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小时光 第8章 谣言四起

晨光熹微，长安城的鼓声从承天门敲响，城内的寺庙紧随其后，撞响铜钟。钟鼓之声唤醒睡梦中的百姓，大家开始了身为青苍子民忙碌而充实的一天。

亲仁坊靠近承天门，郡主府众人早在鼓声响起时就已清醒，不过蒙元玖还是拖到辰时才起身。

“我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当个吉祥物。初来乍到又没有邀约，白白浪费好时光。”

“睡觉才是浪费好时光！”张予安坐在一旁看着江绮替她挽发，然后起身挑选了几件发饰在发髻上比划。“林叔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朝食，待你梳妆完毕过去正好。阿弥，今日你想穿哪件？”

蒙元玖睡眼惺忪，无精打采道：“昨日皇后命人送来好多衫襦，阿婉你随便替我拿一件吧。前日你为了救人弄湿了衣衫，也从这里选一套吧，待会儿出门我们再去买。”

“这是皇后赏赐给榆宁郡主的衣衫，我怎能穿？何况在房州你已经为我准备了许多，足够用了。”

“好吧。”蒙元玖阻止了江绮的动作：“步摇不方便，今日就不带了。”

用过朝食之后，众人准备出门，林钟匆匆赶来。

“林叔，你行动不便，让其他人过来也是一样的。”

“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林钟叮嘱道：“亲仁坊距离东市不远不近，虽说阿篱和阿绮在长安生活过几年，可是也离开了几年。这是老奴绘制的路线图，你们带上。”

“图我收下了，但是您要是再这样称呼自己我就生气了。”

林钟笑呵呵的，目送她们离去。

一行人拿着路线图走的依旧是磕磕绊绊，好在江氏兄妹的记忆没有完全丢失，终归是平安到达。途中恰好遇到小贩推着一辆卖蒸饼的小车经过，蒙元玖好奇不已，给大家各买了一份当作点心。

东市店铺毗连，商贾云集，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寒风时不时吹过，众人交易的热情却没有被冷却。西市多为胡人聚集之地，东市则是青苍达官贵族喜爱之地，用来了解长安再合适不过。

“东市这么大，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蒙元玖环顾四周，犹豫片刻：“青苍的瓷器闻名天下，我有一位长安的朋友说过青苍瓷器当属东市，所以我想去看看。”

“我在鹤拓也曾见过，确实是十分精美。”张予安赞同。“但是东市这么大，瓷器铺又在何处呢？”

“我也不知道。”蒙元玖灵机一动：“这里人来人往，问一下就好了。”此时正好有一人从她身边经过，蒙元玖立刻询寻求帮助：“请教娘子，我们想买瓷器，只是不知该往何处去，可否请你告知？”

女子欣然同意，为她们指路。“后面的云生阁就是东市最有名的瓷器铺，希望可以让各位满意。”

蒙元玖向她表示感谢。

“不过举手之劳，娘子又何必客气。”女子回礼，然后离开了东市。

“怎么了？”蒙元玖刚想和众人炫耀自己的机智，转身却看到众人奇怪的表情。

“郡主。”江绮道：“我和阿兄对东市很熟悉，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用去问其他人的。”

蒙元玖尴尬一笑，不好意思道：“这一路上你们也是糊里糊涂，我下意识就忘记你们在长安待过的事情了，不过我现在记住了。走吧走吧，去云生阁。”

云生阁占据着东市最佳的位置，有三层之高。第一层摆着越窑青瓷、邢窑白瓷、釉下彩瓷以及花瓷，不仅是为了吸引客人，更是向他们展示自己雄厚的实力。与之相比，第二层稍微逊色，是日常用具的集合地，比如茶具、花器、食具等等。第三层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场所。

一行人看的是眼花缭乱，目不转睛。

“阿婉，你觉得这茶盏如何？”

“釉色如千峰翠色，若能用它品茗，好似与青山为伴，定是一件佳事。”

二人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蒙元玖决定把它带回去。

“二位真是好眼光。”云生阁人听到她们的对话，主动凑上前解释道：“这是越窑烧制的青瓷，其釉质温润如玉，青绿略带闪黄的色彩可以完美烘托出茶汤的颜色，作为茶具来说再合适不过了。”接着又把她们的目光引向茶盏的纹饰上：“瓷器装饰以光素为主，此件却不同。上面的水草是匠师手工雕刻而成，搭配茶盏本身的色彩，就好像身在平静的湖面上，十分惬意。”

初到长安，府邸中本就缺少茶具，蒙元玖让他继续推荐，最后大手一挥决定全都带回去。

那人更加殷勤：“客官还需要其他物件吗？我们这里什么都有。若是想要歇脚可以上三楼。”

“我们还要在这里看一看，有需要会向你开口的。”

对方极有眼色，退到一旁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江氏兄妹从二楼下来，得知上面皆是摆件，她们一时之间也没了兴趣，准备离开。

“阿弥？！”

蒙元玖猛地转身，见到来人十分惊喜。“罗二！真的是你。刚才我隐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还以为听错了。”

罗浮也感慨不已，没想到益州一别竟然在长安相见了。“许久未见我也不敢确定，只是误认总比错过好。你近来可好？”

“嗯。跟着师父增长了不少见识。罗家一切安好？”

“托卢鸿先生的福，一切都好，阿云还时常念起你呢。”

蒙元玖也很想念罗云。“这么久没见，她应该长大了不少吧。”

“长大了也更淘气了。”提到自己的妹妹，罗浮无奈一笑。“前几日我随阿耶去拜访卢公，听说现在应该称您一声郡主了吧。”

“你要是这样说话可就太没意思了。”蒙元玖转而道：“师父这次是为了见几位老朋友，马上就要回嵩山了。”

罗浮无所谓道：“卢公身体康健，东都与长安相邻，总有机会。”

“嗯。我如今住在亲仁坊，你得空带着阿云来做客啊！”

“那是当然。”

蒙元玖打量一番，发现罗浮穿戴整齐，身后还跟着仆从，一看就是有事要外出。

“我要去一趟蓝田，后日才能回来。有一位朋友近日心情低落，他喜欢字画，我特意求了张长史的字想要送给他，之前时机不对，寄存在这里，如今正合适。”罗浮忽然放低声音：“延寿坊的金银玉器最好，到时候我送给你作为暖宅的礼物。”

“好啊。”蒙元玖毫不推脱。“你快去忙吧，回见。”

罗浮离开之后，张予安放下手中的摆件走过去，问道：“阿弥，你的确是第一次来长安，怎么在这里还有朋友呢？”

“罗浮确是长安人，但他家中世代经商，生意遍及青苍各地，所以常常需要四处奔波。他的伯父身体不好，在益州休养。师父受朋友之托前去替他医治，我们就这样认识了。虽然很快就分开了，但是我们一直有书信往来。”

又逛了一会儿，蒙元玖看到一间书肆，兴冲冲的走进去挑了几本长安最时兴的传奇，准备带回去放到书房，若是感到无聊还能用来打发时光。

“这是哪里？”蒙元玖看着前面陌生的坊门，这回记得先问江氏兄妹了。

江篱看了一眼回道：“郡主，这里是永乐坊。”

“永乐坊……”蒙元玖默默重复了一遍，“我有些饿了，坊中可有用饭的地方？”

“永乐坊多为名门望族、公卿大臣所居之地，其中自然是有一两家，不过味道还是不如南面的平康坊。”

蒙元玖听到平康坊的名字摇了摇头。“既然味道一般，那我们就不去了。长安城最好的酒楼在哪里？”

江绮立刻道：“那自然是道政坊的桃花月，不过永乐坊距离桃花月还是挺远的。其次就是平康坊的山河秋，最出名的酒叫做秋月白，但郡主刚才说不去平康坊，所以我觉得长兴坊的朝风阁最合适。”

“阿绮果然对这些是了如指掌。”蒙元玖笑道：“天色不早了，那我们就接受你的推荐去朝风阁吧。若是不好吃，就让阿绮亲自下厨。”

“遵命！”江绮自告奋勇要带路，蒙元玖走在最后忽然回头望了一眼，喃喃道：“永乐……”

张予安注意到她的举动，放慢脚步道：“阿弥，怎么了？”

蒙元玖笑着摇摇头，继续往前走了。

庭院中的花卉随风摇摆，花瓣上还残留着水珠，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漂亮。张予安欣赏着自己的成果，十分得意！

林钟指着自己身旁的花卉，提醒道：“阿婉，这株花你是不是忘记浇水了？”

张予安拿着水壶走过去一看，果然如此。她一边忙碌，一边絮絮叨叨：“要我说，林叔你早该出来晒晒太阳。虽然这个时节的长安不如鹤拓，可人也不能总闷在屋子里。”

“郡主府的人来来往往，总在庭院里会妨碍大家的行动。这一上午都没看见郡主，她在忙什么呢？”他让张予安去把人拽出来透透气。

张予安顺手端走婢女要送进去的茶点，走到窗边招呼蒙元玖：“阿弥，身为医师，应当明白久坐可不好哦。”

蒙元玖抬眼一笑：“把茶点放到庭院中去，我们吹吹风。”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她抬手接住一片落叶，闭上了眼睛。

江绮皱着眉走了进来，张予安正在侍弄花草，望见她的神情打趣道：“怎么了这是，刚才不是兴冲冲的去和邻居交朋友了吗？”

“郡主。”江绮上前行礼，将自己听到的消息告知众人。“礼部侍郎薛韬六女和紫薇令的孙女都是郢王妃的人选，城中百姓纷纷猜测谁会是最后的赢家。不曾想昨日陛下身边的高内侍带着圣旨去了薛府，郢王妃的人选终于有了结果。”

“略有耳闻，毕竟是长安城的大喜事。”

“是啊。郯王和永穆公主的婚事定在明年，如今又多了郢王，肯定很热闹。”

众人都点点头，没听出有什么不对。

“可谁知道昨日诏书刚下，城中关于姚娘子私奔的言论就传了出来。”

“私奔？”

江绮皱了皱鼻子，继续道：“姚娘子是紫薇令的孙女，绝对不逊色于薛娘子。作为姚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孩子，虽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也没有因此变得跋扈。”

她说的滔滔不绝，蒙元玖怕她口干，还贴心的给她倒了一盏茶。“谁知昨日城门即将关闭之时，有人看到她和一个陌生的男子结伴而行。好在姚府的人及时赶到，把人带了回去。”

“与前朝相比，青苍礼教束缚没有那么严重，女子的地位有所提高，私奔一事似乎并不少见。我在传奇读过，有几个还挺感人呢。”

张予安附和道：“是啊。上到公主贵女，下到普通妇女，再嫁的情况也很多。即便是紫薇令的孙女，喜欢一个人主动争取不行嘛。”

“姚娘子曾经是郢王妃的候选，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择选期，坐实之后会连累很多官员，就连紫薇令都可能受到冷待。”

“人选已定，这不是在之后嘛。”蒙元玖下意识回答，随后反应过来：“青苍帝早就知道了，他还真是爱惜人才。”

江绮坚持把事情讲完：“私奔一事原也没有那么严重，此事奇就奇在姚娘子矢口否认，她说自己并不认识此人。男子说自己手中有姚娘子亲手绣的手帕，是二人的定情之物。”

“……太荒谬了。”众人无语：“一块手帕就可以说是定情之物？”

听到这里，林钟为众人解惑：“紫薇令之母是绣女出身，技艺高超且独特，旁人一看就知道出自她手。这样一代又一代传下来，姚娘子也掌握了此种绣法。”

“嗯嗯。”江绮急忙点头：“林叔说的不错。那名男子除了长相俊美，毫无可取之处。”

“长相俊美已经很难得了。”

林钟咳了一声：“可这难得对于姚娘子来说，便是致命。有些人对于好看的人事物，总会有几分偏爱，姚娘子就是这样的人。”

江绮叹气道：“若是姚娘子不是这样的人就好了，流言的可信度就会大大降低！”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姚娘子喜爱美好的事物，何错之有？因为看到好颜色，便会心生愉悦，这与性别无关。女皇陛下的出现让青苍女子的地位获得了极大的提高，然而世间对她们仍旧充满许多苛刻。当事人若是男子，流言只会认为这是一件风流韵事，现在变成女子，多么刻薄的言论都出来了。我看此事没有那么简单。”蒙元玖放下茶盏，担忧道：“姚懿和的背后可是紫薇令，若是此事坐实，陛下难免会心生芥蒂，对于青苍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阿弥，你有想法？”

蒙元玖叹气：“有想法却毫无头绪，我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做一些什么。只是青苍现在可不能出事。”

“郡主，你身份特殊，绝不可和青苍的官员有私下的往来。”林钟出言提醒，蒙元玖心中都明白。

张予安生出几分难过：“姚娘子真是可怜，都被人逼的跳河了。”察觉到蒙元玖眼中的询问，她低声道：“若是我不知道也就罢了，听过之后实在难以袖手旁观。”

“阿婉不必忧虑。姚娘子毕竟是家中独女，不是孤身一人。都散了吧。”蒙元玖起身，吩咐身旁的婢女：“这茶点不错，你让人送一份到书房。”

“是。”

婢女仔细检查了门窗，走到蒙元玖面前。“郡主。”

“阿颜，我记得阿简好像可以过目不忘。”

“是的。凭借这一能力，他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蒙元玖点点头：“江简行事方便，你让他想办法盯着那名书生，若是能记住手帕的图样就更好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