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凡事就怕万一!万一真的有个人溜上来,届时腹背受敌,那滋味可不好受。
很快,紫荆花大峡谷的方向就传来激烈的枪炮声。尹世杭已经和鬼子对上了,曾慕寒也不闲着,立即安排人手设陷阱,另一拨人则是占据制高点,随时监测周围的情况。
大约过了三小时,枪炮声逐渐稀疏,但茶陵并没有任何的异常。曾明珠不放心,叫来两个人下山去查探。等他们回来时,气氛却降到了冰点。他们并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消息,这反而令人感到不安。
“明珠,你带一般半人去公明山去。”
曾明珠一听就纳闷了,本来他们人手就不够,要是再分一半,那这些人还能做成什么呢。“公明山有尹大帅,我妈他们不碍事的。”
“我是想让你去公明山借人手,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三七收回。”曾慕寒见鬼鬼子大扫荡,所过之地,鸡犬不留,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被他们带走了。那些带不走的,他们将其毁了。
就算那些三七年份不足,药效不够,但毕竟是药,多少有疗效。可不能白白便宜了这些鬼子,所以在鬼子发现之前得赶紧把三七挖回来。
原来如此!只是曾明珠怎么也不放心把曾慕寒一个人留在这里。见她有些纠结,曾慕寒又说道:“或者你留下,我去也行,我们总得有一个人带队才行。”
并不是曾慕寒不相信手底下的人,只不过是李家村的人只认他和曾明珠。
曾明珠想了想,留下未必有危险,但是去李家村的话,路上有太多的变故了。她不想让曾慕寒冒险,仔细权量之后,她决定还是尤其带人去。“还是我去吧!”
“替我向干妈问好!”
曾明珠拧眉道:“什么时候了还搞仔细虚的。”
紫荆花大峡谷沉寂了好久之后,张副官带了两个人把曾慕寒请回去,说是有要是相商。
回去的路上,气氛有些奇妙,但荒乱的街景还是原来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根据女人天生的第六感,曾慕寒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他们骑在马背上,不急不缓的往回走,直至走到紫荆花大峡谷。尹世杭正在整顿兵马,似乎要开拔去别处。
一回头,他一眼就看见了这个朝思暮想的小人。还是那么好看,他回来了,他居然真的回来了。
眼眶有些微热,尹世杭穿过众多伤员直奔曾慕寒而来,如疾风一般狂卷而来。曾慕寒识趣的下马,要不马儿会被尹世杭吓到的。失而复得,尹世杭不知道该大笑还是应该大哭,笑吧?可眼泪不知怎的就下来了。哭吧?可现在他真的很开心。
反正后来,他抱着曾慕寒又哭又笑。
曾慕寒看着上千双盯着他们的眼睛说道:“对不住啊!我当初是不建议他出院的。”言外之意就是说他脑子有病,尹世杭哦了一声才安静下来。
在尹世杭的示意下,张副官命人抬来两把机枪,机枪上盖着红绸子。
“用曾明珠给你攒的黄金买的,你不会怪我吧。”
曾慕寒对尹世杭说道:“不会。”国难当头还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也不该计较这些。
“拜天地吧!半个小时后部队就要开拔了。”尹世杭冷不防的一句拜天地吧,把曾慕寒都整懵了。
“啊?”
“成亲吧!”尹世杭又说了一遍。
曾慕寒哪是听不清,明明是不敢相信,尹世杭又说了一遍倒是让那些听不清的将士听了了个明白。底下还不断有人起哄:“曾少爷就从了我们少帅吧。”
这尴尬的气氛,曾慕寒只想找个地洞钻起来。而且为什么要用“从”字呢,感觉像是逼良为娼,或者土匪劫媳妇才会说这样的词。
该不答应呢,好像也没有拒绝的想法,但是就这样答应了也似乎太仓促了。
“好!”脑子还在思考,嘴巴却先应出了声,曾慕寒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己居然这么不矜持,好歹也该假装多考虑一下的。
先拜天地,再拜亡者,最后拜那两把机枪,这便算是礼成了。
这半小时大约是两个人过得最快的半小时,匆匆忙忙结了个婚,两个人又匆匆忙忙各自奔赴战场。要是以前,曾慕寒一定会说:我最讨厌战争剧里的情情爱爱。现在才明白,不管是什么时期的人,总会有自己的七情六欲。
好像是做了一个梦,结了婚,连个拥抱都没有的婚礼,跟别说什么酒席排场。但曾慕寒并不觉得委屈,更多的只是不舍之情。
尹世杭把曾慕寒送上马,这一次,张副官也不能送他了,他们各自的使命,这一刻谁也不跟谁矫情。
“你要好好地!”曾慕寒结过尹世杭递过来的缰绳说道。
尹世杭笑道:“你才要好好的,别让我回来找不到你。”
“不会的。”
曾慕寒一个人回到山里继续蹲守,山里的宁静可以清楚的听见不远山头的虫鸣鸟叫。虽然有时候会误会过往的野猪是鬼子,但一切还算平安。
第三天时,南边传来了密集的枪炮声,随着一声声爆炸响起,曾慕寒能感觉到他们所在的山头也跟着抖动,那时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悬着。
有人说道:“那好像是李家村的方向吧!”
曾慕寒并不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念叨着:“明珠你千万不要有事。”
到了夜里,枪炮声还在继续。曾慕寒下令说:“这个时候也不要松懈,一定注意周围的风吹草动。”
大家各自归位,尽管他们远离战火,但是他们都明白,万一这里被发现,他们也不能轻松应对。一定要绷紧神经,在敌人发现自己以前发现他们,如此才能占得先机。
到了夜里爆炸声逐渐减少,但依旧有零零碎碎的枪声响起。这说明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所有人在默默祈祷,拜托啊!赢的千万要是自己人啊。可就在下一刻,李家村火光冲天。
这不像是自己人打赢的样子,曾慕寒脚掌、手心里全是汗。
“尹世杭去了箐门口,箐门口离李家村多远?”曾慕寒问道。
“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这种时候谁也就不了谁吧,箐门口一旦失守,紫荆花大峡谷就危险了。”
仔细一想,这么重要的关隘,尹世杭怎么会放下反而跑去支援曾明珠呢。
南边刚一消停,北边却又开始热闹起来,这次枪炮声更加密集更加猛烈。
看吧!这次终于轮到尹世杭了,谁能救得了谁。曾慕寒已经体验了太多次孤立无援的感觉,那种无助感就像是陷入了无尽的深渊之中。那一声声爆炸就要把人的灵魂震碎了,密密麻麻的。
终于,曾慕寒再也坐不住了。
“给我一把枪,你们打起精神。”
“少爷我跟你一起去。”
曾慕寒摇摇头:“守好这里,别让他们腹背受敌。”
马蹄声很快淹没在爆炸声中,曾慕寒的身影很快也被黑夜吞噬。
李家村的大火还在烧,整个茶陵被浓烟覆盖,遗留在茶陵的百姓只得在将被褥打湿,堵住门窗,可即便这样被浓烟熏死的老人孩子也不再少数。
天快亮时,居然下了一场大雨,或许是老天爷也不再忍心看着他们受折磨。战火也停了,总算可以让人喘口气。
“哥,你怎么来了。”
居然是曾明珠,曾慕寒还以为她在李家村遭遇不测,庆幸她没事。
看着眉心全是愁苦的曾慕寒,曾明珠接着说道:“李家村的三七果然被鬼子发现了,幸好尹大帅带着人和我下山将他们拦住了。只是李家村的村民们担心我们不敌鬼子,于是在双方交火时偷偷放火把满山的三七烧了。三七没落入敌手,可我也没能带回来。”
“无妨,倒也不是最坏的结果。”
他在一片废墟上张望着,一片焦土之上零零散散站着几个举步维艰的人,可一个都没有他寻找的身影。
“李家村那边的敌人解决了之后我和尹大帅就带着人过来!”
之后曾明珠一阵沉默,曾慕寒担心尹世杭的安危,继续往前去,没走两步就被曾明珠来回拉。此时他注意力才又回到曾明珠的身上,于是他问道:“你有看见尹世杭吗?”
“尹大帅让我留下打扫战场,他带尹世杭先回公明山了,他说尹太太想见他。”
曾慕寒看出曾明珠眼神的闪躲,可这种事曾明珠根本隐瞒的必要,倒像是刻意在回避什么。
“他有没有受伤?应该是受伤了,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完好无损的,他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让别人替自己挡子弹。”
曾明珠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跟他说:“你也赶紧去公明山吧,你也想见他不是吗。”
“也是,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山路太滑,曾慕寒也没敢再骑马,牵着马就朝着公明山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曾明珠心中乱成一遭。
此时,不知道是什么跟她说了一句:“为什么不告诉他尹少帅已经殉国了。”
尹世杭死了,被人发现的时候胸口都被达成筛子,上百个抢眼将他打穿。尸体泡在水坑里,手里依旧握着枪。很明显,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依旧在战斗。
曾明珠终究是要知道尹世杭的死讯的,但晚一点知道不就可以晚一点伤心难过。这是曾明珠想法,当曾慕寒来到公明山听到噩耗时,整个人就失去了重心,狠狠的摔了一跤。
这一摔,把左手给摔断了。
鲜血染红了他的衬衫,污泥和血水混在一起不分你我。
昨天刚成亲,才过去一夜他们阴阳两隔了。
尹世杭被人清洗干净,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就躺在灵堂的棺材里。曾慕寒没有看见他死前的样子,这大概是尹世杭心中最大的欣慰了。
反观曾慕寒,全身上下湿漉漉的不说,身上还有腥臭的血腥味以及烟火气。他现在就像个叫花子一样看着尹世杭,云泥之别想来也不就是这样。
“我让你带人救他,可你呢,连自己的孩子都守不住,他还没有成亲,还没有见过海,还没有做好多的事情。”
虚弱的声音偷着难以言表的绝望,曾慕寒知道,这是尹世杭母亲的声音。尹世杭的离去伤心的不会是他一个人,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呢,即便再也不能回到这个世界,即便余生只能在无尽的相思中度过,但只要他活着,生离又怎样的。
如果他活着或许百八十年之后,他们还是会重逢的。
可偏偏为什么等待他们的却是死别呢,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超越生死的,即便是曾慕寒,他一次次复活回来,身体不也是一天天变差。
曾慕寒踉踉跄跄的走到他们的面前,跪下说道:“可不可以不要火化他,我知道有个地方,一年四季恒温。只要稍加修改就可以做成陵墓。我会永远在那里陪着他,绝不会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在黑暗的世界沉沦。”
尹江河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
“曾慕寒你知道你再说什么吗,他活着的时候就被你迷得晕头转向的,死了还要缠着他不放嘛。”
听媳妇这么一说,尹江河才想起,难怪眼熟,原来是自己的九姨太啊。
“生前爱而不得,死后要是有他陪葬,或许也是对他最大的宽慰。”
让曾慕寒陪葬是出于报复心理还是真的为儿子考虑,这些对曾慕寒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愿意,没有父母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决定孩子死后该如何下葬,这是茶陵的规矩。
“谢大帅。”
“来人,跟九姨太哦不,给曾少爷更衣。”
“一个男人给我儿子陪葬,尹江河你要不要脸。”
尹江河扶着虚弱的媳妇安慰道:“世杭喜欢不是吗,他走了,还不能遂了他心愿吗。”
曾慕寒起身,对他们说道:“那是一个山洞,我忘了在哪,我妹妹明珠知道在哪,你派人去问一下。还有修造陵墓需要时间,还请大帅多找一些冰块来。”
尹江河看也不看他,冷冰冰说道:“这不用你操心,你跟他们下去更衣,从今天开始蓄发。”
这会儿来了几个老妈子,都是曾经伺候过尹世杭哥哥额的妻子的人,别看他们长得彪悍,伺候起人来可是没话说。
他们不仅处理好了曾慕寒的伤口,还给他做了好几件旗袍。
到了晚上,不知道从哪请来一个裁缝,在灵堂上就给曾慕寒量尺寸,说是要做嫁衣,大帅吩咐做的。
公明山守灵的人都很纳闷,为什么曾慕寒自愿给尹世杭陪葬,却又从不掉一滴眼泪。伤心了不是会哭的吗,可为什么这个除了呆呆的不说话就是不哭呢。
哀大莫过于心死,心死莫过于一笑。
哭又如何?笑了又能如何?心是碎的,灵魂也是四分五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