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枫传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眼看着枫叶落，眼看着佳人走。长枫被太子护着，眼眸端详着地上，在认真思索着眼前面临的境况。

现在的她，身份已经全然暴露，一举一动都将成为众矢之的。除却顺应之外，别无他法。唯一可以逆转的，就是这个叶挽歌的身份。或许，可以利用这个契机，将所有陷害父亲的人引蛇出洞。

长枫颔音微咳，余光瞥向远处站定的清冷身影，并未继续停留，在太子的伸手微扶下上了马车。驾马的人扣紧缰绳，稍稍用力，马车便慢慢前行起来，越过背后站定的两个身影，留下一处空空荡荡的阔处。

青衣看看余修远，并未做更多停留，很快就拂袖而去。

马车内，长枫直接问，“殿下这般来护下我，可曾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太子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来的赞赏之情愈深几许。年少时，他便知道，皇爷爷为他定下的这个太子妃，不是一般的人。若不是叶家出事，现在她们应该已经成婚了吧。

“想过，”他淡淡说，“但我不悔。”

这句话显然是超出长枫的意料的，就他们二人的关系而言，谈不上熟悉，只能说是稍稍相熟，仅此而已。

“挽歌妹妹，我知道，叶将军之事，其中必定有所冤情，我一直在伺机探查，但是效果甚微。”太子停顿了片刻，思索片刻，继续说：“有一件事，你应当不知。”

长枫待在原地，木愣着听完他说出的每一个字。

“乳娘怎么会？”

“这件事吾已经派人查了，但并没有什么线索。只知道乳娘是被余修远的手下带回京的，之后也是这个手下报的官。”

长枫覆手在座垫上，闭着眼像是在感受凉意。入京以来，她不敢前去寻叶家旧人，只怕会牵连她们，如今居然还是躲不过。乳娘今年大约七十余岁了，应是从心所欲年纪，不料晚年竟还遭受这般的不公。

泪珠渐渐泛出眼圈，想要伺机凋落，长枫伤心之际，却突然仰起头。不会哭，不能哭，她暗暗心想，父亲的冤屈还没有查清楚，她不能倒，绝对不能。强大的压制力，迫使她很快就将心情平复了。

长枫被太子安置在四公主的府邸中，依据太子的话说，如今她的身份特殊，再回余府显然不妥当了。长枫点点头，只是下意识地附和，并没有明确地表达不同意。

四公主李舒然，一个出了名的跋扈公主。自幼身娇体弱，不喜拘束。7岁重病之时，公主说出愿望便是能在宫外开府，太后和皇帝一拍即合，就破例让她开了府，宠爱远超诸多皇子。

长枫进府时，刚好遇上公主进宫去了，因而并未见过这位传言中的公主府内，后院蓄了一个池子，在竹林微风间，尽显安宁雅致之景。后院有不少的花，但是这并非贵人喜欢的牡丹，而是香味浓烈的梨花。

太子安排了几个侍女照顾她，后面好像收到了什么重要的消息，就准备慌忙告辞了。

“挽歌妹妹，你就安心在这儿住下吧，我已经派人告知皇妹，她是个跳脱的性子，肯定很喜欢你。我有些急事，现在只怕要回宫去，你若有事，派她们告知我一声就可。”说罢，他挥手示意几个女子上前。

长枫看了一眼，很快回答，“好，多谢殿下。”

几个身影匆匆离去，仿佛没有来过，似乎这原本就是一场梦。

只留下她一个人。

长枫回神，“你们都下去了，我想自己待会儿。”

话音刚落，一个张扬的笑声就传扬进来，“挽歌姐姐！挽歌姐姐！”

长枫看向一旁的侍女，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看来，这声音就是那位跋扈的四公主了。她暗暗地心想。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走了进来，身穿红色戎装，模样端庄，神态间带着些俏皮。长枫准备起身，一根纤细的指尖就抚在她的手臂上，四公主好奇地打量着长枫。

长枫见状略显尴尬，灿灿地起身，嘴角攒着笑意，一点儿也不敢落下来。

“额……果真是位妙人。”

“公主谬赞了。”

四公主抬起她低着的头，笑着说：“挽歌姐姐，你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可不能这般柔弱担心，你要仰起头，蔑视那些坏人，做你自己的主人。”她伸出双手扬过头顶，再缓缓放下，好像这样就可以打败所有人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长枫和她相处得很不错。原以为会是一个骄横的公主，相处之后才发现，这简直就是一个可爱且迷人的妖精。

皇宫殿宇前，一个头戴碎花，面蒙黑纱，身穿兰花拖尾裙，手持异邦之礼的女子缓缓进殿。

这位就是南宁送来的公主，上官苏羽。

“南宁公主上官苏羽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帝微微扶手，端详着眼前这个举止有礼的女子，心中默默地和一旁的两个皇子无形配对。

太子和彦王身居一侧，对她微微颔首。上官苏羽没有认真地打量二人，只是精确地捕捉到皇帝的最后一句话，“朕膝下适龄的皇子有两个，南宁公主既然是代表南宁前来，为表大晋与南宁的帮扶之心，具体选择哪一位皇儿，决定权自然也是在公主的手上。”

上官苏羽含笑，“多谢陛下。”

下朝时，太子刚刚出殿，就被皇后身边的宫女叫去了坤宁宫。

皇后一看见他，连忙就起身追问，“狄儿，你，”太子噤声，随即拂手，示意一众宫女退下。

太子看着“门”被紧紧地关上，才牵过一旁的母妃焦急又颤抖着的手，微微坐下，“母妃，你安心，挽歌妹妹没事，我昨日已经将她从大理狱接出来了，现在在皇妹的公主府里。”

身穿华服的皇后微微平复着心情，一只手被皇儿微微地牵在手里，良久没有回神。距离叶家出事，已经过去约莫两个月了。兄长被迫流放，她硬生生在殿前跪了一天，才恳请到不牵连族人和挽歌。

今日，出门采买的宫人刚刚回宫，就告诉她挽歌私自回京了，现下还被关进了大理狱里，生死不明，怕是凶多吉少。

皇后一向是个端庄的，无论什么情况都不会失了仪态，但是每次遇上叶家的事，总是险些失了神。太子微微安抚着母妃，“母妃，你不用担心，之前儿臣护不住舅父，现在护住一个挽歌，必然是可以的。母妃，您相信儿臣吗？”

皇后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不自觉地流露出愧疚。若是她没有入宫，叶家说不定也不会遭受如今这个罪名，她暗暗地心想。

皇宫的院落交相叠加，上官苏羽走在其中，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像是在感受沉浸多年的经典遗迹一般。她不是奉旨前来和亲的公主，只是这个偌大宫墙里的一个过客。每一扇宫门前的匾额都在提醒她，这是一座带有权利色彩，巍峨不可亵渎的神圣之地。

“公主，你在殿上看见太子和彦王殿下了吗？”身旁扎着双马尾的小侍女低声询问。

上官苏羽目光集中漆红色的宫墙上，良久才反应过来，“啊？没怎么注意。”

她心虚地回答。

太子和彦王，其实于她而言都是一样的。不过远离故国，嫁的一个人罢了。父皇年迈，她是南宁唯一的公主，若是想为皇弟寻得一个很好的依靠，保证南宁的真正意义上的安宁，那她才是一个合格的公主。

侍女不知上官苏羽心想，只是说出自己听到的消息，“要是奴婢看呐，太子殿下其实条件是比较优于彦王殿下的，而且那可是太子，公主您要是嫁了太子，您就是未来的晋王后了。”

上官苏羽瞥了一眼侍女，示意她赶忙噤声。

她低声说：“此时还是属于皇宫内，若是传出一些不好的言语，不仅不利于她个人的名声，也会连累整个南宁的名声。”

侍女暗暗地点头，显然明白了这话带来的严重性，不再多说一句。

京城中的各处势力蠢蠢欲动，有参与叶家陷害的，有计划谋取佳人的，有伺机等待时机，报仇雪恨的……

四月的晴天，公主府里一片安宁祥和之景，退却四月的炎热，浓烈的梨花香气悄然飘出，一抹洁白的花色萦绕着整座府邸。

四公主吆喝着长枫坐下，含羞问：“挽歌姐姐，你和余大人是？”

长枫听到“余”这个字时，眸色忽然抬了抬，但很快就恢复平静。自从太子说出乳娘被回京，她的下意识有些排斥这个名字了。

“余大人是大理寺卿，我只是她一个小小的僚属。”她语气平淡，仿佛这人同她只是认识一般。

桌上摆置着不少的糕点，颜色精致，模样更是好看。长枫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想尝一下那些糕点，还是想借机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啊～”四公主轻声嘟囔。

长枫的手伸向糕点，一块印着图案的青色糕点被她缓缓拿起，正准备放入口中的那刻，一句话打破她稳固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