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呢?曾慕寒小姐呢?”老李头转而问道,那时他的眼眶红红的,看着要渗出血似的。
“尹世杭把药送到前线去了,曾慕寒回茶陵与日本人周旋去了。”
“竟还不走?她被日本人盯上,这次没杀成下次说不定……”
曾慕寒倒是可以选择一走了之,大不了换个战场继续为国家奋斗。可当务之急就是互助这些三七,换另外的人来接手这件事一来不放心,二来只怕会引来其他不必要的风险。
“留几个年轻力壮的跟我进去把人接出来,其他人就先回去忙自己活计去吧。”
虽然不知道水木槿的父亲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要不是发现他的身体,曾明珠等人就不会发现日本人的踪迹。要不然再晚一步,药品保不住不说,只怕受损的人会比现在更多。就凭这一点,曾明珠不忍心将他一个人孤零零留在这里。
险情已经暂时告一段落,再苦再难也要将他带出去交给水木槿好生安葬。
现在的茶陵虽然各路势力混杂,但在这样的混乱中,也会有部分人的崛起。这阵子冒出来的公司,以及娱乐场所犹如雨后春笋,尤其那些做皮肉生意的,更是赚的锅满瓢盆。
消遣的人很多,惦记着水木槿歌喉的人也不再少数。在她所住的巷子里每天都会有人送花篮邀请她重回戏台,她虽然只是一个戏子,但答应过不再登台就绝不会出尔反尔。
叩叩叩!
当听见有人敲门时,水木槿第一个反应就是戏迷请她去唱戏。她原先正在绣花,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险些让她扎了手指。她从南街搬到了北街,从公寓搬到了现在的巷子,就是为了摆脱这些人,结果这些戏迷就像是阴魂不散似的。
水木槿不想去理会,接着做手中的活。
没过一会儿,敲门声又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急促,力度也加大了几分。水木槿怒了,追星倒像是追债的了。
忍着一腔怒火,哐当一声推开自家门。
“说了我不会再登台唱戏的……”
见了眼前人,水木槿登时就语塞了。
“曾老板,有事吗?”
面前这个男人不就是他前夫,离婚之后这个男人似乎销售了许多。虽然已经是前夫,但水木槿当初让他休妻,给他戴绿帽子是真,这会儿人家找上门来段不是为了感谢她来了。
“我家明珠受伤住院了,这是曾慕寒找人带回来的。他原本是要自己送过来的,但青天白日的他不方便路面,这又不能留太久,所以只能替他跑这一趟。总之我不是来找麻烦的,你不要误会。”
水木槿看着这个参加叱咤风云的男人,如今变得像另外一个人似的,心里虽然依旧怨恨他霸占了自己那么多年,但此时她已经可以控制情绪,平静的面对他。
她绕过石阶,看见一个用脏兮兮的布包裹着的长条,隐隐约约的似乎能看出是一个人的轮廓。还说不是来找麻烦的,送晦气不算吗,水木槿一眼就觉得这里面肯定包着一具尸体。
“曾慕寒的事情我听说,日本人够狠的,那明珠没事吧!”
仅管心里不悦,但她也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也就没有撕破脸说些难听的话。
“两个孩子不同程度的受了伤,还在捡回一条命,只是……”
水木槿接过话茬说到:“只是地上这个人没能幸免,是吗。”
愣了一会,曾显荣缓缓的点头道:“这是你爸。”
“哦!难怪曾老板亲自送来。”
气氛变得有些沉闷,水木槿这是以为曾显荣将尸体送上门来就是为了来恶心她的。当下她救黑了脸。
“我知道你不想见他,更不想见我。曾家遭了变故,而他是因为我那两个孩子而死,所以我非来不可,否则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碍你的眼。”按照茶陵的习俗,父母逝去,理应由儿女将他料理后事。不管是入土为安还是放到义庄,由儿女来办,老人就可以投胎转世了。
沉默了一会,水木槿还是黑着脸。
“我对不住你,家国蒙难,我们几个老友在下个月初二要举办慈善晚宴,筹集善款支援前线,你要是能来助阵,我等不胜感激。”曾显荣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原本黑着一张脸的水木槿,此刻却笑了起来,这不是高兴的笑,也不是悲愤的笑,而是一种诡异的让人发寒的笑。
现在才响起女儿的重要了?把自己卖掉的时候他可是一点都不犹豫,如今死了还是为了别人家的女儿。曾显荣的事情他至今没有跟水木槿道歉,今天死了,生前也不跟她打声招呼。
可天底下谁能预料自己的生死呢,这不过是水木槿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不管怎么说,水木槿也算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一个角。再怎么恨自己父亲也不会真的让他暴尸荒野,可她也不是好人,足足让尸体在街上暴晒三天三夜才肯收尸。
据说当时从尸体身上化出的浓水将地面染的猩红,恶臭飘到好几条街外,附近的邻居更是纷纷躲到别处不敢回家。
说来惶恐,她在父亲的葬礼上失声笑了出来。她本就背着一个放荡的名声,现在则多了一个不孝的罪名。在这短暂的二十多年光阴里,曾显荣不请自来,为了答谢他出力救曾慕寒,于是出席了今天的葬礼。
再见到曾显荣时,她的这个前夫比上次好像更瘦了。
很小的时候他就没了母亲,三年自从父亲命她委身于曾显荣,水木槿就当自己也没了父亲,今天躺在棺材里的这个人只是披着他父亲皮囊的禽兽罢了。
水木槿曾是茶陵红极一时的角儿,虽然现在不唱戏了,但凭她的前夫曾显荣以及现在的丈夫的关系,她依旧是茶陵报社争相报道的话题人物。
“她爹死了,她为什么这么开心。”
“死的是她爹啊?不是她师父吗?”
“管她呢,反正回去可以交差了。”
八卦娱乐的报纸就怕没有噱头给他们编,水木槿那一笑无端给了他们素材,只怕未来几天茶陵的报纸都是揣测她为什么在葬礼笑了。其他的新闻都给靠边站,正好可以掩藏一些消息。
“我后天在城隍庙义演,想为前线的战士出一份力,届时大家一起来,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所有一切收入,全部捐到前线。”
水木槿要一眼,这又是一个可以报道的话题,话说茶陵有好些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她戏迷呢。
不过也有人根本不看好,认为这不过是水木槿为了复出做的戏罢了,根本不是为了前线的战士。
“既是义演,哪里的收入。”
水木槿的丈夫回到:“既是义演也是募捐。”
“即都是为了前线募捐,为何不与曾显荣老板下个月的募捐一起办?”
这俩夫妻与曾显荣是什么关系这个记者不会不知道,他也不指望他们同台,单纯的只是搞事情罢了。
“世道混乱,现在街上多出一个死人尸首已经是一件见惯不惯的事情了,你说对吧。”
虽然日渐消瘦,但曾显荣说话间透着一股子狠劲。名言人都看出来他这是**裸的威胁,整个葬礼下来倒也没有人再敢胡乱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茶陵城内依旧有日本人即便他们不敢再像往日一样嚣张,但他们依旧有自己的势力和爪牙,今天在这里的发生的一切都不难得到消息。
这么大张旗鼓的宣称为了前线的战士募捐,已经是公开和在城里的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叫板。但水木槿不怕,嫁人之后才发现现在的丈夫是个软骨头,夫家不承认他整个儿媳妇,丈夫两边讨好却是两边都得罪了。
本以为找到了归宿,只不过是另一个不同形式的火坑罢了。
水木槿现在是上无老下无小,心无牵挂内心反而变得十分强大。
敷衍办的葬礼,最后演化成为一个另类的交际会。人手一杯红酒,哪里像是一个葬礼的样子,即便是这样不走心的葬礼,它的举办却刺痛一个人的心,那个人便是水木槿的婆婆。
她知道水木槿的一切,可小儿子却非要整个女人不可,她虽然抵死不许水木槿进门,但只要水木槿有一天待在她儿子身边,她救希望整个女人和过去的一切斩断联系。要是斩断自己的过去可以被接纳,水木槿何乐而不为呢,可是那样除了是作践自己外,根本不会有任何意义。
既然这样,她是不会低声下气讨好一个不待见自己的人。她已经伤痕累累,总要还要保存自己唯一仅剩的一点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