一脚不是曲大人下场的真正缘故？若是如此，那么是否可以说明来人不仅仅是为了对付楚盈。季湘虚眸思忖道，“殿下此言是何意，臣不甚明白。”

楚景宁似笑非笑，“无甚，许是本宫多虑了，季大人无需放在心上。”她环视周遭，“那本宫便不扰季大人看蚂蚁了。久蹲至麻，季大人还需当心。”

季湘尴尬的清咳了一声俯身，“臣记下了，殿下慢行。”

楚景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行去，只是迈出没两步便又回了头，“季大人觉得何姑娘如何？”

季湘知她言下之意，何氏对太子妃之位势在必得，在所有人看来何霜莲日后皆是要嫁入东宫的，不论这东宫之主是楚臻亦或是楚栎，总之不会是那楚盈。太子臻是顺位者，楚栎若想出其不意便需拿下何霜莲之心。

楚栎可施以“美男计”攻其心，没理由如今扮作男装的季湘不可以。楚盈近日与季湘走得甚近，此番更是在人前出尽了风头，关于季湘欲为三殿下作谋的传言接踵而至，楚景宁不得不将季湘与何霜莲相联系。

季湘迈步走近，她眉眼噙笑，不答反问道，“殿下既如此问了，那臣斗胆问殿下一句，殿下觉得曲大人如何？”

楚景宁闻言蹙眉，季湘品玩着楚景宁的神色故意道，“而今大皇子与殿下已得曲大人相助，太子更有母家相护。相比而言，三殿下实乃孤立无援，故而臣欲结交何姑娘，为三殿下亦为自己谋利不为过吧？”

楚景宁未料季湘会如此昭昭然的将心思宣之于口，她道，“季大人想作何自与本宫无关，本宫只是想劝季大人一句，世间唯真心最为难得，实不该玩弄于此。”

季湘耸肩，“殿下此言该对大皇子说方是。”

楚景宁不知如何接话，她总不能说栎儿与她不同，他是男子，便是来日何姑娘明白过来自己真心错付亦不会比发现自己付诸真心之人与自己一般同是女儿身更难以接受。

季湘见她不语复道，“殿下何须杞人忧天？臣以为，何姑娘非庸俗之辈，她倾慕之人自不会仅限其表。”她沉眸背手，“再而，臣并不觉得以真心换以真心是为玩弄，乌鸦尚有反哺之情，何况是人？”

楚景宁怔神，她只觉自己不该继续这话题，她道，“季大人知晓自己在作何便可。”她好似彻底败下阵来，神情复杂的便转了身。季湘快步道，“殿下还未回答臣的问题。”她似那急于讨糖吃的孩童，满眼皆是希冀。

楚景宁顿步道，“这不该季大人关心。”她掌心紧攥。

季湘闻言眸子黯淡下来，她自嘲一笑，“倒也确实非臣该问的。”她难受的俯身一拜，“是臣僭越了。”

楚景宁眼睑微颤，她踌躇许久方道，“季大人如此不知避讳，便不担心本宫谋和何将军将三殿下与季大人拉下马吗？”

“殿下会吗？”季湘反问。若是此前，季湘许还会有所顾虑，但自那晚后，楚景宁，她的好姑姑，分明早已知晓她的身份。

“会。”楚景宁淡漠的松开了手。

季湘嗤笑，“若真如此，那臣的一片真心该是错付。”她静视身前人的背影兀自出神，楚景宁一时未明其意，季湘忙找补道，“三殿下许是做鬼都不会放过臣了。”她仓惶一笑，随即正肃道，“但是臣相信三殿下没有这个机会。”

她难为情的收回视线望向廊亭，“其实三殿下何尝不是孤苦无依。”她视线有些模糊，“大皇子起码自幼得殿下相护，再不济亦不会亡命于这深宫之中。”

楚景宁按耐住心中杂乱翻滚的情绪道，“这便是季大人选择为三殿下作谋的缘故吗？”

自仅非如此。

季湘眨眸隐去泪花道，“许是吧。”她唇角噙笑，“殿下无需挂心，臣无旁的意思，只是想替三殿下鸣句不平。说来，三殿下亦该随太子与大皇子一般称殿下一声‘皇姑母’。话至此，臣今日便斗胆替三殿下向殿下讨一个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