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小时光 第36章 上巳游玩

收到宫外来信，王忠裔仔仔细细读完后觉得心惊肉跳。他冷静片刻，准备去找云雾取药。才走到三清殿门前，他看到和武惠妃交好的吕尚仪从里面走了出来。一开始觉得奇怪，转念一想云雾如今在宫中为众人诊病，倒也不稀奇。他整理衣衫，走进三清殿。

自从青苍帝赐药后，王忠裔就时不时去找云雾，得到了不少丹药。而云雾之所以冒着暴露的风险答应，是因为他见证了王忠裔的进步，断定他日后一定会成为青苍的中流砥柱。即便现在不能摧毁他，若能埋下隐患对于高山来说不是一件坏事。

王忠裔很快就拿到了丹药，他礼貌告辞。

“邬司赞，您是来拜访云雾先生？”

“王尚辇。”邬辞盈回礼：“还有几日就是上巳节了，圣人预备在曲江赐宴群臣。我得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去办差。”

王忠裔笑道：“这段时日尚仪局想必是累坏了。”

“分内之事，不敢言累。”

“那就不耽搁您了。”

迟迟暮春日，天气柔且嘉。

万物竞生的春日，许多少女结伴外出来到乐游原踏歌而舞，成为上巳节最亮丽的色彩。蒙元玖行走在丛林间，还能看到许多裙子围成的幕帐。

窦兰荪在一旁贴心解释道：“这是裙幄宴。”

裙幄宴是上巳节前后举办的一种野宴，主要有两种活动。一是斗花，就是比赛谁戴的鲜花漂亮、名贵。一些富家女子为了在斗花中显胜，不惜重金购买各种名贵花卉。二是在玩累以后，就选择一个适当的地方，以草地为席，四面插上竹竿，再将裙子连接起来，挂在竹竿上，形成一个临时的饮宴幕帐，女子们就在里面设宴。这种宴会在裙帐中进行，故称“裙幄宴”。

“好新鲜的宴会。”蒙元玖感叹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等下次让你体验一番，不过我们现在要去水边祓禊了。阿芷还在园林准备了曲水流觞，肯定不会让你失望。”

蒙元玖点点头。

传说柳条可以驱邪，于是今日的水边，少男少女身着新衣洗濯去垢，消除不祥。定安公主谋反被杀后，她在乐游原的园林便被青苍帝赐给了自己的兄弟。李芷和兄长同时约了自己的好友，准备在别院来一次流觞曲水。虽然青苍并无男女大防，但大家还是象征性的设了一个隔断。

在举行修禊祭祀仪式后，众人在别院清溪两旁席地而坐，将盛了酒的觞放在溪中，由上游浮水徐徐而下，经过弯弯曲曲的溪流，觞在谁的面前打转或停下，谁就得即兴赋诗并饮酒。

“好香的酒。”蒙元玖席地而坐，拿起了停在自己面前的羽觞。

“这是阿兄珍藏的美酒，特意在今日拿出来宴请各位。”

“我不善诗词，只好多饮几盏了。”

李芷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笑道：“诶，榆宁郡主不厚道。不过我也不难为你，既然你都来参加了诗会，自然该念上一两句才是。”

蒙元玖沉思片刻，想起了兰亭集里的一句诗：“悠悠大象运，轮转无停际。陶化非吾因，去来非吾制。宗统竟安在，即顺理自泰。有心未能悟，适足缠利害。未若任所遇，逍遥良辰会。”她笑了一下：“就以王右军的诗作为我们今天的开始吧。”

“再合适不过了。”

诗会结束之后，蒙元玖提出想在园林四处逛逛，李芷欣然答应。“园中有许多奇花异草，阿弥你可以精心挑选挑选，待会儿回来和我们斗草。”

春日的长安满眼翠绿，乐游原的景色更是优美。柳条轻垂，时不时因风吹拂落到水面上，格外优美。

蒙元玖游走在花丛中，仔细挑选待会儿要用的花草。手中已经有了许多，却还是苦恼不已。“要是阿婉在就好了。”

柳明月的香铺渐渐恢复了从前的模样，于是品香会重出江湖。张予安带着江绮一起去了那边，剩下蒙元玖带着何皎来到了乐游原。

“郡主在府里遍植花草，难道选不出来最独特的一株吗？”

“太过独特，也许早就被人用过了。”

“这是芣苢，用来斗草最合适了。”

蒙元玖专心寻找的时候，旁边忽然伸出来一只手，她抬眼望去发现是萧景安和一名身着紫衣的男子。“芣苢并不是什么稀奇的花草吧？”她接过后有些犹豫。

“郡主有所不知，斗草分为文斗和武斗，这武斗最合适的就是芣苢。”萧景安说完，向她介绍了身旁的男子：“这位是汝阳郡王。”

是阿芷的兄长，蒙元玖默默说道。

三人互相见礼，闲聊起来。汝阳郡王将自己手中的花递过去：“这是阿耶从扬州新得来的冠群芳。小王也算是东道主，这便当作是见面礼吧。”

“芍药。”蒙元玖赞赏道：“难得见到如此品种的芍药，开的真是美极了。不过，如今似乎并不是它生长的时节。”

“阿耶从扬州得来后命人在温室精心培植，赶在上巳节盛放。”

蒙元玖恍然大悟，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花，选了一支。“两位又是送芣苢，又是送芍药，我总不能白白接受你们的好意。在下不才，对花草略有了解，这朵红槿花是我看到的最美丽的一支。虽然是在王爷的园中选出来的。”

“那就多谢郡主美意了。”

“客气。”

目送她离开后，萧景安问道：“王爷之前认识郡主？”

“景安何出此言？”

“我们原本的路线可不是这里。还有，冠群芳可是你拿来斗草用的，竟然轻易的就送给了郡主。我记得胜者可是能得到灵溪酒。”

汝阳郡王笑了一下：“果然瞒不过景安。南乙是他的师兄，上次在信中提到了此事，我便替他看顾一二。”

“谢南乙？”李璟点头，萧景安感慨道：“原来他真的拜卢公为师了。当时谢公和苏夫人极力反对，一定要让他参加科举，没想到最后还是隐居山林了。”

“南乙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所以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坚定。”李璟道：“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这一次的品香会选在了冯家的一处宅邸中，张予安也带着江绮精心挑选花卉。

“柳娘子接管香铺之后想法越来越有趣了，竟然让大家自己从庭院里挑选香料。”

“今日正好是上巳节。我听闻长安有斗草的旧例，如今我们选取花卉然后制成香料，也算是体会了一番吧。”

江绮望向她，点点头：“这么一讲的确如此。阿婉，你想好要做什么香料了吗？”

“既然是以花卉为义，不如就定百花香？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品类这么齐全的花草。”

“好啊。机会难得，想做的就都应该去做。你做好了之后，我还可以带去送给陆可。”

“陆可？就是你新认识的朋友？”

江绮笑了一下：“应该不算是新认识的朋友吧。仔细算一算，快有一年了。”

“的确不能说是新认识了。”张予安从她手里接过草篓，认真对比着接下来要用到的香料。“这两株我觉得差不多，但是又用不了这么多。”

“右边的更好一些。”

张予安循声看去，竟然是姚以钦。“姚郎君怎么会在这里？”

姚以钦拿走左边的一支，回道：“我自然也是来参加品香会了。”他笑着解释：“姚某不才，对香料一事略有了解，所以也算是品香会的常客。上一次因为家中有事并未参加，谁知又恰好遇到了冯从简离世，柳娘子忙着接手香铺，品香会就搁置了。上巳节到来，她觉得一切正合适，于是我收到了帖子。”

“原来是前辈。”张予安调侃道：“那我就接手前辈的建议，选右边这支吧。左边虽然不入你眼，但也是我精心摘下来的。”

“张娘子这是笑话我了。”姚以钦无奈摇头：“那这支我就收下了，正好制香有用到的地方。”

两个人一起离开，前往制香的地方。

“姚娘子如今还在外游历吗？马上就要一年了吧。”

“嗯。”姚以钦听到自己妹妹的名字，露出一个微笑。“走出长安她才发现青苍各地尽是美景，所以一时流连，不想回来。她在长安城生活了十几年，与之相比，不过短短一年而已。家里并没有需要她担心的事情，趁着还有机会多去外面看看也好。”

张予安表示赞同。“的确如此。人若是一直囿于同一个地方，眼界必定不会开阔。从前我只在鹤拓生活，即便通过书籍，也很难想象其他地方的生活。可是现在，我来到了这里，亲眼看到了，亲身经历了，一切不必言说。”

“张娘子此番话颇有见地。我们也是这个想法。日后懿和若是成昏，想必更是没有空闲。所以，趁着自己还自由，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姚以钦指着草篓问道：“张娘子采来这么多花卉，可是要准备制作百花香？”

“不愧是前辈，看一眼就猜到了。”张予安笑道：“我是有这个打算。难得齐全，便想着试一试。”

“那就提前祝张娘子成功了。”

“借你吉言。”

姚以钦提起上次她在品香会上调制的九引香：“我与柳娘子素日有所往来，上次她得知我不能参加宴会后，特意让人将你和成娘子调制的香送来。不愧是拔得头筹的香，闻起来令人心旷神怡。但是，我却不知道你们在其中添加了何种香料。”

张予安听他说出了几个名字，然后笑道：“还有一味最重要的檀香，郎君怎么会闻不出来。”

“檀香？”姚以钦眉头轻蹙：“竟然是檀香吗？怪不得我感觉很熟悉，但是总觉得里面还掺杂了其他的香料，所以我一直困惑不已。”

“其他的香料吗？”张予安思索片刻，立刻否认：“并没有。因为当时我是第一次参加，所以尽可能简单一点，而且尽量保证不出错，没想到竟然和嘉陵想法一致，还成为了胜者。”说到这里，她忽然叹气道：“本来我们还约好下次要一起调制出更稀奇的香，结果没想到同伴不在了，还来了一位有力的竞争者。”

姚以钦顺着她的视线指了指自己，好奇问道：“有力的竞争者是在说我？”

“当然了。”

“这可不敢当。”姚以钦谦虚起来：“我在长安这么多年，参加了这么多次品香会，也就得到一次胜者，实在是不能成为张娘子的对手。”

“姚郎君今日太过谦虚，倒是与寻常不同。”

姚以钦爽朗一笑：“难道在张娘子眼中，我是一个骄傲自大的人吗？”

“自大说不上，但是骄傲用来形容郎君正合适。其实不只是你，我想这长安城每一位名门子弟都应该是骄傲恣意，风流不羁吧。毕竟”张予安环顾四周，入眼皆是盛景：“面对这样的美景，很难不养成这样的性格。”

“原来我在你眼中是这个样子。”姚以钦正要继续感慨，忽然被身旁传来的气味吸引了。“这个味道，就是九引香里的檀香吧。”

二人走上前一问，才知道这香味的来源正是云雾分发给百姓的丹药。

“阿弥上次提到这丹药有毒，那我们上次调香用的檀香不会也添加了蓝药吧？”

张予安和姚以钦对视一眼，加快步伐找到了柳明月。

“上一次的品香会的香料？”柳明月回道：“哦，是冯伯伯和嘉陵帮我准备的。那是我第一次举办宴会，只知道香道的事情，并不了解该如何寻到种类齐全又数量庞大的香料。我和嘉陵是好朋友，再者，举办品香会也是为了替冯氏香铺招揽生意，所以就请二人替我准备了。不过，这一次可是我自己的想法。怎么了？”

“没事。姚郎君忽然提起上次调制的香，我在家中尝试了多次却总是失败，所以想看一看是不是香料的缘故。”

柳明月遗憾道：“那太可惜了。”

冯从简已死，目前能询问的人只剩下一个成嘉陵，但是她很可能不知情。而且，成嘉陵为父守丧，不知道去了哪个地方。

“我回去找一找，看看上次品香会有没有剩下的香料，若是有，就命人给你送到府上去。”

“那就先提前谢过明月了。”

“举手之劳。那边有人唤我，我先过去了。期待两位最后的成品。”

二人齐齐点头。

“你觉得成嘉陵有没有问题？”

“我？”张予安为难道：“我才来长安，和成娘子接触的并不算多。平日里的对话也是围绕香道之事，再不济就是去清光买一些首饰，至于她的为人，相处起来觉得如沐春风，似乎可以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姚以钦很少踏足清光，因此和成嘉陵接触的也不多，不过府中女眷倒是和她相熟，提到过几次，评价也是如此。

“我记得新昌公主和吉安郡主经常去清光，应该对她有几分了解吧。”

“新昌公主和吉安郡主。”姚以钦重复了一遍：“这两位我倒是可以去问一问。”

张予安叹道：“希望成娘子和此事无关。”

“不必忧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宿。”姚以钦提议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快点儿去调制香料吧。不然，别说是成为胜者了，就是花卉也要不新鲜了。”

张予安低头一看，果然草篓里的花因为离开土地已经开始变得蔫蔫的。“哎呀，差点儿忘了正事，我们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