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间 第44章 社恐

所幸简青梧受的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及筋骨，这样的话用些仙药复原也快，基本不会影响她下凡渡劫。

只是这些皮肉伤也让她吃了不少苦，譬如现在正在敷药的她还在嗷嗷叫着，芝兰听她这样痛苦哀嚎，也不敢下重手，直到帝轲于心不忍闯入寝殿，吩咐道，「我来。」

简青梧现在的身上早不跟从前刚来天界那般皮糙肉厚，如今她得到了天界灵力的滋润以及老君殿里仙药的滋养，早已养成个细皮嫩肉的小仙女，那一道道血红的伤痕遍布在她的肌肤之上，看着真是残忍至极，连帝轲也倒吸了两口凉气。

他好不容易养得白白嫩嫩的小仙女，居然被那七武神伤成了这样，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简青梧还从未见帝轲如此温柔的动作，仿佛对待易碎的瓷器一般，再一联想这只给她上药的手刚刚差点折了七武神，吓得不禁呃逆了下。

她咬牙忍着，冷汗涔涔，帝轲道，「痛就喊出来，没人会笑你。」

简青梧眼泪一下崩出，「怎么这么疼啊……以往上药没那么渗人的……」

帝轲道，「这是太上老君为你特制的伤药，敷上个三两次便能痊愈，这样你才能安然无恙的去渡厄道下凡，否则身上带着伤，去了凡世也会深受其扰。」

简青梧似懂非懂的接受了这番说辞，也因为剧痛忘了现在还是半裸着在帝轲眼皮底下。

本以为上完药就算熬过了这一劫，可这药效持续时间出乎意料的长，都敷完包扎好了还是隐隐痛着，简青梧轻轻翻了个身，颦眉不语，对帝轲端来的汤药倔强的摇了摇头。

「喝了它才能好得更快。」帝轲苦口婆心，简青梧却罔若未闻，又将脑袋埋入了枕头。

帝轲只得放下汤药，坐到床边将她轻轻托起，拥入怀中，简青梧受宠若惊，差点忘了身上的疼痛，鬼使神差的说了句，「……嫦曦已经死了。」

帝轲端着药碗的动作一顿，没有说话，因为他不明白简青梧的意思。

简青梧又道，「帝君……不需要像那日在蕊宫一般、与我亲密了。」

帝轲也不情怯，直白道，「我希望你能好过一些，好好喝下这些治伤良药。」

简青梧怔怔的看着他，「那我想要帝君亲我。」

帝轲也低头俯视她，与她四目相对，再这样等下去药可就凉了，「……你先喝。」

简青梧见他没有一下子拒绝便将就着喝完了苦药，眉头皱得苦大仇深，在她以为帝轲可能要找说辞离去的时候，他却一声不吭的放下了药碗，低头径直吻了上来，甚至不顾她口中现在全是要人命的苦味。

这直击心灵的一举方是最佳的治病良药，简青梧顿时觉得自己又行了，又可以了，恨不得立马将帝君扑倒在床。

她有伤在身，四肢尚且无力，但帝轲也经不住她在怀中乱动，趁着唇齿交缠的间隙，握住她的手臂轻声警告道，「……别乱动。」

简青梧严重怀疑自己抱错了人，要不然他怎么跟动情一样连吐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帝君……」

「好点了吗？」这语气极尽温柔，听得简青梧又羞又臊，他明明说的是正经话，但听着就是不对劲，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不会错过，便示弱的揪着帝轲的衣衫，「……没怎么好……」

简青梧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也让帝轲很是为难，帝轲怕她伤口硌着便将她重新放回床上，简青梧还以为这就结束了他不肯继续了，却想帝轲的身影笼罩到她上方，目光沉沉的注视着她，「……那还不闭眼。」

简青梧照做不误，心里乐开了花，虽说是准备好了，但当心仪之人再度吻上，这迷人的触感还是令她心魂一颤，也教帝轲越陷越深。

他突然闪过一丝情念，想要将简青梧留在这天庭。倘若就这样放她下凡去，渡不过封神之旅该如何是好。抑或是她在下界遇到了什么至关重要之人，无法再专心于他，他又该如何面对。

见帝轲停下，她才睁开双目，问道，「怎么了，帝君。」

帝轲慢慢起身，眼神已退离**之中，重回清明道，「……你要好好养伤，一切等封神归来再说。」

简青梧不是很理解帝轲此刻的矛盾心情，但听他的总没错，「嗯，我一定不会辜负帝君的期望的！」

如今有了帝君这般回应，她大可放心下界，只能顺利渡劫归来，与他再续前缘。

可简青梧并不知帝轲心中所恼，他大致看清了自己的感情，有一丝后悔让她去渡封神之旅的冲动，其实目前这样也不错，毕竟不用冒太大的风险，可以一直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可是他也知晓有关封神一事不仅仅是他的旨意，还是简青梧自身的决定，最终还是下定了狠心，转身离去，嘱咐道，「三日后开启渡厄道，你莫要迟到。」

嫦曦一事过后，简青梧还想在走前再去跟帝轲告别，可是中枢神殿内压根儿没见他身影，迎接她的是太白真皇君，「蕊宫仙子是吗？」

「帝君他要闭关修炼《坤元中宫卷》，百年之内中枢神殿一切大小事务由本君代理。」

简青梧以为他还在为先前嫦曦一事耿耿于怀，避而不见，就不再叨扰，转身离去了。

而此刻，本该闭关的帝轲却出现在了渡厄道，司命一路追着伸手挽留，「帝君、您当真要去下界渡劫？为了青梧仙子？」

帝轲看着渡厄道的狂风吹彻，星辰斗转，微眯视线，「我下界不是为了什么人，而是为了三界。」

司命沉默。

「倘若此次我不陪她下界，有朝一日她渡劫失败走火入魔，给三界带来危难，那便是我的罪过了。」

帝轲说得冠冕堂皇，司命也不敢反驳一个字。

眼见他往前一步，司命于心不忍，「可是帝君……您可是天界之尊哪！怎么能不理天庭朝政就这么下凡去了……」

「中枢神殿的一切太白真皇君会替本座打理，有他在不用担心。现下我只担心青梧，只要她在下界心无怨怼的走过一生，渡劫成神，那对于三界也是一桩幸事。」

「可就这样下界，您也未必能遇到青梧仙子……毕竟封神之旅诸多不定，您不随身携带点儿她的物件，遇着她的几率可谓是渺茫啊！」

司命正言之凿凿的劝说着，上下打量帝轲之际却发现他手中攥着几根青丝，「那是——」

所谓青丝，便是情丝，帝轲如今带着简青梧的青丝下凡，那么转世之后，他所爱之人，就必定是简青梧。

他恍然大悟，颇感欣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帝君您果然还是放不下她……」

帝轲转身，再次强调，「我放不下的是三界，不只是她。」

有了这样的万全准备，司命也不再争执，「可帝君……您贵为上神，这样跳下渡厄道，会剥您神格，削您仙身，使您重新转世为人的。」

「封神之旅本就不可擅自干扰，我若想助她就只能以凡人之躯去渡她，等我历劫归来，神格仙身也会重新归位，这些不算什么。」

司命简直要为之感动涕零，「帝君……这剥神格毁仙身犹如祓禊一般有着剜肉剔骨之痛，您可是天界之尊……这怎使得？」

帝轲自然是知道的，可若连这点痛也忍不住，他将来还如何保护他一手栽培的人。

司命还来不及再说更多挽留的话，可是帝轲已然义无反顾踏入了渡厄道的万丈深渊，等到司命走向边缘时徒留被螣蛇嘶嚎之声响彻渡厄道，「——帝君！」

五年后，混元山下。

祭山仪式始于逢魔之时，整个山林被夕阳的光辉所笼罩。

纪简阳是第一次作为山神使者的传人随父坐上一条顺流而下的扁舟，舟上除了他父子二人就只有一名打杂的村里邻居。

邻居王伯看着憧憬那座大山的幼童摸了摸他脑袋，「阳阳啊，以后每年都要过来的。」

纪父回头笑道，「小孩子大概太兴奋了，别管他。快上岸了，我们整理下贡品。」

纪简阳还是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的观赏这座庇佑着整个村庄百来口人的混元山，虽然村中有传言说山里镇压着邪魔猛兽，但他从未见识过，也不知该不该相信。孩子再转头看父亲，父亲眼里映入山间折射来的夕晖，带着悲天悯人的慈善之意，看起来就像闪着金光的世外高人一般。

尽管村里的人都很敬重父亲，称他为混元山的神使，但他的的确确就是普通凡人一个，有时连两桶水都挑不起来，还要喊邻里帮忙。

纪简阳今日穿着深红的中衣，纯白的打褂，这件好衣裳还是母亲亲手给他缝制的，穿上之后连刚学会说话的妹妹都看呆了，拍手直呼，「好看好看！哥哥好看！」

小船靠岸，王伯在岸边等候，夕阳的光线十分刺眼，才走两步林间的小鸟突然四起，将纪简阳吓了一跳，纪父伸手托住他的后背，安慰他，「别怕。」

牵着父亲的纪简阳此刻兴奋又激动，若不是处在这么陌生的环境下，他真想四处走走看看，「爹，等茵茵长大了，我可以跟她一起来吗？」

纪父眼中的光芒突然黯淡了一分，似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来，但面对孩子他不能全盘托出，「嗯……可以，不过妹妹胆小，得让她跟王伯一样在山下等着才行。」

「可是、要茵茵穿上这样的衣裳才好看！」纪简阳松开父亲的手，摸摸衣服上绣的花纹，似乎在赌气自己穿得跟个女孩子一样。

纪父安慰道，「等茵茵长到你这么大了，这衣服就可以留给她，平时穿也合适。」

「嗯嗯！那我少穿几次，就每年来山上穿，这样就还是崭新漂亮的了！」

这林子初见时还雾气弥漫，等到父子二人爬上之际，这些山岚仿佛识别了来人一般四散开去，让出一条通往山顶的路来，纪父抓紧孩子的手道，「走。」

又是一朝日暮黄昏，春日的桃花落了一地。

沿着田间小路一直往西，直至一方河流，就能看到芦苇掩映着夕阳，稀稀落落的村子，袅袅炊烟升向远空。

突然从芦苇河面跃起的白鹤，一声鸣叫打破这个寂静的世界。

而后传来村落里孩子的嬉戏声，天真烂漫，言笑晏晏。

「阳阳，我爹说你当上山神啦！以后这座山就是你的了吗？」

纪简阳正在鸡窝掏蛋，回头一脸鸡毛解释，「不是不是……就是神使，不是山神。山是村子的，不是我家的。」

又有个孩子凑过来道，「那当了神使会法术吗！能把这个鸡蛋变成金蛋吗？」

纪简阳纳闷的看着手中普普通通的一颗蛋，默默摇头，「可是、可是爹还没教我。」

「胡说！你爹要是会变戏法，你家就不会那么穷啦！上回还看到你妹妹在地上捡吃的呢！」

纪简阳听到有人对自己的妹妹指指点点，当然马上不高兴了，「茵茵才不会捡地上的东西吃！茵茵最爱干净了。」

「茵茵才不干净！我听我娘说她不是纪叔的孩子，是你娘在外头的野种！」

这一下气得纪简阳径直把手里的鸡蛋扔了出去，被一脸打中的孩子上一秒还在嬉笑着胡说八道，下一刻就嚎啕大哭奔回家里去告状了，「爹——娘——」

虽然打赢了别的孩子，但纪简阳也不开心，他走回家的时候娘刚煮好晚饭，爹也抱着茵茵出来用餐，取笑他说，「怎么弄成了大花脸？」

说罢茵茵也咯咯的笑了起来，年仅两岁的妹妹伸手要去抓他，纪简阳也连忙扶住她，「好了茵茵，不要乱跑，该吃饭了。」

做母亲的看出孩子心情不佳，一边给他盛饭一边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

虽然他把人给打了，但此刻却委屈的哭了起来，「娘……娘……」

「小远说茵茵不是我妹妹……是不是真的……」

纪母听闻怔了一下，反倒是纪父将孩子抱住，「别听他们胡说，茵茵是从你娘肚子里出来的，跟你一样，怎么不是你妹妹了？」

纪简阳抽泣着点点头，算是接受了，「那爹……爹你什么时候教我法术，以后有人欺负茵茵，我好打跑他们。」

纪父刮了下他的鼻子，「怎么？一双拳头还不够，还要用妖法去吓唬他们？」

男孩委屈万分道，「我都是神使了，我要学武功，学法术，不然他们会瞧不起我。」

纪父很是为难，「这……可是爹也不会，该如何教你啊？」

纪简阳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崇拜的父亲，「爹……你是神使怎么不会呢？」

纪父拍拍他脑袋，「忘了爹带你上山祭神时说的话了？我们身为神使，只有存着一颗善良的心，十年如一日的上山祭拜，才能保证整个村庄都风调雨顺，安然无恙。这样的能力不是比武功来得更加厉害吗？」

纪简阳似乎理解了，纪母也推来饭碗，「好了，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