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第一女商 第34章 第 34 章

两个仆人四只手小心翼翼托了个青玉祥云暗纹海棠花盆进来，罩着湘妃青竹架子流云纱罩，影影绰绰，只约略看得出是盆花。

等手里的花盆落在那紫檀木案几上，两个粗壮的仆人才悄悄松了口气，朝着裴十四郎躬身弯腰行礼退了出去。

刚才还担心裴十四郎真有什么稀罕物，自己失了面子，见不过是盆花，胡六郎又神气起来，“裴十四，就一盆花，还拿玉盆养了，我倒要看看。”

裴十四郎眼尾飞他，也不说话，手里仔细揭了流云纱罩，胡六郎离得近，待看清花时，倒抽口冷气，“，，，，，，这”

见众人都抽气，一言好奇，抽空抬眼扫去，芍药？！芍药四月开花，现在倒真真稀罕物儿，难怪众人都看住了。

咦！这盆芍药不同寻常，与常见的大不同。

颜色是才淘净的胭脂色，层层叠叠的陷进去，到了花芯处，聚做浓墨朱樱色，花瓣最薄处透着光影，似上等的红绢，温润如玉。

只可惜，花瓣有些软。

胡六郎好容易回过神，抓了裴十四郎的胳膊，“你，你，你，能淘到它，”又点了自己的鼻子，恳求，“裴十四，帮我弄一盆。”

裴十四郎此刻被人围着，免不了得意，早不计较方才的事了，推了胡六郎，“你懂的，哪里还能再得，你此刻多看看便罢。”

众人听他们说，知道这芍药还大有来历，不免打听。

胡六郎见除了裴十四郎，都不知道这花的来历，也不免洋洋自得，“这叫重瓣芍药，可是大有来历的，是尹妃娘娘的家族特意为她培育的。”

众人喔了一声，难怪冬日里芍药竟能开得这般盛艳，若是尹妃娘娘家族的，那就不稀奇了，尹妃娘娘最得圣宠，现在宫中中宫之位虚悬，是尹妃娘娘代职，便是张妃娘娘也不及。

闻此言，众人皆纷纷挤过去，将那芍药团团围住，好似多看两眼，便能得了尹妃娘娘的恩泽一般。

胡六郎见众人都只顾着赏花，又起了炫耀之心，“这芍药最妙的，就在它只能种在尹妃娘娘的家族之地，出了眉山镇便不能成活，圣人为此曾赞，‘尹妃娘娘是芍药仙子下凡。’”，

八卦都爱听，何况是圣人的八卦，众人又围着他，胡六郎便做出个里手的样子：“你这花差了些，我见过送进宫里的芍药，还带着露珠呢。”

眼见自己弄来的花，风头却被胡六郎抢了，本就不喜，此时又听胡六郎如此说，裴十四郎越加不忿起来，不甘嚷着：“谁不知道，顺风顺水，一天可达。”

说了这话，又立时掩嘴，眯了眼四面扫去，众人都围着着芍药，听胡六郎说八卦，并没人注意他，才松了口气。

这话他也是偶尔听尹四郎说漏了才知道的，尹四郎当时说漏嘴也吓坏了，下死命嘱咐过，‘干系大，不可说的。’

虽不明何故，但越是裴十四郎他们这样的纨绔更加知道，有些人是惹不得的。

屋里大概只有一言听到了裴十四郎说的话，原本并未在意，只是见裴十四一副受惊的样子，不由多留了心。

角落里那个穿蓝衣的也凑过去赏花，众人虽不爱搭理他，但也无人驱逐，想来也是裴十四郎的客人。

这梅宴换做了芍药宴，一言倒是乐得轻松，只是裴十四郎大约爱芍药去了，竟忘记了打赏，众人恹恹不提。

不料次日，裴十四郎又送了许多缠头花钿去教坊司给一言，还带话说，‘昨日竟忘记了，今日补来，便多添了些，万望莫怪。’

那礼挑子一担一担送进宫部院子里时，满院子的窗子都探出头来，羡慕得伸舌头，有知道是谁昨日里跟着去了的，都去道贺。

一言带着翠儿整理花钿布帛，留出要用的，剩下的明日好找人去换了铜钱来。

盒子里有支拨形玉簪，颜色翠绿，玉质温婉，一言捡了正瞧，门外有人敲门，翠儿去看。

王大娘殷勤交手行礼，“图蓝，你要出兑的布帛花钿，就交给我勾当罢，我认得店铺，必不能叫你吃亏的，你信我一次，若失手了，少不得下次再没了。”

王大娘平日里是有些个拜高踩低，贪小便宜，但就那次在父亲他们灵前，磕的几个头，就足够叫一言善待。

忙交手还礼，“我才发愁没空去出兑，大娘便来了，大娘勾当，我自然放心。”

见一言二话不说就允了，叉手笑眯了眼，转身喊了外面几个粗壮杂役妇进来装运，珍婆婆跟在后面。

王大娘扯了珍婆婆的手说：“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拉了这个老婆子去帮忙。”

一言知其意，不过是分润些好处给珍婆婆，也好叫她放心，又笑了说：“出兑了买些好酒菜，今日我请客了。”

俩人欢喜应了去张罗勾当。

晡食加菜，十安吃得十分欢快，“阿姐，我最近运气好，出去不是跟着春娘就是跟着娇奴，她们都很照顾我，春娘还分了对粉色米粒珠丁香给我。”侧了头叫一言看她耳珠。

一言笑看了，心想，这是都知处谁的手笔。

冷风拍的窗棂子吱呀作响，一言起身关紧了窗子，又找东西垫紧，垂了银红纱帘，四角竹叶宫灯，照得屋里缓洋洋的。舔墨提笔，一行行写来，一时沉思，一时皱眉，一张宣纸倒挤了七八行小楷。

又自柜子底摸出套黑色劲装，看不出是何种材料做成，看着结实，团紧了竟能握在手里。

收好宣纸，捏了黑色劲装，闪身出了门，往长屋尽头茅厕里去。

片刻功夫，茅厕窗子处闪出个黑衣人，沿着梧桐树根轻悄悄疾行，几步进了榆树林里，在一棵几十年的老榆树下站定，左右细瞧，伸手将手里的东西塞了进去，转身离开。

李宽伏在不远处，见榆树下的人走远，闪过去取了东西便潜走。

一言回屋反身锁门，四角竹叶宫灯，安静的呆在银红纱帘下面，映得屋里暖和安逸。

黄泥炉里炭火一闪一闪，一言往铜锅里添了水，盯着炉子里的火星子，锅子里水咕咕起来，雾气氤氲，面前模糊一片，睫毛有些湿润，揉了揉眼睛，暖了一壶甘蔗酒。

美酒好眠，一夜无梦。

上官昭将手里得宣纸仔细看了两遍笑道：“行文草草，看人倒准，你看她写万左俊，谨小慎微，规行矩步，十足小吏模样。”

李宽接在手里看了哈哈笑：“若不是万左俊太过谨慎怎能叫张三郎在太白酒肆看出破绽来。”

太白酒肆是长安城有名的酒店，东家酿酒手艺一绝。

它家的酒除了贵，没有别的毛病，每日十几种酒，日日沽清，去得迟了，只好等明日。

万左俊嗜酒，手里有了钱，难免去太白酒肆解馋，妙在他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改不了，一眼叫上官昭派出去排查的张三郎看出了端倪，便落在了大理寺眼里。

陈斯平捏着手里的一贯钱，心疼的走进了太白酒肆，他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娇奴了，除了想娇奴，手里的钱也花光了。

最近手里没钱，他娘又总喜欢念叨，不得已想找与他相交甚好的，几个官家郎君挪借些，谁知那些人个个躲他，倒像他做了瘟神一般。

哼，都瞧不起他，等他进了太学为官做宰的时候，必然要将他们踩在脚底，才知道他陈斯平的厉害。

为了进太学，他不得不又想起要去求徐博士推荐，这才当了娇奴给他买的大氅，他眼见娇奴付了六贯钱买下的，进了当铺他想着厚道些，只要了四贯，便是让些也好得三贯钱，谁知当铺里的伙计咬死了一贯五百钱。

眼见得欺负他，等日后做了官必叫这些人好看。

一贯钱买了两斤新丰酒，心疼得陈斯平差点没哭出来，提着酒，往徐博士的公廨里去找他。

徐博士待他十分客气，叫掌固给他倒茶让座，令陈斯平受宠若惊，连连还礼，掌固固然不入流，也是官，不是他可以藐视的。

等掌固退下，徐博士还亲自去拢了门，回来说：“你不来，我也正要叫人去寻你的，知你素来是个有远大志向的，我也十分看重你，眼前就有一个机会了。”

说得陈斯平抓心挠肺，静待下文，徐博士偏端起茶盏品茶，又问起陈斯平的课业来，陈斯平哪里还忍得住，站起身弯腰行礼：“学生请教博士如今有何机会。”

“也不甚要紧事，不过是太学里有个学生的祖父故去，他父亲请旨丁忧，他也要跟了回去守孝。”边说边端起茶盏低头喝茶，翻了眼睛盯着陈斯平看，微微冷笑。

陈斯平低头盯着自己脚下，脑子里想着徐博士的话，太学名额是限定的，如今好容易有了空，又满眼期望看向徐博士。

徐博士放了茶盏道：“机会是好的，可惜他不是我授课的学生，他的授课师是陈博士。”

以为徐博士是暗示自己要送东西，眼睛往酒上一溜，徐博士摇手，“不，不，陈博士不像我，他是个雅人，甚喜音律，特别欣赏娇奴娘子的琵琶。”

边说边从格子里抽了张帖子出来，拿在手晃来晃去，“我三日后宴请陈博士，本是请了娇奴娘子去凑兴的，可惜被退了回来。”

陈斯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了公廨的，手里的帖子就像个烫手的山芋，他心知，如今是请不动娇奴的。

若没有娇奴，太学的机会就要白便宜了别人，陈斯平想不出法子，跑回家趴在床上哭。

陈婆子卖了菜回来，问清缘由，一拍大腿，“这有何难，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