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间 第87章 疑虑

来到麓山寺已两月有余，新年伊始，陈怀音依旧未松口离开，赵允容便隔三差五来看她，试图填补之前争吵留下的嫌隙。

可陈怀音是真怕了他，她来这里是静心念佛的，但这个人总是跟她在佛门清净之地颠倒龙凤，实在是让她的心难以沉静下来。

每日她都委屈的看着座上的中天紫微大帝神像，一遍遍的在内心重复求原谅。

如果一定要报应就报应到色胆包天亵渎神明的赵允容身上吧。

这一天她正虔诚的擦着神龛放正，大殿的门异动了两声，随后身后就响起段政颖的声音，「在想什么？想得如此认真。」

他扣了三下半开的门，但陈怀音好像一点也没听到就看着手中捧着的神龛发呆，直到他走进来呼唤一声才反应过来，「你——」

经过两个月的恢复，段政颖已内外伤痊愈，脸色也看起来比上一回好太多，这让陈怀音心中的一颗重石落地，「你、是从哪儿来的？」

段政颖无奈一笑，「如今我也待不了燕云山庄了，所以是从大理赶来的。」

陈怀音也该料到了，「所以你现在是紫榆神宫的教主了？」

段政颖点点头，「梅悦深那老头像是给他们灌了**汤一样，死活一定要让我做什么教主复兴紫榆，可我完全没兴趣。」

「他们当日豁出性命救你，看来是想真心拥立你的。只是他们远在大理，怎么知道你的事情的？」

段政颖道，「我问过那四位新的护法了，他们说是梁鸿赶去报的信……其实师兄早就察觉我的不对劲了，在关键时刻也不曾出卖我，反而不顾一切的去向紫榆神宫求助。」

陈怀音放下神龛摆正，与他长谈，「梁鸿师兄他一直对你很好，就连我也看得出来。燕云山庄里你的师父师兄弟都是真心待你的，上回孔雀山庄发了帖子给他们，他们也没来搅这趟浑水，可见他们才是真正的侠之大者。」

陈怀音这样说，段政颖也心中有愧，「他们对我很好，像我的兄弟姐妹一般，是我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接下来你要怎么做，继续当紫榆神宫的教主吗？」

段政颖摇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带你离开这儿，寻一处世外桃源，再也不管这些江湖纷争，安安静静的生活。」

陈怀音没有答应，「你可以走，但我不行，我不是一个人了，我还有允容。」

段政颖不解，「他让你眼睁睁的看着青雀送死，你还能原谅他？」

陈怀音为赵允容辩驳，「害死青雀的是常翠羽，不是允容。可常翠羽于我而言有太多的恩情，曾经青雀的命也是她救下的，我做不到去恩将仇报，只能远离她的摆布。」

「你做不到，我可以帮你去做，我帮你杀了她，替青雀报仇！」

陈怀音深呼一口气，「你还是不懂……你不能再造杀戮了，否则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掉自己的罪孽。」

「我不怕，这些都没关系，你承担不了的全都交给我，我是你哥哥啊！」

陈怀音伸手揪住他的衣襟认真面对他，「就是因为你是我哥我才要劝你……我才不能看你这样被全武林的人追杀……停手吧，我求你了。」

陈怀音的信念与他不同，她心里矛盾顾忌太多，成不了大事，但段政颖无所畏惧，「你别怕……你这样害怕会让我觉得你害怕的人是我。」

陈怀音现在的确害怕段政颖，怕他不出现就这样默默死在了外面，又怕他出现再做出离谱的事来。

段政颖见她不说话，执起她的手道，「总之你先跟我离开这里再说。」

他如此强硬，陈怀音甩也甩不掉，只能任由他拉着往外，谁知才出门两步，院外就走来了赵允容跟白鹄二人。

四目相对，气氛凝固。

赵允容见段政颖已是火冒三丈，看他还拽着陈怀音的手想要带她私逃更是怒火中烧，招呼未打，剑招已出，段政颖也反应迅疾，一下推开陈怀音下腰躲过，只听赵允容再一声，「白鹄！」

白鹄便也抽剑对上，段政颖这便一对二的在偌大的院子里打了起来。

陈怀音手腕还残留着被抓紧的伤痛，一时间也顾不得了，想要靠近却发现刀光剑影不寒而栗，吓得她又往后退了两步，这时白鹄发现了她的窘迫一剑挑开二人的对峙，喊道，「你们看不到怀音师妹吗！」

赵允容已管不了那么多，招招置人于死地，段政颖见他如此决绝不再忍让，「你以为我还会是你的手下败将吗！」

他忽然变换了招式，使出了独火神功的下半卷，赵允容猝不及防，一退再退，白鹄这边也无暇顾及陈怀音便将她推远些去支援赵允容了。

白鹄武功也很高，出乎段政颖的意料，一个赵允容就很难对付了，再加上一个白鹄，恐怕今日要带走陈怀音是不可能了。

可今日一旦失败，以后陈怀音身边的守卫定会增多，别说带走她，可能连见上一面都会难上加难，思及此他亦大开杀戮，不再保留半分实力。

陈怀音最怕的就是如今这样，她所在意之人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他们两不相让的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谁也讨不了好处。

「你们快住手！住手啊！」陈怀音心急如焚，可是他们完全不听劝，而没有武功的自己又横竖插不进去，「允容！允容！我不跟他走，你放他走！我求求你了——」

赵允容听到陈怀音的呼唤，却想她还一心向着段政颖稍稍分了神被段政颖一剑划过，划伤肩膀，陈怀音就见一路鲜血撒开，吓得心跳骤停，再也顾不得任何上前，「允容！」

白鹄也扶住赵允容，但赵允容只瞥了身后担惊受怕的陈怀音一眼，对白鹄道一声「无碍」马上怒发冲冠再次对上段政颖，段政颖也毫无退让的意思，就算是再造业障，他今日也要杀出一条血路带陈怀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剑光瞬杀的不是赵允容的身体，而是他身后对半的一棵古树，参天大树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大风吹过，烟尘弥漫。

段政颖仿佛成魔，利剑对穿墙壁，旋身转过的赵允容回身一击，段政颖即刻抽出剑身掀翻这片墙土，抬肘对上，滴水不漏。

白鹄也瞬间逼近，段政颖仰头，几乎平直身体，撑地扫堂，踏穿石板，飞身后退。纷纷坠落的石块根本阻挡不了赵允容再次进攻的视线，他的刀剑仿佛长了眼睛一样朝着所有段政颖会疏漏的地方袭击，用尽毕生力气，不留任何余地。

段政颖以一敌二确实没有太大胜算，因为眼前这两人可是武当十三剑的第一第二。

赵允容的剑尖几乎是抵着他的脖颈，这回他不会再像武林大会那般饶过他，定让他血债血偿，为江湖中人讨回一个公道。

更是为自己跟陈怀音永绝后患。

段政颖踉跄落地后退，赵允容本以为就快得手，可陈怀音突然挡来，若不是他收手得迅猛以及白鹄的一剑横挑，恐怕现在死在剑下的就是陈怀音了！

赵允容不仅被收束的内力反震得手臂麻木，更是因为陈怀音这般阻拦甚至不惜为段政颖而死气得吐出一口血来，他恨恨的拿剑指向，眼神冰冷警告，「让开。」

陈怀音护在倒地的段政颖前面摇头，哭得梨花带雨。

「让开！」

可她还是摇头，赵允容气急攻心道，「白鹄你拉开她。」

白鹄左右为难，一边是受伤的师兄，一边是哭泣的师妹，到底该怎么做？

赵允容睁眼看向一侧的白鹄，「连你也要忤逆我？」

白鹄抿唇，「你都跟我说了……段政颖是她哥哥啊……」

陈怀音趁着这两人对峙的时候，转身推着段政颖泪如雨下，「你快走啊！快走啊！」

段政颖倔强不肯，「今日我若带不走你，死在这里也行。」

「那我就送你上路！」赵允容愤愤不平举剑要刺，但陈怀音将段政颖护得严严实实让他完全无法下手，「允容……允容……不要……」

赵允容当真是大失所望，她身后的段政颖安然无恙她却拼死保护，而他受了内伤吐了血也不能再伤他半分，「陈怀音！」

陈怀音几乎跪下来乞求他，「我已经失去青雀了……我不能再失去他了……我求求你允容……」

赵允容果真动容，就在不久前她还这样在麓林哭得痛不欲生，如今要是再经历一次，恐怕他们之间的嫌隙就再也填补不上了，「……」

白鹄眼神示意段政颖还不快走，但段政颖就是咬牙不愿。

赵允容眼眶深红对上同样不甘不愿的段政颖，这样的人如果再多留一日，陈怀音就多一分被带走的可能。就算他们夫妻之间生了嫌隙又如何，总比天各一方的要好，思及此赵允容不再犹豫，自己伸手要去拉开陈怀音，陈怀音反拽住他，「……允容允容！不要……你不能杀他……」

陈怀音哭得肝肠寸断，「他是我的命啊……」

段政颖一愣，赵允容更是利剑落地，瞋目裂眦，「那我算什么……」

「他是你的命，我算什么！」

陈怀音知道他现在已无心恋战，扯开身后揪着她衣服的段政颖的手，吸一口气道，「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了，」见段政颖没反应又添上一句，「快走啊！」

段政颖也鼻子一酸，悻悻爬起抹着眼泪，即便心有不甘，也只能就此离去，「……我走。」

就这样放段政颖逃走了，赵允容也心如死灰，睁大眼睛看过陈怀音一眼，拿衣袖随意擦了下嘴边鲜血，转身离开。

陈怀音被白鹄扶着起来，站也站不稳，看到赵允容万念俱灰离去的背影她也苦不堪言，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师妹！」

赵允容这才听到白鹄的呼喊，马上走回到陈怀音身边，他以为是之前收剑的时候剑气所伤，所以紧张得无以复加，「……怎么会这样？」

陈怀音并未被他伤到，只是心中郁结难以舒展，痛到极致这才释放出来，便抓紧了赵允容的手，「不是……你的错。」

但她说完这句话，就倒在了赵允容手中，「怀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