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家中,俣俣和郭奕主动同唐袖和姜袂说起今日的这番奇遇。
俣俣的言辞都比较夸张:“隔壁那偌大的宅邸里竟是有鬼,还是两个男鬼,一个挺拔颀长,一个魁梧巨大,他们还将荀媖抓了去。得亏我这个做兄长的英勇无双,将荀媖救了出来。”
郭奕比较直白、坦诚:“那哪里是什么鬼,分明是陈伯父与其仆役在计较如何修缮内宅。我们鲁莽闯入,错将他们当成鬼。不过,窈窈阿姊确实落在他们手上一会。”
唐袖当即询问窈窈,可有什么受委屈之处?
窈窈无碍地笑着,回答:“才不是什么被抓、落在手上。是荀俣俣他故意装鬼吓我,害我四处逃窜,无意之中险些摔倒,多亏陈叔父拉了我一把,我才没事。分明是我们打扰了陈叔父,陈叔父还帮了我,怎么被荀俣俣和郭糖块说成这样。”
提及自家兄长的“恶行”,窈窈还是有几分咬牙切齿的。
“既然如此,让你们阿爹定要好好感谢这位陈叔父。”唐袖悄然地松了口气,而后望着女儿扬唇。
俣俣还要邀功:“阿娘你怎么不夸我,让荀媖感谢我,可是我把她从恶鬼手中救出来的。”
小男孩一副得意洋洋的昂首模样,气得唐袖扬起巴掌,就欲朝他的脑袋招呼。
但考虑到是自己亲生的,唐袖只拍了他背脊几下,没好气道:“荀恽,你还好意思邀功?先且不说你是兄长,作为窈窈的同胞,你合该知晓她是女娃,需要保护。你带她乱跑便罢了,遇到事情竟还先跑了?”
“可是……”俣俣本能地想要争辩。
唐袖叹了口气,将俣俣和窈窈都拉入怀中,郑声:“你们都长大了,不再是幼时完全不知事的模样。俣俣,窈窈是妹妹、是女孩子,在力气或者心思上,本就要柔弱一些。你应当保护好她。当然,你懂得去救妹妹,已经是一位十分勇敢的兄长。窈窈,不仅是兄长要保护你,你也要学会保护自己、保护兄长。”
“往后人烟稀疏,或者不够安全的地方就不要去了。”唐袖正声厉色,望着窈窈更指向俣俣,“不仅是妹妹,你也是。虽说你是男孩子,但万一遇上什么危险,阿娘和阿爹都会担心。”
俣俣这才服软:“阿娘,我知晓错了。”
这一年的年节,唐袖和荀彧,姜袂和郭嘉,两家决定聚在一起过节。不仅如此,荀彧说他还要带另一位朋友来家用饭。
见到陈群的时候,无论是唐袖、郭嘉,还是姜袂都愣了愣。
郭嘉第一个摇头道:“文若,你怎将他请来家里了?”
陈群面露不悦:“我与文若是至交,如何不能来他家中?”
荀彧跟着解释:“这不隔壁长文的宅邸还没修缮完全,他总不能在驿馆过节,既然大家都是故交,我便做主将他请来家里。”
“他怎么不回自己的族中?”郭嘉撇了撇嘴,“没记错的话,长文你本就是许昌人吧?”
陈群冷哼一声:“我既外出谋求功业,未有何建树之前如何回归族中?况且,我父母兄弟皆已不在族中。”
郭嘉微微点头,阴阳怪气:“可不是吗,长文你追随吕布,最后落得个吕布被杀,自己叛投的结果,如何能有建树?”
陈群恼怒:“郭奉孝你!”
郭嘉获得了短暂的胜利,一派喜不自胜,拉着姜袂直往堂上的宴飨去:“阿袂,我们走,离这种虚有其表的人远点。”
姜袂却是顿了顿脚步,满面认真地看向郭嘉,一字一顿:“我忘记问,你先前不是同我说荀府隔壁的空宅,曹公留着另有别用吗?这别用,就是为了等陈先生投靠,给他住吗?”
姜袂的表情随之略有不忿。
郭嘉知晓自己再瞒不住,于是,支支吾吾地搪塞:“我这不是希望阿袂你能更多时候与我待在一处吗?”
“郭奉孝,我生气了!”姜袂话罢,甩开郭嘉牵着她的手,转而去拉唐袖,义正辞严,“袖袖,我们走,这些臭男人,每一个好东西。”
郭嘉伸手,可怜巴巴:“阿袂……”
陈群见状轻嗤:“郭奉孝,‘人无信则不立’,你这般满口胡言乱语之人,终有一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郭嘉转眸瞪陈群,没好气:“要你管!”
陈群冷漠:“我本也懒得管。”说着,侧身靠近荀彧,“文若,你先前说于如今的官制上还有一些想法,我们借此机会再好好谈论一番。”
荀彧被陈群拉着就要走,郭嘉在最后面,反也拉住荀彧,一本正经询问:“文若,你自说,长文与我,谁同你的交情更深些?”
荀彧:“……”
他左看看郭嘉,右看看陈群,末了,两个人的手一起抓住,回答:“长文,我以为奉孝对如今的官制也有所看法,不如我们携着他一起谈论。”
谁料,这俩人一起撒手,异口同声:“谁要与他谈论!”
走在前面的姜袂频频回首观察身后的三位男子,望到最后,笑不可遏地与唐袖小声:“袖袖,你家文若还挺受欢迎。不仅陛下与曹公通吃,就连奉孝和这位陈长文也都争着和他做朋友。看来他人品确实不错。就是不知,其他女子是否也这么看待我们荀令君。”
唐袖闻言,冷冷地瞥了姜袂一眼。
姜袂当即抿唇、憋笑。
但须臾之后,姜袂更趁机道:“其实,我觉得荀文若不错,也算符合从前你对另一半绅士、有礼貌、品德好的要求。虽刻板、太规矩了些,但未尝不会为你改变。”
唐袖无奈叹息,反问:“我有这么大面子?”
姜袂理所当然:“怎么没有?你可是荀文若至如今以来,唯一的妻子。不仅如此,还为他生了两个孩子。都说古代有嫡庶之分,嫡子继承家业。这日后,文若老了,俣俣就是家主。文若看俣俣的脸色,不就等于看你的脸色过活?”
唐袖实在是佩服姜袂跳跃的思绪,这就能想到荀彧老了以后。
唐袖制止姜袂:“闭嘴吧你!”
众人到了宴飨之上,按主次入座。荀彧和唐袖上坐,郭嘉与姜袂右首座,陈群左首坐,剩下三个孩子就随他们开心便好。
俣俣拉着郭奕坐在了距离郭嘉和姜袂最近的地方。
他还不忘对窈窈招手,指向自己的下位:“荀窈窈,你坐这里,我和郭糖块的旁边。”
窈窈却是有些迟疑。
她的目光一直紧盯着陈群那边。
如果她也坐在右侧的话,那么左侧就只剩下陈叔父一人,显得过于凄清。可她若是坐在陈叔父那边,又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窈窈往俣俣那边稍走了两步,而后突然停住,对着上座的荀彧道:“阿爹,陈叔父远来是客,女儿作为女郎不好招待,理应让阿兄坐到陈叔父那边,代为照顾。”
俣俣瞠目结舌:她居然要把自己赶走,还因此难得称呼自己为“阿兄”?
荀彧觉得窈窈说得在理,正点点头,准备开口。
俣俣坚定道:“我陪着义父义母,还有义弟。”
窈窈不允:“不行,荀……兄长,你必须坐过去。”
眼见两个孩子争论,姜袂也确实觉得这样分主次座有些生分,即使都在同一平面上,可距离不够近。
姜袂建议道:“不如我们将这些长案拼在一起。就同寻常在家里一般围桌而坐。反正大家都是至交,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姜袂话音刚落,陈群当即起身施礼,而后开口:“此于礼不合。我与奉孝皆是外客,又是年节上正式的宴飨,如何敢于主家不分主次。”
唐袖帮着姜袂想劝这陈群:“其实,我们往常与奉孝他们就不太分彼此。先生既也是文若的好友……”
郭嘉打断:“阿袖、阿袂,算了吧。你们猜为何往常我们一起用饭都同桌而坐,今日文若特地设立分席。还不是为了迁就某些大爷。”
陈群言辞凿凿:“自古礼仪规矩本该如此。文若,我本也并非在意照顾之人。令郎原本就该坐在他现今的位置上,不必挪动。”
末了,俣俣终是改口答应:“其实,我也不一定要距离义父义母那么近。”
说着,他起身对陈群施礼:“还请陈叔父见谅。荀恽慢待了。我也很想同陈叔父坐在一起。父亲说陈叔父博学多识,荀恽盼着能耳濡目染。”
话毕,俣俣当即起身,坐到陈群身侧。
宴飨随之开启。
荀彧率先举杯,与众人祝祷新岁。
窈窈敬陈群,道:“荀媖多谢叔父前些时日对荀媖的救助之恩。若非叔父,荀媖即便没有被吓坏,也会在慌乱之际撞伤。叔父对荀媖有再造之恩。”
俣俣听得一愣一愣的,与对面的郭奕使眼色:“她何时这么客套、这么多话了?”
郭奕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晓。
唐袖远远地看着女儿,更是感慨,女儿是真的长大了,对于自己有恩惠之人,感激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