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间 第117章 绝爱

司命还没拿到绝情丹，没想到简青梧居然走出紫微宫了，他还以为是她的软磨硬泡终于有了成效，没想到简青梧说，「我是以死相逼走出来的，他要是不跟我道歉的话，我以后就不回去了。」

司命一口气呛在喉咙里咳了好几声，「你——你——」

「你什么你？我做错什么了，我都为他的三界死过一回了还不够？仗着我喜欢他就无法无天了，」简青梧气得喝了好几杯茶，「是该好好治治他这暴脾气了。」

司命佩服得五体投地，「真的勇士真的勇士。」

老实说简青梧也有所担心，「我给他的期限是一百天应该够长了吧？我想着三天应该消不了气也拉不下面子，所以还特地多留了点时间给他。可要是他倔得连一百天也不够反省该怎么办？」

司命道，「什么一百天，帝君都活了四千年了，这一百天够吗？一百年都不够他为爱折腰。」

「那我跟他之间已经走过一百年以上了。」

「……呃，」司命的话突然被堵上，「当我没说。」

听闻简青梧出紫微宫的消息，鸣玉跟青雀也匆匆赶来，「青梧！」

简青梧一扫刚才跟帝轲吵架的阴霾，开心的抱了上去，「终于见到你们了！」

鸣玉将她上下打量个遍，「你还好吧！不是尚在休养吗？」

简青梧笑道，「……休养好了，就出来了。」

司命也附和一笑，只有他知道休养是假，帝轲的独占欲是真。

「对了对了，你跟储君殿下瑶池仙会的事是真是假啊？怎么大家都懂了……怎么你们的婚约又取消了？」

简青梧道，「都是真的，其实也就是见了一面，没什么好说的。」

鸣玉点头，「这天宫的传言，传着传着就会被有心人添油加醋说得跟真的一样。」

简青梧惊讶，「外面说成什么样了？」

「他们说你跟殿下早就在瑶池私定终生了，是帝君横刀夺爱拆散了你们。」

简青梧暴跳如雷，「哪个混蛋造的版本？」

青雀也道，「前几日殿下诞辰他还受伤缺席，天界的人都知道他是为了见你被帝君打了。」

司命挑眉道，「你被关在紫微宫不知道，这外头的风言风语都快把帝君描述成一个罪大恶极的反派了。」

简青梧回想起他抽的那几鞭，反派的气势确实很稳。

「不是吧……那我真不该跟他吵吗？」

司命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快点回去安慰安慰帝君吧，你才是恃宠而骄适可而止吧！」

简青梧犹豫道，「那这些流言会威胁到帝君吗？」

鸣玉摇摇头，「威胁倒不至于，谁敢拿些风流韵事来威胁帝君？是平白无故找死吗？」

司命道，「别说帝君抢殿下的女人，就算抢他的帝位可能也就七武神敢站出来单挑。」

简青梧指正道，「七武神的话就不是单挑了，那是群殴。」

「我是说帝君一挑七。」

说着说着话题就歪了，简青梧道，「算了，还在怄气阶段，我不能这么快投降，不然下一回要再吵，我就更站不住脚了。」

青雀道，「你跟帝君吵架了？」

鸣玉道，「显然啊，今日去中枢神殿的各路仙家都被骂了。」

简青梧更是自责，「是我拖垮了各位吗……」

司命总结一句，「吵都吵了，正中散布谣言人下怀了。」

鸣玉跟青雀各自看看，也是喟叹一声。

简青梧在紫微宫外徘徊了一阵，她不敢逾墙而入，毕竟帝君跟她说过这里的结界进入很难。

她其实只想看一眼对方的气消了没，要是消得快些她还是可以勉强再一次低头认错的。

正当她踌躇之际，突然看到从中枢神殿回来的帝轲，便马上转过身躲在墙角不让他发现的偷偷看几眼。

等帝轲往这边瞥的时候，她又旋身走进阴暗处，不被他发觉。

可远远的一眼也看不清晰，简青梧想想还是决定爬墙。

她小心翼翼的跳上了高墙，试探了下没感觉到什么结界有些纳闷，「难道我走了就撤了？」

等她跳入院子，四周都安安静静的，不仅少了诸多天兵连仙娥都被安排走一大半。

这空荡荡的中庭突然有了一丝寂寞的气息。

她找了一圈终于发现他在寝殿休息，殿内点着沉香，是助眠的，简青梧不禁有些担心帝轲的身体状况。

他此刻正躺在塌上安静的睡着，连有人进来都未察觉。简青梧坐在床沿扇开了些缭绕的烟雾，看清楚帝轲的容颜。

自己气的人，还得自己安慰回来。

简青梧真是百感交集，怎么自己就这么沉不住气，说好的一百天这才一天她就后悔莫及了。

大概是这张脸太有迷惑性了，让她孰是孰非都分辨不清了。

要她是个男人，还长着这样一张脸，还身居高位，她也想逮着谁就骂谁。

看着看着她好像也有些疲惫了，大概是今天吵架时的气势都用尽了，到了这里被沉香一催眠，没两下就倒在了帝轲身上。

她还以为能睡个好觉，可睡梦中也很不安稳，整个人的感官像是沉入水中，上下起伏，冷暖交替，呼吸不畅。

待她醒来，紫微宫的寝殿空余她一人，简青梧浑身疼痛坐起身来，却发现被衾下的自己衣衫褪尽，满身爱痕，而始作俑者早就逃之夭夭，「……可恶。」

简青梧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蕊宫休息了几日，也是时候着手绝情丹的大业了。

听青雀说储君殿下如今还在为被帝君打的那几鞭休养着，她刚好有个由头去探望他。

简青梧先跟司命去了月老那儿要了颗原装的绝情丹，再赶去太上老君殿请他帮忙炼制得小一点，好在太上老君为人随和又颇爱研究丹药，只道一两个时辰就能完成。

简青梧坐着等了一阵，没多久果然得到一颗小小的金色丹药，老君道，「这药效我是中和了些，期限在一两百年左右，具体何时失效呢得看最终结果。」

简青梧心想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为了她跟帝君的幸福，只好牺牲一下储君的感情了。

走出太上老君的宫殿，简青梧大言不惭道，「这样以后储君就能后宫三千雨露均沾了。」

司命苦笑，「那是你在下界做男人时的理想，可不是他的。」

「怎么会呢？」简青梧否认道，「别说我不是男的，我就是个女的我也希望后宫佳丽三千人，夜夜都宠不同的人啊……男的女的都行，大家好色的理想是一致的。」

司命白她一眼，「帝君真是瞎了眼会喜欢上你。」

简青梧瞪他，「那也是你撮合的，你有责任。」

见司命没话说，简青梧又道，「不过理想归理想，遇到帝君还是现实点不要勾三搭四了……你看我都没勾搭储君，还被他逼成这样，这我要是真的三心二意，始乱终弃的话，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他砍。」

司命也赞同，「帝君的藏剑可不止九把，你要好自为之。再来一次八荒名剑阵，你连渣都不剩。」

「好了好了，快到玉蟾宫了，戏给我演好一些，你最擅长了。」

司命又是一个翻上天的白眼。

简青梧假装司命的仙娥陪他来给储君赠药，玉蟾宫的人很快就放行入内了。

储君也没料到司命会再次来探视，一开始并未打算走出卧房迎接，但仙娥小声给他透露了两句，他便马上起身了。

简青梧左等右等没等到储君，殊不知他正在宽衣，便推了下身边的司命，「怎么还不出来？你这么没面子的吗。」

司命恨不得打她，「安分点儿，我都让人进去通传了。」

打扮成仙娥的简青梧梳着双丫髻，穿着白色简洁的云裳，恭敬的等在司命身边，但她表情很不安分，垂眸还在四下张望，「……真慢。」

储君在屏风后便见着他日思夜想的人，脚下却难以挪动一步，直到司命眼尖发现，「殿下！」

他忙迎上前去，「殿下身体可好些了？」

储君却看着候命的简青梧回道，「哦、好多了。」

简青梧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就足以治愈他千万种伤痛。

司命也不管这两人眉目传情了，就扶着储君坐下道，「小仙特地去太上老君那儿求了些药，能治愈殿下身上病痛，还望殿下不嫌弃，尽快服下吧。」

储君还以为他话中有话，所谓良药是指他带来的简青梧，便又看了下身后，「嗯……我知道了，那你先退下，我跟她……说两句话。」

司命疑惑，抓着盒子的手也不知该不该收回，简青梧立马反应过来，上前扣下盒子，「那奴婢伺候殿下服药吧，司命星君在外等着就行。」

司命这一下也只得眼神示意简青梧速战速决，候去偏厅。

待司命一离去，仙娥们也纷纷退下，将空间留给这再次私会的二人。

简青梧还要说什么，储君已经一手覆上她扣着药盒的手背，「……你、这样偷偷来见我……帝轲会不会迁怒于你……」

简青梧心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帝君会不会动怒那将来再说，现下喂药才是关键。

「没事……我、习惯了。」

简青梧不着痕迹的抽走了自己的手，坐下给他倒了杯清水，然后把药推到他面前，笑容满分道，「殿下，喝药。」

大概是她演得太过，破绽太多，储君总觉得不太对劲，「你……你是在对我强颜欢笑吗？」

简青梧愣住，「没有啊……我笑得很假吗？」

储君道，「你从不喜欢对我笑。」

简青梧撑起下颚看向另一侧整顿表情，「哦……」

储君突然又鬼上身抱住她，两个人坐的距离本来就近，现下更是贴着，简青梧侧开一点，「殿下……怎么了？」

储君靠着她肩颈，吁了两下逐渐滚烫的气息，「没什么……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将你从帝轲手中夺回的。」

简青梧顿感不适，「殿下……这个司命带来的药真的对你有好处，要尽快服用的。」

储君现在全心全意都在她身上，「嗯……他的确带来了我最需要的良药。」

简青梧心里翻了个大白眼，知道他虚弱就轻轻推了下他，「殿下……还喝不喝药了？不喝我走啦。」

储君暧昧笑起，亲了下她侧颈，简青梧目瞪口呆的捂住被亲的地方道，「你怎么了？不是被那几鞭抽傻了吧？」

刚刚还觉得他脸色不好身体虚弱，下一秒储君就将她连人带药横抱起身，往内室走去，简青梧不解，「等等等等……」

储君道，「我等不了，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简青梧抓住一根柱子道，「你先把药吃了，冷静下来再说。」

储君不解，「……药？」

简青梧再次打开药盒，展示给他看，「是啊，我们去找太上老君好不容易炼成了，快吃！」

储君没料到还真的是让他服药，便将简青梧暂且放下，伸手拿过，「这药——」

简青梧托着手心，「放心，不会有事的，吃下就好了。」

储君的脸上将信将疑，但看简青梧这么期待，他也就顺势要张嘴服下，结果外头的司命突然闯入道，「快……快！鸣玉过来说帝君在找你。」

简青梧的药盒一下落地，马上就要逃离，离开还不忘嘱咐储君，「药记得吃！我下回来看你。」

储君根本拉她不住，她跟司命两人就跟离弦的箭一样冲出了玉蟾宫，结果才拐角就遇上了帝轲，于是两人迅速分开，一左一右看向墙壁，「……」

帝轲一眼尚未看出他俩是从哪里慌慌张张的逃出来，只道出了最关键的事情，「你们去月老那边求绝情丹做什么？」

简青梧尚未作出解释，帝轲又道，「难道我不向你低头，你就要以此要挟吗？」

司命张大了嘴，简青梧立马摆手解说，「那个药是送去给储君的！不是我用的，我是想让他断情绝爱忘了我，为了能让他乖乖服药我还特地去找太上老君改良了一下让他看不出来呢！」

司命突然打了她一下，简青梧不解道，「这、说出来也没什么？帝君会理解的吧！」

帝轲道，「你转身。」

简青梧一转身，对上从玉蟾宫追来的储君，一时间四目相对，气氛冷到冰点。

简青梧再侧头看了下司命，司命无声做着表情，意思是我刚刚一直在提醒你啊！

面对储君大失所望的表情，简青梧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呃……」

反而是帝轲火上浇油，「如今殿下也该知难而退了吧。」

储君本来就虚弱，如今唇色更是苍白，「你当真……如此绝情？」

简青梧低头绞着衣褶不语。

「我这么爱你……你却要我断情绝爱？」

司命长吁短叹，最见不得这世间的为情所伤，但他身边的简青梧好似铁石心肠一般，「那个……这个改良后的药就一两百年的时效——」

储君笑得失魂落魄，「你这算是为我着想吗？」

简青梧不语。

远处还有一个帝轲在看戏。

心疼储君的唯有司命，「殿下……是小仙的错，是小仙——」

「不是你，是她。」储君只看向简青梧一人，想着从她眼里看出一丝一毫的爱意也罢，他也就知足了，「是你……从来就不爱我。」

他说着滚烫的泪水就落了下来，这场景让简青梧也觉得自己有些丧心病狂，「我……」

事到如今，再给他百般安慰也没有用，还是跟他开诚布公，说清了比较好。

思来想去的简青梧突然就跪了下来，不仅是帝轲愣住，连储君的泪水也停了下来，「你这算什么？」

简青梧也累了，「对不起……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也放过自己吧，我真的没有喜欢过你。」

储君原本形销骨立的站着，现下差点没站稳，司命就要去扶，「殿下！」

他一闭眼，望穿秋水的泪水便随之疯涌，「第一次……」

「你为了从乱臣贼子的手中救下我，不惜自己中箭身亡。」

「第二次……明明是我的错妄想带你从混元山逃脱，你却又给我挡了一箭，还失去了孩子。」

「……第三次，我被八荒名剑阵献祭，你宁可被压制到死也不愿冲破牢笼……」

「这桩桩件件……你让我如何放下？」

「……你当真心里一点也没有我的位置吗！」

简青梧抬头看他，但看他哭成这样自己也忍不住感染落泪，「……」

「我为你修炼，为你成神，为你哪怕失去自由做这储君……你就没有一点点想要——」他忽然说不下去，猛地吐出一口血来，简青梧差点站起，「……殿下！」

抹掉了嘴角的血迹，储君再也无法支撑跪倒下来，「我甚至可以接受……你爱着两个人的事实……你也不愿分一点给我？」

倘若不是为了夺回她，他早就想丢弃这储君的身份去人间肆意逍遥了。

可是简青梧在这儿，他便想一直看着她守着她，哪儿也不去了。

简青梧也泣不成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从来没有在筑云城救过你……」

「我把你当朋友，可是天意改变了这一切……让我无法面对你了……我真的、真的不想……再这样跟你纠缠不清了。」

「我们的情缘早就被斩断了，在我这里它还没开始就断了，你清醒一点吧！」

储君握拳不依，痛心疾首的反问道，「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说我是你的命！」

「你让我如何清醒？如何不爱你！」

「……与你分隔的日日夜夜我都在想你，想着尽快找到你带你离开所有人的视线，去过属于我们自己的日子。」

「当他们都抛下我的时候，是你在筑云城救了我，给了我生的希望……如今却要让我彻底忘记你吗……」

储君与她对着跪道，「你不记得了吗……你逗我开心，我叫你姐姐。」

可那时候的感情不是这样的，当时的两个人还很单纯，只是后来一场情劫将这份感情变质了。

「我在凡间历劫伤了腿脚，亲人又再一次弃我而去，也是你陪着我直到站起。」

「哪怕这些都不算！都是知道剧本的你在蓄意对我好，可是段政颖呢？陈怀音呢？」

「武当山下我们的一切都是假的吗？你明明那么开心，你恨不得每天都下来找我……」

简青梧哭得喘不过气道，「你不要再说了……」

「你知道我送你去武当跟赵允容成亲的时候有多伤心吗？」

「我本想留块红纱做个纪念，但还是还给了你。」

「……是我带你杀出了重围！是我第一个看到你新娘的面容！可你却要去跟别人成亲……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痛，要不是梁鸿来找我，我可能已经死在武当山下了……」

这过往种种，皆是刻骨铭心的回忆。

「我不是你的命吗……怀音。」

简青梧捂住自己的耳朵，哭得痛彻心扉，「你别说了，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司命也拿袖子抹去了诸多泪水，他一直站在帝轲的立场上，从未感知过储君的心意，也不知他默默为所爱之人忍了这么多，「……殿下……起来吧。」

「也许这些……真该忘掉才好。」

储君伸手张开五指，那颗药就在他手中，未等司命阻止，他已经万念俱灰的服了下去，继而笑起，「……现在你满意了？」

「你满意了吗！」

简青梧再也控制不住，瘫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起来，「……」

但储君已是破釜沉舟，不再回头，他被司命扶起，最后看一眼哭得撕心裂肺的简青梧转身步履蹒跚的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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