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坠雪时 第14章 山路上的脚步声

周六清晨的公交站台飘着豆浆香，混着远处早点铺蒸笼里冒出来的白雾，在微凉的空气里晕开一片暖融融的气息。夏栖迟背着双肩包站在站牌下，指尖反复摩挲着口袋里的浅蓝格子手帕——那是冬以安上次落在他家的，昨晚被他用温水泡了三遍，又在阳台晾到半夜，边角还带着阳光晒过的干净味道。他手里提着个印着小熊图案的保温袋，里面是刚从巷口张阿姨那买的茶叶蛋，蛋壳上浸着八角和桂皮的香气，隔着袋子都能摸到那股温乎乎的暖意，像揣着颗小小的太阳。

“这里！”冬以安背着运动背包跑过来，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胳膊上，额角沾着几粒细汗，被风一吹亮晶晶的。他跑到夏栖迟面前站定，微微喘着气笑，眼睛弯成了月牙，目光落在保温袋上时亮了亮：“好香啊，是张阿姨家的茶叶蛋？我上次就说想吃，可惜起晚了没买到。”

夏栖迟把保温袋递过去，递出去的瞬间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像被晨露轻轻烫了一下，忙低头看向站牌上的线路图，耳根却悄悄泛了红：“没等多久，刚到。买了两个，阿姨说卤了一晚上，爬山耗体力，先垫垫肚子。”话音刚落，公交就“吱呀”一声停在站台边，他自然地接过冬以安肩上的背包，掂量了下重量——里面装着两人的水和纸巾，还有冬以安特意带来的小零食，“我来背吧，看你昨晚篮球赛打那么晚，肯定没休息好，别累着。”

山路是学校春游时走过的老路线，青石板被来往的人踩得光滑，缝隙里嵌着青苔，踩上去软绵绵的。冬以安走在前面，白色运动鞋踩在石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像小马蹄在敲地面。他时不时弯腰捡起路边的小石子，举到阳光下看半天，再回头朝夏栖迟晃了晃：“你看这个像不像上次你画的星星？就是美术课上那张，你说要送给我的那张，后来被我夹在语文书里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微卷的黑发上，碎成一片跳动的光斑，风一吹，发梢轻轻晃动，连带着光斑也跟着摇摇晃晃，像落在他发间的星星。

夏栖迟跟在后面，目光落在他晃动的发梢上，看着阳光在发丝间流淌的样子，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口袋里的银灰色绒布盒被他攥得有些发烫，里面躺着条细细的银项链，吊坠是颗小小的星星——是他攒了两个月零花钱买的，上次陪冬以安逛饰品店，看到他盯着这颗星星吊坠看了好久，眼神里满是喜欢。昨晚他在台灯下擦了又擦，用软布裹了一层又一层，生怕沾了一点指纹，连做梦都在想：该怎么拿出来才不显得唐突？是在山顶看云海时递给他，还是等吃关东煮的时候，趁他不注意放在他碗边？可现在看着冬以安笑盈盈的侧脸，看着他说话时嘴角扬起的弧度，心跳却比山路的坡度还要陡，手心都沁出了薄汗。

“歇会儿吧？”冬以安在半山腰的石凳上坐下，石凳被太阳晒得暖暖的，坐上去很舒服。他从包里掏出两瓶矿泉水，拧开一瓶递给夏栖迟，自己则仰头喝了大半瓶，喉结滚动的弧度在阳光下看得格外清晰。“你看那片云，”他突然指向天空，手指纤细又干净，在蓝天下像根细细的白玉簪，“像不像棉花糖？上次你说想吃的那家草莓蛋糕，等下次周末我攒够零花钱，带你去吃好不好？我问过老板了，下周会出新的草莓慕斯。”

夏栖迟拧瓶盖的手顿了顿，突然从背包侧袋里拿出个透明保鲜盒：“不用等下次。”盒子里是切成小块的草莓，每块都裹着薄薄一层酸奶，红色的果肉衬着白色的酸奶，看着就清甜。“怕你爬山饿，今早五点起来做的，草莓是昨天挑的，个个都甜，没酸的。”他把叉子递过去，指尖有些发颤——其实昨晚他就洗好了草莓，今早天没亮就起来拌酸奶，怕太早吵醒张妈，连厨房的灯都没敢开，就借着窗外的微光操作。

冬以安眼睛亮了起来，像落了星星在里面，他叉起一块草莓递到夏栖迟嘴边，声音软乎乎的：“你也吃，这个看起来就好吃。”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像停了只金色的蝴蝶。夏栖迟张口咬住草莓，酸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淌，一直甜到心里。他看着冬以安低头吃草莓的样子，看着他嘴角沾着的一点酸奶，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原来有些心意不用急着说出口，藏在提前准备的草莓里，藏在主动接过的背包里，藏在怕你累着的叮嘱里，就已经甜得让人满心欢喜。

“喜欢一个人，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告白，是记得你说过的每句话，是把你喜欢的东西悄悄放在口袋里，是走在你身后时，目光永远追着你的发梢。” 夏栖迟看着冬以安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因为吃到甜食而扬起的嘴角，心里突然冒出这句话，轻得像风，却又重得像山——他想把所有的好都给冬以安，想让这个总把心事藏在心里的少年，永远都能这样笑着。

“快到山顶啦！”冬以安站起身朝山顶挥手，校服袖子滑下来，露出细瘦的手腕，上面还能看出小时候被绑架时，绳子被勒出的浅浅痕迹，“听说今天能看到日出后的云海，上次你在日记本里写‘想和喜欢的人一起看云海’，记得吗？我看到了。”他转身朝夏栖迟伸出手，掌心朝上，带着点爬山后的薄汗，温度却烫得人心尖发颤，“快来，山顶的关东煮摊开了，去晚了萝卜要被别人抢光啦！你答应过要让我吃够的。”

夏栖迟看着他伸过来的手，看着那片带着温度的掌心，犹豫了一下，终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时，像握住了整个清晨的阳光，像握住了上辈子没来得及抓住的遗憾。山风从耳边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和远处隐约的人声，远处的蝉鸣和近处的心跳声混在一起，比任何告白都要清晰。他悄悄把口袋里的绒布盒往深处塞了塞——没关系，今天还有很多时间，他可以慢慢等，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把这颗“星星”，亲手戴在冬以安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