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几道鲜艳的流光撕破夜色,接连超过外侧车道上一辆沉稳的黑色轿车。
“小融!你这速度也太慢了!等着吃我的尾气吧!”一个顶着比亮黄色跑车更扎眼的克莱因蓝头发的少年从车窗探出脑袋,声音混着风声甩向后车。
紧随其后的紫色跑车迅速和黄色并行,车窗降下,副驾上的黄毛冷冷回应道:“超我有什么劲?这车今天刚提的,你有本事去超舟哥的车啊。”
蓝毛闻言眯眼看向前方,挡风玻璃外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根本看不到其他车影。
色彩后方,坐在黑色轿车里的祁煜瞥见窗外转瞬即逝的霓虹,指尖敲打着方向盘不由轻嗤,喃喃道:“还是年轻好啊,不怕天高地厚的,那就祝你们好梦。”
不久,一群打翻调色盘般的扎眼跑车争先恐后赶到服务区。
最里面,一辆黑色SUV早已熄火静候。车窗半降,穿白色皮衣的男孩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半长的头发随意散开,几丝碎发垂在眼前,香烟上的红色光晕已经接近指尖,目光却透过车内后视镜,沉沉投向窗外的黑暗。
像打翻的水彩笔,五颜六色的高个少年从跑车里钻出,静谧的服务区瞬间被嬉闹塞满。
“舟哥,看什么呢?”一个黄毛凑近车窗,几乎探进半个身子张望,也不在意对方没回应,继续道,“这段路跑起来也太憋屈了,都没有人能欣赏到小爷的帅气,你怎么每次都喜欢往这儿钻?”
被唤作“舟哥”的少年终于收回视线,抬手将人塞出去,自己斜倚在车门上,看着黄毛的眼睛说道:“月黑风高夜——”他故意停住,如愿看到对方表情僵硬的表情后,心满意足地勾起唇角,压低声音凑近说道:“还有你这么个小可爱在边上,你说——我想干嘛?”
黄毛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将冲锋衣拉链“唰”地拉到顶。
“徐融!吃泡面吗?”远处传来紫毛的喊声,适时打破了这边微妙的气氛。
车里的男孩看到徐融微微耷下的眼皮,脸上的戏谑淡去,眼底浮起几分认真:“你去吧,一会拉你回去。”
徐融立刻抬眼,那张娃娃脸在灯光下更显稚气,眼中满是亮晶晶的欣喜:“谢谢舟哥!”他转身超服务区跑去,跑出几步又折返,冲少年挥手:“少抽点烟啊!”
“你大爷的!”少年笑骂一句,眼底却满是笑意。
黑色的轿车如同蛰伏的凶兽悄无声息滑入商业综合体停车场的阴影中,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刚推开主驾驶的车门——
“爸爸,那我要吃两个冰淇淋!”
清脆的童声让祁煜的动作瞬间凝固。
隔壁皮卡车上扎着羊角辫的女孩,正拽着父亲的衣角撒娇。他下意识绷紧手臂肌肉,将车门轻轻合上,仿佛怕惊扰了车外的温情。
这些年来,他早已习惯和孩子们保持距离,那些纯真的眼睛仿佛总能看到他内心的黑暗,在怔愣片刻后爆发出本能的哭闹。
透过深色车窗,他注视着那对父女渐行渐远的身影,像是无意间隔着橱窗窥见一件永远无法触碰的珍宝,眼底不禁染上惊羡。
直到父女二人的声音消失在商场入口,他才磨磨蹭蹭走下车。
就在转身的刹那,他呼吸微微一滞。
驾驶座上竟还坐着个人影,与方才那位父亲面容一般无二。只是周身像是被水浸过的水墨画般轮廓模糊不清,面容灰败,一双眼睛却如同两个黑洞,却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对父女消失的方向。
祁煜装作锁车,拿出车钥匙回头,不经意般再次看了那东西的眼睛,确定除了黑色并没有其他色彩。就在祁煜打算转身时,那东西却突然转头,视线撞在一起,它非但没有躲闪,反而扯开一个挑衅的狞笑微微偏头,在看到祁煜视若无睹般离去后悠然起身,穿过挡风玻璃。
人来人往的商业体广场,一团人形雾气悠悠飘落地面。
它模仿着人类的步伐,璀璨的商场灯光却照射不出半分它的影子。“他”双腿摆动,对着来往行人龇牙咧嘴,伸长脖颈贪婪的吮吸着来往行人的味道,行人们或同身边人交谈、或行色匆匆,毫无察觉地穿过它的身体。
祁煜踏上台阶的脚步顿了顿,终是认命般转身,尾随而去。
祁煜目不斜视地和人影并排走向快餐店,在临窗的位置落座,不动声色扫了一眼正在对着两个小朋友龇牙咧嘴甚至用手扯出舌头的魅,叹了口气,交叠起长腿,拿出手机,用一块卡片大小的透明玻璃放在手机背面,扫了一下人影,再拿回来,看着上面显示“未识别出魅”的结果眉头微蹙。
这只魅从出现到现在,没有作出任何伤人举动,可他脊背窜过的寒意却让他难以安心。
祁煜随手拨开挡在眼前的碎发,扶了扶眼镜,轻触卡片上方的上传界面,正在目测那只魅的大小时,突然看到魅黑洞似的眼眶翻涌出源源不断的白烟,扯长的手臂指尖从模糊化为利爪伸向邻座的小女孩……
“混蛋!”
祁煜的低喝引得旁人侧目。他却顾不得掩饰,举起貘卡对准那个魅的同时,那东西却突然没了人形,化作一缕灰影向外掠去。
路人只看到夜色下一个长风衣的男人如离弦之箭冲出餐厅。
魅的目标明确,径直飘向刚才那辆皮卡车。
祁煜心头一沉,改变方向朝自己的黑色轿车跑去。
它握住方向盘,闭目凝神片刻,再次睁眼时眼眶里已然填满荧绿色,引擎发出野兽般咆哮,皮卡猛得窜出停车位。
祁煜几乎同时发动轿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去哪了?”陆棠正趴在办公桌下摸索着,电话铃响起的瞬间,“咚”一声闷响,勤勤恳恳的办公桌受到了这个刚来不到半天新人的“职场暴力”。
陆棠揉着传来阵阵痛感的后脑勺,接起电话:“您好,这里是……”
“让付君接电话。”电话那头的男声冷峻而急促。
“付君?付君是谁?”陆棠茫然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您要有事的话您可以留下您的联系方式……”
“局里现在还有谁?”对方的耐心显然所剩无几。
陆棠委屈地扁嘴:“办公室现在就我一个人了,我……”
电话那头传来几不可闻的叹息:“会开车吗?”
“会的会的!”陆棠立刻来了精神,“领导,您需要我去哪里接您?”
“01000005,我的貘号,发定位给你。”说着就要挂断电话。
“等一下等一下!领导!”陆棠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我的貘卡找不到了,您……我……能加您微信吗?”
听筒里只剩下风声与刺耳的喇叭声,远处似乎隐约还有警笛声。就在陆棠以为对方已经挂断的时候,一串数字猝不及防通过听筒传了出来。
他手忙脚乱地添加好友,对着那个纯黑色头像的对话框删删改改:
【领导您好,我的貘号是73……】
“不对不对,太客气了。”陆棠嘟囔着。
【领导好,司机小陆为您热情服务?】
“不对不对,来罗浮局也不是来当司机的。”
【领导您好,我叫陆棠,属金系,今天刚来报道……】
光栅一闪一闪,陆棠删删减减,一条信息还没能发出去,界面突然多了一个位置信息,手一抖,还没编辑好语无伦次的自我介绍就这么发送了出去。
陆棠正想着撤回,对面确已经回复:【好。】
此刻的祁煜将油门踩得更深,耳后的肌肉绷得发疼,看着自己前方的皮卡间令人绝望的距离,不由得蹙眉想到:明天多练4小时吧。
视线刚从后视镜看回前方,皮卡车却毫无预兆地调转车头,祁煜转动方向盘跟上,在被离心力甩会座位的刹那,余光瞥见一辆黑色SUV紧随其后,车上一个穿白衣少年的身影一闪而过。
不及细想,祁煜本能得再次猛踩油门。
道路尽头突然出现一辆红蓝轿车,蛮横地斜亘在路中央,像一道突如其来的休止符。
“不好!”祁煜下意识脱口而出。他当然知道那是局里的车,但是通过刚刚的交谈,他对出现的人的能力并不看好。
祁煜瞳孔微缩,猛得吸气,将全身力量灌注在左臂,就在他准备发力的刹那,皮卡车的右前轮胎毫无预兆地脱离车身弃车而去。
疾驰的皮卡瞬间矮了半截,金属轮毂与柏油路面强烈摩擦,迸溅出的火星如同萤火虫向后飘洒,刺耳的撕裂声夹杂着焦糊味扑面而来,皮卡车在惯性下划出一道弧线后缓缓停驻。
陆棠踉跄着下车时,嘴巴仍保持着惊愕的O形。
看到祁煜漠然走下车只看了眼瘫痪的皮卡,用貘卡扫过魅后,就迈步走开了,没有分给陆棠一丝目光。
陆棠僵立在夜色中,紧握双拳,仿佛下定了英勇就义的决心般颤颤巍巍走向那辆叙利亚风皮卡。
此刻,祁煜走到黑色SUV旁,叩响了主驾的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先映入眼帘的是墨色碎发下若隐若现的剑眉,继而是高挺的鼻梁。
两束目光相接,一个满是防备,一个眼尾却扬起玩味的弧度。
祁煜后退一步,看到随着车门开启,修长的身形如折叠军刀般利落展开,纯白色的皮衣在满是焦糊味的荒郊野外格格不入。
二人站在浓夜中,像两只压低胸腔的炸毛的凶兽,静默对峙着。
警笛声如利刃划破二人间诡异的气氛,警车围成的光墙将二人笼在其中。
“同志你好,你们涉嫌危险驾驶……”在警察严肃的声线里,祁煜猛然转向一旁的陆棠:“行动记录没有上传?”声音冷得似乎结了冰碴。
“我……我不知道要上传……”陆棠看到警车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犯错了,带着哭腔的辩解被警笛吞没,双手揉着自己的头发,“怎么上传呀?我今天刚来,我不知道,我……”
祁煜叹了口气,摸了摸口袋里的工作证和貘卡,瞥到旁边无所谓模样的少年,从口袋中抽出手走向一旁停靠的警车。
白衣少年没有半点犹豫,自然并行,仿佛他们本就是一起的,如看到游乐场的小朋友般每个五官都写着开心,对前面的两位警察叔叔视若罔闻。
“我叫郗铭舟。”温热的呼吸略过他耳廓,少年维持着贴近的姿势弯起眼角,在对方如酒酿般琥珀色的瞳孔里,祁煜竟有刹那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