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成婚,大赦天下。林长乐也在其中。大理寺卿本想着让他待在牢狱中,等到高山的事情解决后再行释放,这样或许可以保他平安。可惜,杨圭今日要去向青苍帝复命,如果不趁这个时候让他离开,等待林长乐的应该只有死路一条。
“一群废物!”帝王的怒火让在场所有的官员立刻跪地请罪。“区区一个少年,悄无声息把爪牙伸进长安,甚至是朕的身边,而你们却毫无察觉,真是太令人失望了!你们可都是青苍的官员,朝廷的重臣,竟然把事情办成这样!”
“陛下息怒!”
“还有你。”青苍帝又看向左边的李木志,生气不已。“依朕看,降职这个惩罚对你来说还是轻了一些。”
正在府中养病,早已卸任大理寺卿的郯王也被传了过来。见到此景,默默叹了口气,开口劝道:“阿耶,请您保重龙体。李中丞在此事上的确有过,他没有调查清楚就贸然将云雾引见给您,实在是不可原谅。但是,念在他一心为您的份上,就饶他这次吧。”
“李木志降为司门郎中,退下!”李木志踉踉跄跄告退。太子一脸不赞同的看向兄长,并不理解他的做法。
郯王轻轻摇摇头,上前道:“阿耶,当日儿在大理寺发现高山时,已经让金吾卫在长安城搜查岑予的下落,想必不日就会有结果了。”
青苍帝“嗯”了一声,下令道:“杨卿,朕的耐心有限。郯王已经把事情整理的差不多了,那么十日之内,朕希望可以看到你的帖子,明白?”
“臣领命!”
等到外人离开后,青苍帝缓缓道:“身体可好了?”
“多谢阿耶关心,早就好了。儿是习武之人,又有您特意赐的药,早就可以正常行动了。”
“那就好,若是因此耽误了婚期,朕也无法向你祖母交代了。”说完之后,他又问了太子几句。
忽然有人来报,王皇后带着忠王来送药了。
“儿告退。”
“去吧。”
走出紫宸殿后,太子终于可以开口询问了。“兄长,李木志为人狡诈,一心只想通过捷径讨好媚上,云雾不正是他为了离开岭南的急切之举,你为何要为他开脱?难不成他当真送了你什么奇珍异宝?”
“阿玙何出此言?你一向恭谨孝顺,难道没有看出阿耶的想法吗?”
“阿耶不欲重罚,这我自然明白。身为子女,要尽力孝顺父母。可除此之外,我们还是臣子,劝诫帝王也是应尽之责。如果让此等奸邪之人在青苍的朝廷里为非作歹,那才是真的不孝!”
“这一切你我都明白。阿耶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应该静养为上,可他的身份根本就不允许。刚才你若一味地要求他严惩李木志,或许可以达成目的,但是也有可能让阿耶心气不顺。”
李玙明白他的意思后,觉得还不如不知道。“我真不明白,阿耶为什么就这么喜欢李木志。我承认他作为官员的确有所建树,但是这并不能掩盖他身上的缺点。”
“忍过这一时就好了。”郯王宽慰他,随后又道:“你已成婚,脾气可要好好改一改,遇事不可再这么冲动了。阿耶现在是帝王,他做的一切事情心中有数,我们还需要慢慢学习。”
“我记下了。”
二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看到武惠妃朝着紫宸殿去了,他们对视一眼,齐齐叹了一口气。
“阿玠在的话,情况应该还好。”
紫宸殿内一片喜气洋洋,直到内侍把武惠妃在殿外求见的消息带来。
王皇后闻言立刻变了脸色,好在她及时调整了自己。“寒食清明将至,宫中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妾身就先告退了。惠妃才生产不久,您可要多多宽慰她。”
至于忠王,青苍帝的问话还没有结束,就让他先留下了。
“皇后。”武惠妃微微屈身:“妾才能起身,还未谢过您的赏赐,实在是失礼。”
“惠妃言重了。妇人生产本就极耗心血,你好好休养才是。”王皇后轻轻一笑:“这里风大,快进去吧。”
紫宸殿门再次关闭后,女史低声道:“殿下,自从惠妃诞下皇子后,行事越发逾矩了。”
“无妨。本宫终究是皇后,何必与她们争一时的长短,反倒失了身份。郯王,太子和忠王还在,一个刚出生的皇子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宫中事情还有那么多等着本宫处理,走吧。”
“是。”
武惠妃一走进去就看到忠王坐在玉案前,正在写字。
“妾身见过陛下。”听到免礼后,武惠妃起身道:“昨日听到陛下咳了几声,妾身担心不已,所以今日特地准备了陈皮粥请您一用。虽然陛下的身体自有尚药局照料,但是妾身也想出一份力。”
“惠妃有心了。”青苍帝接过后果然闻到了陈皮的清香。
“这是岭南的陈皮,用来止咳再好不过了。陛下试一试。”
听到岭南这两个字,青苍帝想起了李木志。沉默良久,又命人撤回了降职的命令。
忠王察觉到青苍帝心情不好,于是拿着写好的字走到他面前。“阿耶,您看阿玠写得好不好。”
“不错。”青苍帝仔细看了看李玠的脸,对武惠妃道:“这孩子相貌不凡,将来必有一番作为。”然后命人从府库中取来珍藏的宝物上清珠,亲自用绛色轻纱包裹,系于忠王的脖颈,以增吉祥。
上清珠是西域一国所进献的异物,世上仅此一颗。其色洁白,黑夜灭烛,可照亮一室;若久久凝视,会慢慢感到里面有飞仙、玉女、白鹤摇动的身形。
“多谢阿耶!”忠王再老成,也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看到这样的珍宝喜形于色。
“好了,玩去吧。”
“儿告退。”李玠拿着自己新得来的宝物去找王忠裔炫耀去了。
寒食清明将至,罗家要回乡祭祖,正好趁此时一家人外出游玩一番,离开之前特意来郡主府和蒙元玖道别。
“我好不容易才闲下来,正想着举办一场赏花宴,谁知你们就要离开长安了。”蒙元玖语带遗憾,不过也知道祭祖一事事关重大,人之常情。
“我们就是听说了赏花宴的事情,所以今日特地带来此花,就当我们已经参加了吧。”
蒙元玖定睛一看,竟然是醉颜红。
“长安城中经常举办赏花宴,其中不乏名贵品种。醉颜红虽不是最罕见的牡丹,但是出现在这里的宴会也不算是奇怪。你喜爱花草,府中定有不亚于此花的种类,不过这是我们的一番心意。”
“这话说的也太过谦虚了吧?”蒙元玖目不转睛地盯着醉颜红,欣喜不已。“我曾经远远的见过一次,当时就被它的美折服了。听说今年只活了一株,没想到还能有机会亲自拥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们了。”
罗浮笑了笑,不在意道:“这些时日你送来的药材也不少。奇花异草或是奇珍异宝再贵重,也不如人的生命来得重要。阿耶和叔父年事已高,日后免不了要继续麻烦你。”
“身为医师,治病救人本就是我们该做的。更何况,你们对我来说又不是陌生人,如此客气反倒生分了。不过,这花我还是收下吧,不然显得我太客气。”
她说完之后,大家都笑了出来。
“这样才对呢。”罗云道:“花是阿兄寻来的,我不占他的便宜。这是一枚避毒玉佩。阿弥你精通医术,却总有未察觉到的暗算。这枚玉佩是我请教了几位青苍名医,精心雕刻制作成的,即便不能完全避开所有的毒,但是也能给你一个提醒。”
蒙元玖非常感动地接了过来,却不解道:“你们常常外出我也知道,不过为何这次总觉得我们要长久的分别了呢?”
罗云下意识望向罗浮,让他开口解释。
“马上就是清明,端午也就不远了。这正好是疫病多发的时节,你又是第一次来长安,阿云也想尽一尽地主之谊。可惜我们不能和你一起待在这里,所以就想把一切能想到的事情全都交代一遍。说到底,还是要保全性命最重要。”
“我同意。”说话间蒙元玖又让人把准备好的药材拿了过来:“夏日将至,外面是鱼龙混杂,这里是一些常用的药材,你们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太好了,我们刚才还打算去千金坊,现在倒是省了去这一趟。”
蒙元玖“责怪”道:“你们都认识我了,怎么还会去药坊,难道是在质疑我的医术?”
“嗯……”罗浮假装思考:“我记得榆宁郡主好像从来都不行医啊,这医术到底怎么样我们确实不清楚。”
“既然我的医术入不了罗郎君的眼,那这药材……”
她作势要收回,被罗云紧紧拽住了。“阿兄最近就爱胡言乱语。阿弥的医术若是不好,那你为何要天天用她送来的药材呢。”
“好了,接下来我们会有很长一段日子见不了面,就别再这样说话了。”
“诶,我记得阿弥是不是认识樊桐书院的赵先生?”
蒙元玖点点头。
“那你最近不准备去看望他吗?”
“看望?我前些日子刚去,他身体已经在恢复了,现在应该以静养为主,不去打扰才是。怎么了?”
“看来这几日你确实两耳不闻窗外事,连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赵承真听到蒙元玖在外请见的消息感到诧异,看到她气喘吁吁的模样更是惊奇。“阿弥,我的身体在你和卢公的诊治下已经完全好了。若是你仍旧想来草堂,我当然欢迎,大可不必如此焦急。”
“先生最近没有外出?”
他摇摇头:“好不容易从书院得来一个长假,当然要好好利用。这几日我在草庐照料花草,闲暇之余在附近走走,感觉身体比从前更强健了。”注意到蒙元玖脸上的犹豫以及疑惑,赵承真问道:“发生何事了?”
“……没事。”
“你这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想必郡主如此匆忙,应该是为了城中最近关于先生的流言吧。”少年身穿蓝衣,手里拿着一幅字画从外面走进来,然后朝她行了一礼。
赵承真介绍道:“这位是王无垢,刚从河东来到长安。”
蒙元玖颔首以作回礼。“王郎君难道已经知道了?”
“原来是为这事。”赵承真笑道:“阿弥有心了。不过若是为此而来,阿弥倒是不必忧心。我从未见过云雾,又怎么能和他合谋去做出危害青苍的事情呢?就算是大理寺亲自来问我,我又何惧之有?”
眼看二人要长谈一番,王无垢适时提出告退。“阿弟还在城外的净业寺等候,无垢就先告辞了,改日再登门与先生探讨书画。”
“好。”赵承真答应后,让阿青去送一送他。
“先生似乎还蛮欣赏这位王郎君的。”蒙元玖盯着消失的身影,接着又转头看向赵承真,疑惑道:“他才来长安,你们也没见过几次吧,关系就已经这么好了?”
赵承真打开字画一看,赞赏的点了点头。“王小友精通书画,于诗词、音律一事上也颇有见解,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他喜爱辋川的风景,又不知在哪里听说了我的名字,就多来了几次。不过我们的确相谈甚欢。以后他会久居长安,到时候或许你又可以多一位朋友。”
“那个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青苍了。”周围忽然陷入一股低落的情绪中,蒙元玖转移话题道:“我们不是正在说先生的事情,怎么就提起这个了。先生,空穴来风,不知道是什么人把您拽进了这股暗流中。难道是因为您告知了云雾的底细?可是我只告诉了萧景安他们。我记得您是不是见过汝阳王,难道……”
“不是他们。”赵承真阻止道:“你既然视他们为朋友,就应该清楚几人的品行,汝阳王在我眼中同理,所以断然不会是他们在背后传播谣言。”
“那会是谁呢?”蒙元玖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头绪,眼神却瞥到了那幅字画上。
赵承真行动的范围十分有限,除了草庐,就是樊桐书院了。因此,接触到的人同样有限,更遑论是得罪人了。
“依你这么说,我真成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老者了。”
“可我说的是事实。”蒙元玖反应过来,否认道:“不对,您还去过长安城,参加诗会!所以,会不会是诗会上的对手?”
赵承真竟然真的开始思考这个想法的正确性。“虽然阿弥的猜测有几分道理,但是从我和他们的接触来看,大家都是正人君子,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原来诸位的关系竟然还不错。那为何我总是听说先生与林范似乎有些不和呢。”
“这可真是谣言了。”赵承真笑着把字画递了过去。“我和林范在外同样代表着蓝田县,虽然我们不是朋友,但怎么在你们口中竟成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蒙元玖打开一看,是一幅山水图。以浓墨表现山石的阴阳向背,丰富了画面的表现力。“自然平淡,清新雅淡,看似平远却传达出空寂无声的静观之态,这位王郎君果然是一位才子。”她简单称赞了几句,又回到赵承真身上:“谁让赵先生和林范一直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呢。只要是你们二人参加的诗会,头名想都不用想。世人或许都会认为对手就该是敌人吧。”
“那他们的想法倒是有几分浅薄了。”赵承真无奈道:“我和云雾密谋一事是捕风捉影,可我和林范的关系的确是该澄清了。”
“先生!”蒙元玖不满道:“两件事都要,您怎可厚此薄彼。”
“让我再想一想。既然想要解决,那就顺便找到背后之人吧。”赵承真道:“想请郡主帮我一个忙。”
“乐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