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间 第48章 灭迹

用餐时间到了，陈怀音从青雀口中已经得知今晚的菜肴。今日没有惯例给她北苑送上一份，而是让弟子过来通传让去前厅用餐。

陈怀音已经很久没有跟父亲继母还有两个姐妹坐在一张桌子上共进晚餐了，久到她比两个武当弟子更拘谨。

长桌上陈怀音坐得离陈盟主的主座最远，自然也跟赵允容隔着一点距离。

饭桌上的氛围当真不好受，不仅是陈怀音两位客人胃口也不是很好，明明主人很热情，但总觉得拘束。

陈满泽道，「明年武林大会在武当举行，你们两位应该会参加吧？」

武当作为东道主的话，赵允容就义不容辞要出席为师门争光了，「是。」

陈满泽感慨道，「上回见你们师父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他近来身体可好？」

赵允容道，「老当益壮，精神矍铄。」

陈满泽笑道，「还是他厉害，我这年过半百就觉得精力跟不上了。」

陈宝璐举筷插话道，「爹还年轻呢！不用担心那么多，女儿也会为您操劳的！」

陈满泽一向很满意这个大女儿，「女儿乖就好，少让我操点心就谢天谢地了。」

陈夫人莞尔，「三个女儿都很棒，老爷你就别忧心了，她们都长大了。」

陈盟主扫视座下三位女儿，一个大女儿正向他投以崇敬的目光，另外两个低头扒饭。

「你们两个怎么今日一句话也不说？怀音也就罢了，绮云呢？不是在怯生吧，这都多大了？」

被父亲点名，陈怀音愣愣抬头，看向对面的陈绮云，陈绮云更是局促，「呃……我也会努力练武为爹爹分忧为孔雀山庄分忧的！」

她这么一说，陈怀音就更没话说了。

她又不能练武，也不得家里人宠爱，心里着实也不想为孔雀山庄分忧。

但父亲继母看着她，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会好好听父亲的话的……」

假如桌上有个洞，她想立马钻进去。

这时反倒是赵允容替她解围，「陈盟主门徒众多且优秀，孔雀山庄的名声更是享誉整个武林，令嫒个个才貌双全，着实忧心过早。」

陈盟主聊以慰藉，笑起来道，「不早啦不早了，最小的都十五岁了，该给她们操心人生大事了！」

陈夫人也抿嘴轻笑。

这句话顿时让陈宝璐跟陈绮云羞红了脸，反而年纪处在中间的陈怀音没什么反应，这大概也是她早就料到的，毕竟父亲十分看重赵允容跟白鹄师兄，她早有了心理准备在饭桌上被撮合。

这时白鹄打破尴尬局面，「听闻……今年春的时候，盟主您将宝璐小姐许给大弟子了是吗？」

这下陈宝璐的脸色直接由红变白，却又不好辩解。

陈盟主还算淡定，「嗯……是栩儿他年纪到了处理得有些仓促……说起那场比武招亲，我倒是发现燕云山庄的那个梁鸿武功不错，他跟栩儿过了几招，比上回大有进步！」

陈盟主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赵允容也接茬道，「梁鸿的确不错，我之前与白鹄下山后也曾遇到过他跟他师弟，过了几招。」

那个师弟大概就是段政颖，上回还带着重伤从孔雀山庄离开，没想到才几个月的时间就在外头蹦跶了，果然改不了他到处惹是生非的性子。

思及此，陈怀音的眼神更是冷上一分，攥紧了手里的筷子，恨不得把它当成段政颖一般拧断。

「怀音？」

「怀音？」

陈怀音想得太过投入，这才听到父亲的叫唤，「想什么呢？」

「……没什么，父亲。」

陈夫人道，「你爹问你话呢，你觉得燕云山庄的梁鸿怎么样？」

陈怀音突然被提问，也没准备好标准答案，就敷衍道，「好、挺好。」

「说起来你外祖母也在扬州颐养天年，你要不要过两日去看看她，毕竟祖孙俩很久没见了。」

陈夫人有意撮合陈怀音跟梁鸿，陈怀音也不好明面上拒绝，点头道，「嗯，那过两日便去看看。」

赵允容道，「最近外面不太安全，如果你要出发去扬州的话，我跟白鹄可以顺路陪同护送。」

白鹄也点头道，「盟主这样热情好客，我等实在受之有愧。小姐如是不嫌弃，我跟师兄会保证您的安全。」

这反转让陈夫人也是措手不及，「这……这怎好？」

陈盟主瞧了两眼，看那赵允容的目光落在陈怀音身上，还如此主动，似乎察觉了一丝微妙的关系，「那倒是有劳二位了，我孔雀山庄也会准备好足够的车马人手护送二位的。」

「多谢盟主。」

吃一顿饭吃到筋疲力尽，回到北苑后，陈怀音连坐着都觉得甚累。

「青雀？」

青雀不在，不知道是去偷吃还是已经睡了。

沐浴的水已准备好，陈怀音懒洋洋的褪了衣裳去洗漱，她正在水中闭眼沉思的时候，突然外头的风把关得不紧的窗户给吹开了，吓得她一战栗，差点站起，「……青雀？！」

外头无人回应，可窗户离得太远她也够不着。

因为之前被段政颖夜袭过，今日饭桌上又提起了他，陈怀音心有余悸，「……」

可那段政颖远在扬州，应当不会出现在江陵，更别说轻而易举的闯入孔雀山庄，陈怀音自我安慰，转过身去，「没人没人……不要自己吓自己。」

突然背后被拍了一下，她应声尖叫，吓得青雀自我怀疑的看了下手，「我、我没下重手啊？」

陈怀音看到是青雀连忙抓住她的手，「你吓死我了，我以为又是那个姓段的……」

青雀急急把窗户关上，「好了不怕不怕，姓段的来不了这里。他又不是采花贼，你把他想得那么可怕干嘛？我被他打晕过都没害怕。」

这时外头传来一声脚步，「大小姐，发生何事了？」

青雀连忙应了声，「没事，我跟大小姐开玩笑呢！」

门外护卫很无语，「深更半夜，请早些入睡吧。」

陈怀音也没心情泡了，便草草的起身擦拭穿衣，她衣服尚未穿好，门口又传来声音，青雀道，「我去看看。」

推开一条缝，竟然是赵允容，他道，「方才听到怀音师妹的声音，想来确认一下。」

陈怀音躲到屏风后，「赵师兄吗？我没事，你回去睡吧，一点误会，是青雀吓我。」

青雀讪笑一下，「抱歉，让您操心了。」

「嗯……那我这便离开了。」

关上门后青雀才反应过来，「这人进我们院子门口护卫都没发现？」

陈怀音连忙将衣服穿穿好，「……改明儿让母亲帮我换两个人吧。」

次日清晨。

今天的陈怀音醒得格外早，不是因为天气好，而是因为无量殿广场的弟子们练剑时的口号声实在太响了。

这么多年难得吵得她完全没法儿赖床，「怎么回事啊青雀……」

青雀也刚起，懵懵懂懂的抓耳挠腮，「不知道……要打仗了？」

梳妆打扮后，陈怀音坐在庭院里喝茶，撑着下巴，「又是无聊的一天。」

此刻从厨房吃完早饭的青雀奔了回来，「广场上全是人！那两个武当弟子也在练剑，你要不要去看看？」

陈怀音也不懂武功，去了也没用，「算了，宝璐应该也在那儿，去了心烦。」

「那要不要整理整理去扬州的东西，明天就出发了。」

陈怀音这才想起，「明天就走？」

「对啊，你不是跟那两个武当弟子一起走吗？他们就是明日离开孔雀山庄，方才盟主看到我还让我转达给你尽快收拾行李呢！」

青雀喝了杯陈怀音刚泡的茶，「盟主笑容满面的真难得，他是不是想趁着这段旅程撮合你跟武当的两位师兄？」

陈怀音苦恼的就是此事，「父亲最爱乱点鸳鸯谱，宝璐的婚事都没折腾完，怎么就拿我开刀了呢？」

「你之前还说你喜欢武当弟子的。」

「我那只是随便说说，你看那两个武当师兄像是有成亲的打算吗？他们那般仙风道骨，我却要去肖想他们，是不是在侮辱道门啊？」

「武当弟子又不是跟少林一样要六根清净无欲无求的，再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该不是承受不住一起清修的生活吧？」

陈怀音头磕在石桌上，「……你说武当能睡到日上三竿吗？」

「……大概不能。」

收拾完去扬州的行李，陈怀音陪青雀在中庭摘葡萄，青雀爬上爬下的，她就举着篮子等葡萄，抬了半天手也酸了，「换人，我抬不动了。」

一换人青雀就拿着篮子去清洗了，陈怀音摘了一串从凳子上跳下来，晃晃手中的果实，转身却看到了赵允容，「……师兄？」

「在摘葡萄？」

「嗯。」

「上午是不是又偷懒了？练武场上也没见到你的影子，不会在睡懒觉吧？」

还真被他说中了，陈怀音也不否认，「我又没武功，去那儿干嘛？给你们助威吗。」

赵允容被她逗笑，「散散步也对身体有好处。」

陈怀音望及赵允容身后，好奇道，「宝璐呢？」

「她练了一上午的剑，累了去歇息了。」

「师兄……我们明早就出发是吗？」

赵允容点头，「行李都打点好了吗？」

陈怀音手中没有扇子，只能习惯性的捏着葡萄柄转了两圈，「好了……可是师兄，你真的要陪我上路？去扬州也不算完全顺路吧。」

「而且我不会武功，会拖累你的！」

她的理由冠冕堂皇，实际只是不想一路尴尬而已。

陈怀音真的恐惧结交外人，哪怕是从前有过交情的人，这么多年不见也生疏了，更何况还有性别差异，她只想远远欣赏这位师兄的标致美貌就行，不需要靠太近去跟他相处。

赵允容也发现了，「你是……在怕我吗？」

「我——」陈怀音真不忍心说出自己害怕这样一个大好人大美人师兄，「没有的事，就是……就是长大了要保持距离嘛！而且……你跟白鹄师兄都仙气飘飘的，要是我跟着，是不是就不太协调？会不会被人误会，会不会……影响到你们的清誉啊……」

赵允容愣住，怎么听这话都感觉应该由他来说。

「那按你的逻辑，我们武当弟子是不是一生都不该跟女子同行了？」

陈怀音当然不是这样绝对的意思，她连连摆手，「师兄你言过了——是我说错了，你不要在意。我愿意跟师兄走！我都听……师兄的安排。」

赵允容还要说什么，刚吃完葡萄的青雀愉快奔来，但看这两个人的气氛微妙，她突然收敛笑容，把旁边石凳上的扇子拿起，换了陈怀音手中的葡萄，很懂事的又跑开了。

一拿到扇子，陈怀音如获至宝，马上来了气势，清了下嗓子，「那、明早等师兄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