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枫传 第17章 第十七章

马车“吱呀吱呀”地走，车马慢慢地走，长枫吃饱喝足，倦意也逐渐上头。余修远接过她刚好垂下来的脑袋，稳稳地接着，一动都不敢动。

这是余修远第一次发现，京城真的很大，臂膀逐渐酸痛，还是没有等到顾允吆喝马车停下的动静。

一个尖锐的声音大喊了一声“修远”，余修远连窗帘都没有掀开，就知道这是他亲爱的母上大人回来了。

马车缓缓停下，他看着还在熟睡的长枫，缓缓将她的脑袋挪动到马车一侧，不料顾允刚好将整片帘子掀开，余父余母两眼望去，对上的就是自家儿子细心照顾姑娘的一面。

余母在家里是个说一不二的，而接受管制的除了余父，还有余修远。

余修远抬头，刚好对上二老的殷切的目光，一下子就慌了神，失手不小心就撞到了长枫的头。原本熟睡的长枫睁开眼，对上余修远面露尴尬地看着马车外，心里不禁嘀咕，干吗呢？看见鬼了？什么事情这么激？

长枫就转身看见了两位气质不俗的老人，那个没说完的“动”字，声音也是逐渐地低了下去。

余修远面带笑意地准备下车，却被余母一个制止的眼神怔在原地。长枫没注意到突然站定的余修远，一下子就撞了上去，额头刚好抵在余修远的肩膀上。

这身高差，这郎才女貌，两人这么一看，倒是蛮般配的嘛。余母心想，当我儿媳正合适。余父触了触她，她才回神着走近马车，一脸笑意地伸出手，“姑娘，来，慢点！”

余修远对上父亲的面面相觑的眼神，那一刻，余修远看不惯长枫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在余母的笑脸相迎下，余修远默默地让开，让身后的长枫先下。

眼看着母亲牵着长枫就走了，对于站在马车上的他丝毫不问。此时的余修远脸上闪着八百个问号，而被余母揽着细腰就走了的长枫，与此同时也回头看了他一眼，眉毛跳脱之间，像是在质问他怎么回事？

余修远一脸不悦地跳下车，余父上前抚肩安慰，“走吧！儿子，爹爹给你带了不少的东西。”

原本三人的席面硬生生变成了四人。余母一边说话一边打听长枫的过去，长枫忍了几个来回后，险些将原本想好的说辞都忘了。

“长枫，你们家在江南什么地方？”长枫挽着笑意对上二老，笑到筋疲力尽地说：“在淮南。”

而余修远在收到她的求救时，一度想要帮助她远离审判，“母亲，很晚了，要歇息了，”余母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似明似暗。

一慢一快梆声被敲响，更夫连打了两次的后，声音忽然就没了声响。那晚人影浮动，淹没了满城的寂静。

“外面发生什么了？”余修远问。

侍从疾步快进，上前道，“京城里出了盗贼，好像是偷了不少人家的财物，刑部的周大人已经带人赶过去了。”

余母嗔怒，“哪里来的小贼？居然敢在天子脚下犯法？”余父抚慰着夫人，柔声道，“偷盗现象屡见不鲜，这哪怕是京城，也总有人吃不饱穿不暖啊！”

“也罢也罢，这京城里到底是是非多，赶明儿，我就回那乡下去，还是哪儿乐得自在。”三人附和着点头，余母看看丈夫，看看儿子，再看看温言细语的长枫，瞬间就从刚才的不悦中走出来了。

拗不过余母的热情，长枫被迫陪聊，一直到深夜。

余母抚上长枫的脸庞，“长枫，你肯定看不出来，其实啊！在没成婚之前，我也是风靡京城的才女，后来遇见了老爷，才渐渐回归家里。”长枫听到她说的话，将低下去眼眸抬了抬。

“京城每年都会诞生一个才女，但是在我看来，只有不久前回了江南的叶挽歌，她是真正的才女。”长枫像是忽然找到了事情的好奇点。对于这个“才女”的名头，她一向是不以为然，可是现在这个空虚的名头忽然被提及。

长枫看着头发逐渐泛白的余母，眼中的神情逐渐过渡到从前的自己。

那时的她，凭借对诗谈词一跃成为众人追捧的“才女”。用师傅的话说，那时的她风华正盛，就像是天上凤凰，应该翱翔蓝天而非困在这京城中。后来她看过山河，也赢些薄名，只是少了一个圆满的家。

长枫有无数次可以看望父亲，但她没有去。因为她知道，她的父亲一生孤傲，一个宁愿战死沙场也要将外敌驱逐的将军，又怎么能接受自己捧在手心的女儿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呢。

长枫知道父亲的不甘，更明白这不明不白蒙受的罪名意味着什么。皇后是叶家女，太子也是叶家一直支持的继承者。现在的叶家出事，彦王得意，这背后牵扯的已经不只是一个叶家，更是这江山最后的归属人了。

京城的喧闹起而后过，第一天依旧是人满为患，这就是人间繁华，是谓京城。

“王记当铺”的大火，烧掉了王家数不清的银子，现在的王世启，已经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于是，当“风记当铺”醒目的四个大字张扬地挂出来时，许多人都纷纷猜测，这个店或许会替代整个王记的生意。

一时间，窃窃私语在大街小巷蔓延，也传进了王世启的耳中。正式开业那天，当铺聚拢着人群，笔挺的旗杆在门前立着，旗杆上悬着红色的飘带，迎风飞扬。

长枫站在店内，紧紧地看着门前的红色飘带。红色飘带，是长枫第一次遇见师傅时系的发带，也是他们共同确立的映月阁的标志。

不过，这次等来的，却是带着黑压压的人群前来的王世启。

柴灵是个不怕事的，面对这样的场面，她丝毫没有露怯。身着皂衫角带，并用一根红色的布条将上面的头发紧紧束住。

长枫看着来者不善，心中已经闪过千百个小主意，却在王世启站定的那一刻，全都不能实施。

“老板呢？将你们老板给我叫出来，”王世启张牙舞爪地巴拉着手，看着一旁悬挂的红色发带嘲讽，“你们老板，品味还真是独特啊！弄这么一东西悬着，也不怕半夜馋得慌！”

京城中虽然鲜少有人会挂发带，但是挂发带却不是先例。王世启此话，就是鸡蛋挑骨头，单纯就是没事找事。

当铺的大门内，在一张大屏风陈列的背后，是一个容貌艳绝的身姿，自外向内看，却是绝对不知道，长枫此时正坐在内里，将众人的争执尽收眼底。

“呦，这不是“王记当铺”的老板吗？这店都烧成那样了，想必要赔不少钱吧！还是要感谢王老板作为商人的仁意，在您的当铺还没修复好之前，这条街上的生意我们就暂时帮你减轻一点，免得那些当户都跑去王老板那儿叫苦，那样就不好了。”

短短一番话，众人都清楚地听出了柴灵的话中之话。王记当铺先前是占据整个京城的当铺的主力，而现在，当铺没了，其他的当铺自然可以乘机蜂拥而上。

王世启两次在余修远哪里都吃了亏，现在，面对不知从哪里就蹦出来的“风记当铺”，他可是要乘机将心里受的气全都出了。

“今天，我就要拆了你这个当铺！”只见他径直地走到悬挂着飘带的旗杆前，一副要将其掰断的阵势。

突然，一声声“太子殿下”被叫了起来。

王世启将悬在半空中的手急促收回，刚转身就对上太子的视线。他心怀侥幸地扯着笑意准备上前。他暗地里虽然时常接触的人是彦王，但是夺嫡之争何其凶险，稍不留神，别说他，就是彦王很难保全自己。

最好的法子，就是两边都不能太得罪，他心里暗暗想道。

太子的身边跟着不少的官员，还有一个长得眉清目秀的男子在其身后，依稀听见身边的人唤他“青衣先生”。

什么时候太子殿下的身边多了这样一个人？他心想。

长枫一见是师傅，立刻就放下心来。师傅肯定是知道这是她的铺子，这才叫过来的，长枫暗暗地心想。

“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他迎上问。太子看着他，质问道：“听说你？刚才扬言要拆了人家的当铺？”

王世启僵笑着，似乎在思索什么借口。柴灵见状，直走上前，一把将手搭在王世启的肩上，朝着太子行礼解释道，“太子殿下莫怪，王老板呀！就是最近的火气大了点，他这是故意这么说为我们当铺增加人气呢？您别介意！”

这话一出，王世启觉得眼前身穿皂衫的女子忽然明亮了几分。

“啊，对，我们这就是单纯的传播效应！”他连忙接道。

太子上前看了一眼他，伸手朝着内里做了“请”的手势，王世启也是识趣儿的，这样的台阶此时不下更待何时。

紧跟其后的青衣倒也是一副傲然的模样，但与太子的眼神不同，隐约中，他感觉到了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