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小时光 第41章 巍峨高山

辋川自有美景，李璟闲暇之时很喜欢约上三五好友来此游玩。这一次虽然是因郯王之故来到此地，但是他心中并没有不情愿，相反李璟很乐意。赵承真的名气越来越大，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正式拜访，李璟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觉得麻烦呢。

走到樊桐书院才知道赵承真因为有事请了长假，李璟不死心便带着随从来到了他居住的草庐，并向阿青报上了自己的名字。阿青犹豫片刻，请他在原地等候转身去通传了。不一会儿，李璟就成功见到了赵承真。

草庐比起外面暖和的不止一点，李璟脱下裘衣后里面只穿了一件薄衫，即便如此还是觉得炎热无比。

赵承真略带歉意：“贫道旧疾复发，医师叮嘱不能受凉，所以在草庐里放置了许多暖炉，倒是连累汝阳王了。”

“旧疾复发？”李璟没觉得是连累，只是在想自己贸然登门会不会打扰他养病。“早知道我就先送拜贴过来了。”

“无妨。医师也说不能一直卧在房中，适当散心有利于身体的恢复。平日里我也会在院子里走走，只有花花草草陪着我，汝阳王此次前来，贫道求之不得。若不是近日辋川天气转凉，我定要去门口迎接您。”

“先生太客气了，您不觉得小王冒昧就好。”李璟在赵承真对面落座：“为您诊病的医师是哪位，不如我请宋太医来为您详细看一看？”

赵承真婉拒道：“多谢王爷关心，不过我与此人是忘年交，很久之前他就替我诊治了。他很了解我的身体状况，近日也总会派弟子前来为我送药。”

李璟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生气，反而笑道：“那再好不过了。医师还是要选择自己最熟悉，最信任的才是，不然就会像叔父一样，被人暗中下毒都不知道。”

“陛下福泽深厚，宵小之人又怎么能得逞呢。”赵承真邀请道：“王爷难得前来，不如我们手谈一局？”

“乐意之至。”

这场对局直到午后才分出胜负。

“我自诩精通这黑白之道，在长安城大小也算是一名高手，没想到还是不敌先生。”李璟无奈道：“我输了。”

“王爷自然是高手。手谈而已，重点在于交流。”二人一起收拾棋局，赵承真解释道：“我家境贫寒，从小没什么机会接触围棋，只知道埋头苦读。后来在青城山入道，除了感受自然，无聊的时光也增多了，所以渐渐学会了此道，不过我永远也比不过几位师兄弟。”

李璟大为震惊：“那先生的确是一名天才！”

棋盘虽然只是小小一方，但它融合了天、地、人、自然的奥妙和哲理，意韵深远，魅力无穷。

围棋的圆形棋子和方形棋盘象征着“天圆地方”。黑白两色棋子表示阴阳，棋盘中央是太极，周围又分成八个区，与八卦相对。棋盘上共有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代表着一年；又分为四部分，代表四季；每一部分又有九十个交叉点，是一个季度。因此，围棋的每一步都会走向多种结局，变化无穷，精彩纷呈。

“不敢当，我能在围棋上取得进步还是要多谢书院。若不是书院提供了多样的门类，我也没有机会和高手对弈。”

李璟故意咳了一声，然后往前凑了凑：“早就听闻樊桐书院因材施教，有教无类的理念，在下一直心向往之，可惜书院不欢迎我，如此却让我更好奇了。而且，除了教学，樊桐书院似乎搜集消息的能力也不差。”

他话中的意思赵承真自然明白。

“汝阳王今日屈尊来到寒舍，应该不是为了看望我吧？”

“当然是。先生声名在外，我仰慕万分。不过，再多的敬佩面对青苍百姓的安危都要往后放一放了。”李璟收敛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先生既然知晓我的来意，不知可愿解惑？”

赵承真让道童把柜子上的茶拿过来，自己又拿起一旁的茶具开始烹茶。“王爷稍安勿躁，此事说来话长，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还记得景龙政变吗？”

“自然不会忘，毕竟才过去了不到三年。这和高山又有什么关系？”

“高山确切成立的日期就在三年前政变结束的那一日。”赵承真替他斟茶：“静言幽谷底，长啸高山岑。他的主人叫做岑予。”

“岑予？！”李璟大吃一惊，竟打翻了茶盏，不过他现在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面。“南阳郡公之子，他竟然还活着！”

道童擦干了水渍，又添了一盏茶。

“岭南有一个天然的屏障，保护着生活在那里的百姓。岑羲依附定安公主，早就计划着谋反。虽然岑予来到岭南是为了养病，却阴差阳错留下了希望。”

“岑予应该比我还要小几岁，没想到手下已经有了这么庞大的组织，还把高山搬进了长安。即便我们现在是敌人，我还是忍不住夸赞一番。”

赵承真接过暖炉，闲聊道：“王爷的夸赞恐怕他受不起，毕竟高山下掩埋着无数的人命。”

“所以先生，您既然已经知晓他的存在，能否为我们，为青苍指点迷津？”

“高山已在长安，它的主人又怎么会远呢？不过在下能力有限，能告诉诸位的也仅止于此了。”

“这是先生自己卜出来的？”

赵承真笑道：“王爷不会以为书院真的会将一切全都告知吧？其实，官员破案本就需要一定时日，你们终有一天会找到他。书院之所以选择插手，可能是因为院长不愿意看到更多无辜的百姓在这次劫难中丧生。但是天行有常，无论是谁都不能随意破坏。因此，之前我知道的不过就是这一句话。”

“那先生……”李璟还没说完，门外就响起了阿青的声音。

“郎君，您的药到了。”

李璟骤然间得知了如此重要的消息，忙着理解，正好提出告辞。赵承真请他留下用饭。

“先生为客人准备难道又是青粳饭？我看门前的南烛叶子都快秃了。”蒙元玖好奇道：“先生这里的南烛好像要比其他地方生长的快一些。”

“那自然是我的秘密了。”赵承真道：“这位是汝阳王，你们应该见过。”

蒙元玖颔首以作问候，腰间的银刀因着她的动作闪过一丝亮光。

“原来先生的忘年交是卢鸿先生？”

“王爷怎么会知道？”

李璟解释道：“我与南乙是多年挚友，他拜入卢公门下后我们仍有往来。去年我送了他几坛好酒，他说自己的小师妹最喜饮酒，所以想要转送，细问之下才得知是鹤拓的王女。所以我一见到郡主，一切便自然浮现水面了。”

“原来如此，那我是沾了师兄的光。”蒙元玖面向李璟道谢：“多谢王爷款待，鹤殇真是难得的一品的美酒。”

“美酒也应该遇到它的伯乐。”李璟调侃道：“不然，若是让南乙这个外行人糟蹋了，我才觉得可惜呢。”

“师兄沉迷药道，王爷若是送他一坛药酒，他一定会开心。”

“可是本王不喜欢。”李璟一笑：“我出来的太久了，就先告辞了。今日多谢赵先生了，改日一定再次拜访。”接着又看向蒙元玖，邀请道：“难道遇到志同道合之人，榆宁郡主若是得空，宋王府还有许多好酒。”

蒙元玖微笑回应。

“先生，您是不是又卜筮了？”她仔细盯着赵承真的脸，总觉得比上一次见他更苍白了。

“人生来来去去不过就是重复同样的生活，能和天道进行问答别有一番乐趣。”

赵承真含糊其辞，不肯直接回答，蒙元玖一看他的表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先生既然觉得如此有趣，那我就把这药带回去了。”蒙元玖微笑道：“您不早说，何苦麻烦我来辋川呢。”

“阿弥应当知道高山的手段有多残忍，竟让从不干涉的樊桐书院发声，我一时情急，想为青苍的百姓做点事嘛。”

蒙元玖生气的坐了下来：“天芊都是点到为止，那就证明事情还没有那么糟。想要为百姓请命，那您又何必离开官场，离开长安呢？还不如直接回去，听说最近可是一直有人来请您出山呢。”

“我不喜欢。我想要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

“您的方式就是用自己的生命去和天道做交换？”蒙元玖无奈道：“师父当日就曾劝过您，世间万物自有其归宿，贸然改变结果可能会带来更大的麻烦。可你并不赞同。”

赵承真正在为药寻找合适的地方，闻言笑道：“当然不是，阿弥怎么会这么想。我在青城山修道，对于天地人的关系实在是太了解了，可就算如此，难道我就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吗？那样的话，恐怕我再也无法安睡了。阿弥，如果我一个人可以换来两个人的存活，那都是值得的。”

“您心意已定，旁人说的再多应该也不能再让您做出改变了吧。既然如此，我也不讨人嫌了。只是医师遇到您这样的病人，还真是无奈啊。”

“那就只好请两位见谅了。”赵承真问道：“你近日是不是要去东都？我这里有一封信请你转交给卢公。”

蒙元玖好好地接过来，随口道：“我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情，您倒是这么有把握。”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麻烦你。”

“诶！”蒙元玖紧急开口：“先说好了，我还不一定什么时候去呢。只是有这个想法而已。”

赵承真表示知道：“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我的身体渐渐好转，日后我们见面的次数会减少，所以现在提出来。”

“您的卦象不一定准吧，我这里可是有一位您的追随者呢。”蒙元玖耸耸肩道：“不过您先说吧。”

李璟带着消息急急忙忙赶回长安，在大理寺把事情的原委悉数告知郯王。郯王听后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高山竟和景龙政变连到了一起。

“此事暂时不要外传，等我们找到岑予的踪迹后再行决定。我会叮嘱金吾卫加强巡视，一旦发现可疑之处立刻上报。”

“兄长放心，我明白轻重。”

“这一次多亏你，我们才能得到这么有用的线索。正好我明日有空，你来我府上挑几坛好酒回去。”

李璟苦笑道：“早就听闻兄长府上新酿造了三勒浆，眼馋嘴也馋。可惜明日我要和阿耶入宫看望叔父，恐怕是没这个福气了。”

“入宫？”

傍晚的长安城开始落雨，没想到次日就放晴了。大病初愈的青苍帝看着明丽的景色心生欢愉，决定把这次见面放在永安宫禁苑梨园中。宋王府紧邻皇城，但是赶来仍旧需要一段路程，于是青苍帝就坐在梨园等候他们。暮春三月，柳枝返青嫩芽初发，杏花绽放花蕊。

青苍帝眼见此景不禁心生感叹：“朕若是错过了眼前美景，定会遗憾万分。”

跟随帝王一同前来的宫婢内侍闻言互相观望，并不明白他的意思，以为需要准备酒席。好在青苍帝最信任的陈内侍也在一旁，他吩咐宫女取来羯鼓。

青苍帝看到之后露出满意的微笑，当即敲击了一曲，名为春光好。一曲毕，柳芽和杏蕾竟都被青苍帝刚才的鼓声震开了。

“草木顺应自然，花开花落，如今仅凭朕的鼓声就能让它们开放，谁能说朕不是天子呢！”

宫女内侍接呼道：“万岁！”

“三郎的鼓声雄厚悠远，臣还未走到梨园，就已经听到了这美妙的鼓声。”宋王手中带着一本《龟兹乐谱》，笑道：“臣正好想和三郎探讨一下。”

“你我不愧是兄弟，有这样的雅好很是应当。”青苍帝听了之后非常高兴，然后让宋王父子坐下。“阿璟和阿珣最近也不进宫来看望叔父。”

“臣冤枉！”李璟头上戴着自己最喜欢的砑绢帽，为自己叫屈：“明明前几日臣还来过，您怎么就忘了？”

青苍帝果然想起来自己刚醒来时在床前看到的李璟。“那朕总没有冤枉你弟弟吧？”

李珣起身抱怨道：“臣最近勤加练习剑术，想在您千秋到来之时作为贺礼表演。谁知这剑在侄儿手中变得格外难缠，竟忘了时辰。”

众人齐齐发笑。

“你年纪还小，不过只要肯下功夫，来日一定能成功。到时候，大盈库里的东西叔父随你挑。”

“多谢叔父！”李珣喜形于色，迫不及待道谢。“侄儿这几个月定会更加努力，保证不让叔父失望。”

宋王谦谨地一拜，向青苍帝表达了谢意，随后申斥李珣：“不要像你兄长一样！”

被牵连的李璟一脸无辜，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自己身上。“阿耶？”

李璟相貌妍美，姿态清逸，诸位王室子弟没有比他标致漂亮的。不仅如此，青苍帝亲自教授他打击羯鼓，李璟很快就学会了。因此青苍帝特别喜爱他，时时召他游玩赏景。

“兄长不必过虑，我们都是一家人。再珍贵的宝物束之高阁又有谁能知晓，还不如赏给孩子们。”青苍帝笑道：“何况，就得这样珍贵的宝物才能配得上我们李家人！”

“三郎这样宠他们，日后我该怎么管教呢？”

“依我看兄长实在是杞人忧天了。”青苍帝毫不在意：“阿珣年纪还小，可阿璟如今在鸿胪寺表现的也不错，日后自然不会有麻烦。”

宋王无奈一笑：“那就借天子之言了。”

“吉安如今还在东都吗？”

“是。刚刚收到她的来信，正准备要南下了。”

青苍帝点点头：“多去看看开阔一下视野，总好过一直拘在一处。”

四人正闲聊着，忽有人通传说郯王过来了。

“嗯，让他过来。”青苍帝转向宋王道：“云雾的事情朕交给了大理寺，唤阿玚过来问一问案子的进展。”

“郯王兄最近忙得不可开交，臣去王府都没见到人。”李璟假装抱怨，实则是在替郯王提前做铺垫。

宋王起身告退：“太子成昏时用到的乐舞正在演练，臣带他们过去开开眼。”

青苍帝本想说你们留在这里没关系，想了想还是算了，叹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