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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雪重时 第1章 风雪夜归人

作者:解之棠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1-05 03:53:22 来源:文学城

景和元年,冬。

北风卷着雪沫,像刀子一样刮过苍茫的关山。暮色四合,将连绵的军帐和飘扬的“萧”字帅旗笼罩在一片灰蒙之中。

北境大营,中军帐内。

炭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股子渗入骨髓的寒意。萧青岚卸下沉重的明光铠,只着一身玄色常服,站在巨大的舆图前。烛光映照着她的侧脸,线条锐利,长期的风沙侵蚀并未损毁她的容貌,反而淬炼出一种玉石般的光泽。她的手指轻轻划过舆图上标注着“朔风城”的位置。那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守城战,城守殉国,军民死伤逾千。

“报——!”亲兵统领赵闯大步踏入帐内,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他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却难掩异样,“殿下,京城八百里加急!”

萧青岚转身,接过那封火漆密信。信是宫中直接发出,盖着皇帝的私印。

信很短,内容是皇帝体恤长姐戍边辛劳,特召其回京荣养,北境军务暂由副将代管。即刻启程,不得延误。

帐内一时寂静,只余炭火燃烧的细微声响和帐外呼啸的风声。

赵闯忍不住抬头,看着主帅。他跟了萧青岚十年,从一个小兵到亲卫统领,太熟悉她每一个细微表情。但此刻,他看不到愤怒,也看不到惊讶,只有一种深潭般的沉寂。

“知道了。”

良久,萧青岚将信纸随手丢入炭盆,跳跃的火苗瞬间将其吞噬,化为灰烬。

“传令下去,点一百亲卫,明日卯时,轻装简从,随我回京。”

“殿下!”赵闯猛地抬头,虎目圆睁,“这……朔风城一战战败,分明是兵部拨付的军械有问题,辎重延误所致!此时召您回京,岂不是……”

“赵闯。”萧青岚打断他,声音不高,带着威严,“陛下的旨意,你我只需遵从。”

她走到帐门边,掀开厚重的毡帘,望着外面漫天飞舞的雪花和远处连绵的营火。这里是她的战场,是她用十年青春和无数将士鲜血守护的国门。可如今一纸诏书,便要她放下一切,回到京城做一只金丝雀,有些……可笑。

“荣养……”她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景和元年,腊月。

越是临近年关,风雪越大。通往长安的官道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一行百人的骑兵队伍在风雪中艰难行走着。人人皆覆满霜雪,如同一个个移动的雪雕,唯有队伍最前方那面代表着长公主身份的朱雀旗,依旧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气度不凡。

萧青岚裹着厚重的玄色大氅,风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观察着官道两旁的情形。

沿途可见不少拖家带口、面黄肌瘦的流民,在风雪中瑟瑟发抖,朝着京城方向蹒跚而行。

“殿下,已进入京畿地界,再有一日便可抵达长安。”赵闯策马靠近,低声禀报,眉头紧锁,“今年北地雪灾,听说关内也不太平,流民日益增多。”

萧青岚微微颔首,视线掠过那些在寒风中挣扎的身影,眸色深沉。

护山河,安黎民。

这六个字,重逾千斤。

边疆浴血,是为了让身后的百姓免于战火,可若朝堂不稳,内政不修,边关的牺牲又有何意义?

正在此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哭喊和呵斥声。

“去看看。”萧青岚勒住马缰。

赵闯应声而去,片刻后返回,脸色不太好看:“殿下,是流民堵住了官道,好像和设卡盘查的京兆尹官兵起了冲突。说是……要搜拿什么江洋大盗,所有过往行人都要严查,耽误了行程,流民们不满,闹将起来了。”

萧青岚驱马前行少许,登上一处小坡望去。

只见官道设有关卡,数十名官兵对往来行人推推搡搡,搜查得极为细致粗暴,尤其是对那些流民,更是毫不客气。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被阻在关卡前,冻得脸色青紫,其中不乏妇孺,哭声、哀求声、官兵的呵骂声混成一片,场面混乱。

“岂有此理!这天寒地冻的,如此盘查,与草菅人命又有何异!”赵闯怒道。

萧青岚眼光微冷。

搜拿江洋大盗?

这理由未免也太过牵强了些。

京畿重地,若真有如此重犯流窜,地方官府早该严密布控,何至于在官道上如此兴师动众,徒惹骚乱?

比起这个,更像是一场……下马威。或者说,是某些人想让她这个刚刚回京的长公主,看看这京畿之地的“不太平”。

她轻轻一夹马腹,策马缓缓走向关卡。赵闯立刻率领亲卫跟上,百名历经沙场的铁骑无声而动,虽人数不多,但那种沙场上的肃杀之气,瞬间压过了嘈杂。

混乱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这支突然出现的、气势非凡的队伍上,尤其是为首的那个玄色身影。

值守的校尉也察觉到来人非同一般,尤其是看到那面朱雀旗时,脸色顿时一变,连忙上前,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恭敬:“末将京兆尹麾下校尉,奉命在此盘查要犯,不知……不知是哪位贵人驾临?”

萧青岚并未开口,甚至没有看他。赵闯策马挡在前方,沉声道:“长公主殿下奉旨回京,尔等还不速速让开道路!”

“长公主?”校尉一惊,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关卡后方不远处的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随即连忙躬身,“末将不知殿下驾到,冲撞凤驾,罪该万死!只是……奉命盘查,这……”

“盘查?”萧青岚终于开口,声音清冷,“你要查本宫吗?”

校尉冷汗都下来了,噗通跪倒在地:“末将不敢!”

“既然不敢,”萧青岚扫了一圈在寒风中颤抖的流民,最后看向校尉,“那就撤去关卡,放流民通行。天寒地冻,滞留此地,若生冻毙,你担待得起?”

“这……上官严令……”校尉面露难色,再次隐晦地瞥向那辆青篷马车。

而这时,那辆青篷马车的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一道清越沉稳的声音传来:“长公主殿下有令,岂容你置喙?即刻撤卡,放行。”

随着话音,一人从马车上缓步而下。

来人穿着一身靛蓝色的官袍,外罩一件玄狐毛领的墨色大氅,身形挺拔,立于风雪之中,宛如一株积雪的青松。

他面容清俊,眉眼间带着些许倦色,却更显得深邃难测。他并未看那校尉,而是径直走向萧青岚的马前,从容不迫地躬身行礼。

“臣,谢云深,参见长公主殿下。”

谢云深。

这个名字,萧青岚在边关亦有耳闻。谢云深,表字静渊,朝中新贵,寒门出身,以惊人的速度擢升,年仅二十八岁便已官拜中书侍郎,参知政事,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近臣,也是朝中清流一派的代表人物。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遇见。

萧青岚端坐马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这就是那个被誉为“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刀”的谢云深?看上去倒更像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谢侍郎。”萧青岚语气平淡,“你在此处,所为何事?”

谢云深直起身,坦然与她对视,声音不疾不徐:“回殿下,臣奉旨巡查京畿雪灾民情,途经此地,恰逢京兆尹设卡盘查。听闻此地流民聚集,恐生事端,故停留片刻观察。殿下处置得当,体恤民情,臣感佩。”

他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又点出了京兆尹设卡的“缘由”,最后还顺势赞颂了萧青岚的决断。

萧青岚暗笑了一声。

她看了一眼因为谢云深的话从而如蒙大赦、慌忙下令撤卡放行的官兵,以及那些开始缓慢通过关卡、不断回头张望、面带感激的流民。

“谢侍郎既然奉旨巡查民情,如今流民困苦,饥寒交迫,不知侍郎有何应对之策?”她淡淡问道。

谢云深从容应答:“臣已行文京兆尹及户部,请求即刻开仓放粮,于京畿各处设置粥棚,并腾出部分官舍收容无家可归之民,以解燃眉之急。长远之策,需待核查灾情具体范围、受损田亩及人口后,再议蠲免赋税、以工代赈等方略,奏请陛下圣裁。”

回答得条理清晰,面面俱到,是标准的能臣干吏的路子。

萧青岚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轻轻一拉缰绳,准备离去。

“殿下。”谢云深却忽然再次开口。

萧青岚动作一顿,回头看他。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变得大了些,雪花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他静静地望着她,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北境十年,殿下辛苦了。长安……已到。”

萧青岚的心弦,似乎被这一句话轻轻拨动了一下。

她深深地看了谢云深一眼,这个男人,似乎知道些什么。

“回京。”她不再停留,下令道。

百骑簇拥着那面朱雀旗,踏着积雪,向帝都疾驰而去。

谢云深站在原地,目送着一行人马消失在风雪弥漫的官道尽头,直到那面朱雀旗再也看不见。他微微蹙眉,抬手轻轻掸去官袍上的落雪,转身回到了马车中。

车内,一个小火炉烧得正旺,暖意融融。亲随递上一杯热茶,低声道:“相公,这位长公主殿下,果真如传闻一般,气势迫人。”

谢云深接过茶杯,感受着瓷杯传来的温热,没有立刻饮用。他看着车窗外的风雪,脑海中浮现的是刚刚那双沉静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北境的风沙,长安的雪,终究是不同的。”他低声自语,语气意味不明。

“那京兆尹这边……”亲随试探地问。

“不必理会。”谢云深淡淡道,“他们想给长公主看的‘不太平’,已经看到了。只是没想到,殿下反应如此迅捷直接。”他顿了顿,嘴角似乎泛起一丝极浅的弧度,“也好。”

长安,永安门。

高大的城门如同巨兽的口,吞噬着来往的人流。

萧青岚的队伍抵达时,城门守将早已得到消息,率领兵士肃立两旁,恭敬迎接。

进入城内,喧嚣和繁华扑面而来,与城外的饥寒困苦仿佛是两个世界。商铺林立,叫卖声不绝,行人摩肩接踵,虽也是行色匆匆,面带忧色,但至少衣衫完整,面色尚可。

这就是她守护了十年的帝都,繁华,却也脆弱。

长公主府坐落在皇城附近的崇仁坊,是先帝在位时就赐下的府邸,只是萧青岚常年不在,一直由内廷派人打理。府邸规制宏大,朱门高墙,门前矗立着象征皇室威严的石狮。

得到消息的公主府属官、内侍、宫女早已在府门外跪迎。

萧青岚下马,将马鞭丢给迎上来的赵闯,目光扫过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和那扇洞开的、深不见底的朱漆大门。

“恭迎殿下回府!”

山呼声起,在寂静的坊间回荡。

萧青岚抬步,踏着清扫干净却仍残留着湿意的青石板路,一步步走向府邸。

玄色的大氅下摆在身后拂动,带起些许未化的雪屑。

她回来了。

不是以凯旋功臣的身份,而是以一个被皇帝“荣养”起来的、需要被警惕和制约的长公主的身份。

宫廷的钟声在风雪中悠悠传来,沉闷而悠远。

属于长安的博弈,从她踏入这座城门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是夜,皇宫,紫宸殿。

地龙烧得温暖如春,鎏金蟠龙烛台上的烛火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

景和帝萧青宏,也就是萧青岚一母同胞的弟弟,正坐在御案后批阅奏章。他年岁不过二十出头,面容与萧青岚有几分相似,却更显文弱,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阴郁。

一名内侍悄无声息地步入殿内,低声禀报:“陛下,长公主殿下已于申时末刻抵达公主府安顿。谢侍郎求见。”

皇帝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头也未抬:“宣。”

片刻后,谢云深步入殿内,他已换上了一身常服,依旧是那般清雅从容。他一丝不苟地行君臣之礼:“臣,谢云深,参见陛下。”

“平身。”皇帝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见到阿姐了?”

“是。在京畿官道,恰逢京兆尹设卡,与流民对峙,长公主殿下途经,下令撤卡放行流民。”谢云深言简意赅地汇报。

皇帝轻笑一声:“她还是那般性子,见不得不平事。北境十年,一点儿没变。”他顿了顿,看向谢云深,“你觉得,阿姐此次回京,心中可有怨气?”

谢云深垂眸,恭敬答道:“殿下深明大义,对陛下唯有姐弟之情、君臣之份。臣观其言行,所思所虑,仍在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深明大义……”皇帝重复着这四个字,看向殿外漆黑的夜空,喃喃道,“是啊,阿姐一向深明大义。所以先帝在时,才会让她一个女子去那苦寒之地执掌军权;所以朕如今召她回京,她即便不舍,也会遵旨。”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是欣慰,还是别的什么。

“北境军权,暂时由副将接管,但终究需要一个新的主帅。”皇帝转过头看向谢云深,“朝中那些老臣,尤其是以英国公为首的那几位,已经开始上折子,或推荐自家子弟,或提议由兵部直接管辖。静渊,你怎么看?”

谢云深沉吟片刻,方道:“陛下,北境军务关乎国本,非德才威望兼具者不可胜任。仓促决定,恐非社稷之福。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稳定军心,妥善处理朔风一战战败及战后事宜,抚恤伤亡,查清军械辎重延误根源。至于主帅人选,需从长计议。”

皇帝点了点头,似乎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查清根源……谈何容易。兵部、户部、工部,盘根错节。罢了,今日不提这些。阿姐刚回京,舟车劳顿,明日宫中设家宴,你也来。”

“臣,遵旨。”谢云深躬身。

“下去吧。”皇帝挥了挥手,重新拿起朱笔,似乎又沉浸在了堆积如山的奏章中。

谢云深行礼告退,退出紫宸殿。殿外的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寒意却重了。他抬头看了看漆黑无星的夜空,沉思。

这长安城的风雪,或许比北境的刀剑,更加难熬。

他拢了拢大氅,一步步向宫外走去。

此时的萧青岚站在公主府最高处的观星楼上,凭栏远眺。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大半个京城的轮廓。

府邸奢华,仆从如云,一切都按照最高规格准备。

但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被困于金丝笼中的滞闷。

赵闯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后,低声道:“殿下,都安排妥当了。我们带回的一百亲卫,已分批安置在府中各处要害位置。府中原有的仆役,也让沈嬷嬷在暗中排查。”

萧青岚微微颔首:“查到什么了?”

“暂时没有明显异常。但……府中人员构成复杂,有内廷司派来的,也有几位宗室勋贵送来的。还需时日梳理。”

“嗯,不急。”萧青岚语气平淡,“我们有的是时间。”

她转过身,看向赵闯:“今日官道上那个谢云深,你怎么看?”

赵闯皱眉想了想:“此人……深不可测。看似文弱,但面对殿下威势,不卑不亢,应对得体。而且,他好像知道京兆尹那些人是在做戏。”

萧青岚走到室内,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坐下,端起一杯刚刚沏好的热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面容。

“他当然知道,甚至可能知道得更多。”她轻轻吹开茶沫,“陛下让他来,或许不只是为了巡查民情,也是想借他的眼睛,看看我这个姐姐,如今究竟是何等模样。”

“那陛下他……”

“青宏他,长大了。”萧青岚饮了一口茶,语气带着一丝怅然,“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姐姐身后的小皇子了。他是皇帝,皇帝自然有皇帝的顾虑。”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自古皆然。

更何况,她这个姐姐,手握重兵,功高震主。

“那我们……”

“我们什么也不做。”萧青岚放下茶杯,“该吃吃,该睡睡。明日不是有宫宴吗?好好准备。”

她站起身,走向内室。

“既然回了这长安,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护我想护的,不拘是在边关,还是在这九重宫阙之内。”

声音消散在温暖的空气中,却激不起波澜。

长安的雪,还在下。

覆盖了朱墙碧瓦,也掩盖了暗处的波涛汹涌。

但有些东西,是冰雪无法冻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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