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尹世杭又来找曾慕寒表白了。
曾慕寒以疹子还没有完全好为由谢绝了他几次,但昨日这孙子竟然爬墙翻进来,不仅是晚上进来的,还闹出不小的动静。又是大声背诵情诗,又是放烟花,闹的半个茶陵城都知道。此事一出,曾明珠和白子熙脸色都不大好,特别是白子熙,好不容易给曾慕寒几天好脸色,这两天更是变得极其凶残。各种不好听的话,各种找麻烦,就差亲手打人了。
或许他真的该走了,再留下来真不知道尹世杭又会闹出什么动静。
他加紧处理手头的事情,只为曾明珠接手时会更轻松一些。
回想刚加收曾家的时候,他差一点就放弃了,后来咬着牙坚持下来。等回头看时,那些汗水都是自己的青春。
为了曾家的生意,曾慕寒不得已接触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有戴着黑帽,穿着礼服,操着满口英文的外国人,有穿着旗袍贵妇名优,最近还有穿着便衣趾高气扬的警察,以及穿着拖鞋的日本武士。但见得最多的还是衣衫褴褛的乞丐和穷人,跟自己小时候一样穷困潦倒人数不胜数,正是因为曾经的穷困,即便曾家的日子也不舒心,但好歹也是人上人的生活,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幸福。
现实的残酷让他不忍轻言离开,即便现在说要走,但也不是为了要舍弃曾家。正是怕曾家舍弃自己,才会选择出去避避。
今天中午,尹世杭又上门找曾慕寒,白子熙下令紧锁门户,决不能人进来。白子熙将曾慕寒骂了个狗血淋头,曾慕寒不曾回过一句,白子熙一肚子气,可曾慕寒就像一团团软绵绵的棉花,任白子熙怎么骂他他都没有回嘴。
可她越是这样,白子熙就越生气。操起下人们的扫帚就往曾慕寒身上打,这曾慕寒也不知道怎的被打了依旧不为所动。
因曾慕寒一向待下人不薄,有人偷偷去把曾明珠请来,才把被打的遍体鳞伤的曾慕寒救了下来。曾慕寒身上的疹子本就还没有完全好,如今又挨打,简直就是雪上加霜,整个就像是被红药水浸泡过似的,红彤彤的。
“妈,别打了。”这不是曾慕寒的错,人家自己找上门来,他能有什么办法阻止。
“狐狸精,狐狸精,我当年是瞎了眼了,怎么会选择你这个狐狸精。”
白子熙越看曾慕寒越是觉得生气,抡起花瓶就朝着曾慕寒的脸任过来。曾慕寒没有躲,眼看就要砸到曾慕寒的脸。此刻曾明珠挡住了花瓶,花瓶碎裂划伤了她的手,恰巧尹世杭冲了进来。见怪了窑子里的姑娘争风吃醋,玩弄各种伎俩的他,天真的以为这一切就是白子熙和曾明珠的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为的就是能让他看见曾明珠舍身救下曾慕寒的这一幕。
尹世杭疯了一样朝着曾慕寒跑过来,眼睛血红,就像是发了疯的野兽。可人根本没碰到曾慕寒,而是扑了个空,抱住了一团空气。
“白总管,送客。”曾慕寒满是不悦的说到。
“我说我喜欢你,你为什么不信,这个曾家从小就知道压榨你,你又何苦继续留在曾家,跟我走,我发誓一生只对你好。”
不是曾慕寒不相信尹世杭的心思,但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今天可以爱的死去活来,明天照样可以花天酒地,承诺从来都是世上最不靠谱的东西,凡是都得靠自己。依附曾家,比依附尹世杭更有保障。更何况是曾家在曾慕寒困顿时收留了他,白子熙顶多是脾气不好,又没对他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而曾明珠更是曾慕寒从小看到大的,一直对他很好。甚是为了能让他继续留在曾家,而离开将近十年。
这样的情分,怎会是一个男人说一句我喜欢你,你跟我走吧就能泯灭的。
“等等。”曾慕寒叫住了白澍,尹世杭窃喜以为他回心转意,却听到让他心碎的声音:“有件事你也听一下好有个准备。把所有的下人都给我找来。”
“曾慕寒你还蹬鼻子上脸。”白子熙怒道。
“干妈,你就再让我当一次家,就今天,过了今天,除非你开口,否则我绝不再插手曾家任何的事情。”
“妈!”曾明珠没有多说什么,但白子熙听到这一声妈就知道她要自己听曾慕寒的。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曾明珠还是依旧护着曾慕寒。
很快,院子里乌压压聚满了人,这些人本就是躲在不远处看热闹的,如今有了正当理由来近距离旁听当然是跑的一个比一快。才一会儿的功夫,人就都来齐了。
“不管男女老少,你们每个人各领十块大洋,每三个人为一组,各自到城中人多的地方去吃喝玩乐。我只有一点要求,每个人务必向外人透露,尹世杭接近曾慕寒其实是为了明珠。明珠和他已经互通心意,只要太太没意见,两家不日就会有好消息,总之,尹世杭很爱很爱明珠。”
十块大洋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但如果能保住女儿的面子,白子熙就算是散尽家财也愿意。
“送客,按大小姐的吩咐做。”白子熙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曾明珠和尹世杭若真是无缘,但至少保住女儿的面子。
“你信我,你信我好不好,你跟我走,我会好好待你的……”
只觉得耳朵轰里一片嗡嗡声,仿佛有一面铜锣在他脑子里轰鸣,尹世杭还说着什么,可他什么也听不进去,至少看见曾明珠的脸色有些震惊。他决定今天就走,不管尹世杭说什么都和他无关了。
送走了尹世杭,整个院子安静了下来,下人领了钱也纷纷离开了。
“金库的钥匙我一会儿拿给你,生意上的事情你慢慢接手,有刘经理他们在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至于其他的事,除了躲的远远的,我真的想不起该怎么帮你。但你要记得,我是希望你能获得幸福的。那个幕后凶手也还没有查出,凡是你还是自己多加小心。”
“你去哪?”曾明珠扶起颤颤巍巍的曾慕寒问到。
“本来想去广西的,但被你知道了我换个地方了。”
曾明珠歪着嘴哭到:“不许走。”
“这事你拦不住。”
“小寒姐,你不要丢下我。”
“你放心,如果曾家有一天需要我了,我一定会回来的。你给我的金子我把它……。”曾慕寒低声嘱托到。
而后他不过曾明珠的挽留就回房收拾行李,化妆品、旗袍、金子,什么贵重的东西他都没带。只是带了几件衣物和两双布鞋,看惯了衣着华丽,打扮精致的曾慕寒,如今褪去华丽的外表,倒多了些楚楚可人的感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出家呢,可真是素的不能再素了。
临行前,他单独见了白子熙,并告诉一个名字就走了。他终是放心不下曾家,可又舍不得挡着曾明珠的幸福。
自打穿越之后,曾慕寒就没开过茶陵,东南西北他能去哪儿呢。
出了城,往前走三到五里有一座城隍庙。曾慕寒途经庙口,看见一个算命的半仙醉醺醺的躺在那。算命虽然醉的不轻,但意识还算清醒。结结巴巴的对曾慕寒说到:“大妹子,要下雨了,你把我扶进庙里剁剁。我看你一脸迷茫,一会儿你把我扶进去,我免费给你算一卦怎么样。”
曾慕寒出门时,曾明珠不顾他的反对,强行给他一包两三斤重的大洋。曾慕寒极少关注这大洋的重量和数量,更没有心思去数究竟有多少块。出门在外,多的是用钱的地方,所以只要不花钱,也可以帮帮他,就当是积德了。
那算命的大约想不到曾慕寒真的愿意帮他,过路的人很多,他不知道求助了多少人,虽不是什么无礼的要求,但愿意伸手帮他的只有曾慕寒一个。
他戴着一顶宽约半米的斗笠,这要是下起雨来,也不至于湿的太过严重。你可以在帽檐下看到一张平凡无奇的脸,体型有些偏瘦,脸色发灰,灰中戴着一点红晕,多半是酒精所制。他大约三天没刮胡子了,因为醉酒的原因,连路都走不动了,脸和身子都蹭了好多泥。眼睛是难以形容的那一种毫无生机的眼睛,充血厉害,看着还有点恐怖。他慢慢的张开嘴,参差不齐的黄牙露了出来,有几颗还被虫蛀了。他的门牙没了一颗,一看就是新掉的,因为在上唇上,正对着缺口的地方,有一道明显的擦伤。
牙本来就不好,如今又因为酒醉跌倒摔掉了一颗,可真是雪上加霜。而他不是尹江河,也没有儿子,自是不会有人给他安个大金牙,铁牙都不会有人帮他安。曾慕寒艰难的将他送进庙里,这人却怎么也不肯放他走了。曾慕寒知道他没有恶意,这就是一个喝醉酒的人耍酒疯罢了,并不是针对他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