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生花 第40章 分别

外面的山还是那个模样，这人迹罕至处甚少能有变化，山还是那山，树还是那树。

即使将近五个月没出来过了，仍能寻着方向找到那座盲村，找到来时的路。

可五个月，对江湖来说就是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也许曾经制霸一方者，辉煌已然不再。

两人回去走原路不太方便，虽说两人能驭使蛊虫，将长明蛊对宁悠清的影响降到最低，但水路太长，他们没有船。

如今战争结束，从关口进去也方便，查得没有当初那么严了。

两人脚程很快，赶着路走，离开了蓝部族的天坑，他们还有许多需要去做的事。

高云升尤其着急，这几月来经宁悠清手送到他这里的信件里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慕容一族一夜之间被人屠尽，都传是他啸风山庄做的。

他们与慕容有什么仇怨呢？慕容在焦客，他们位处焉州，虽然离得近但相安无事多年，怎会突然屠尽慕容全族？

可有些传言一环扣一环，让那些别有目的者可以层层递进使半数江湖人都相信这些“事实”。

从藏生花在高云升手中，到高云升在焦客城遇慕容举城针对，再到高云升死里逃生奔亡湘江客死他乡，最后是慕容一夜灭族被人撞见是啸风山庄之人所为。

大量编造中参杂少量事实，得以让不少人推理出，慕容于焦客围堵高云升不成，派人追至湘江杀了他，后啸风山庄为少庄主报仇灭了慕容全族。

“真相”就是如此得出。

他们不需要管“真相”是真是假，只需要这“真相”为他们的目的服务。

「啸风山庄为一人复仇灭人全族之事太过凶残、有违人道与魔教无异。」

这是他们召集各门派围攻啸风山庄的理由。

他们为了藏生花而来，却又不愿明着承认自己的**，只能费尽心思营造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有了理由甚至能得到更多的助力。

江湖上有的是热血正义之士，他们头脑一热冲动行事，来不及管事实真相如何，甚至不知道什么是“正义”。

三月来，高云升收到多封高雨送来的信件，但收到最后一封信至此已经一个月了。

他只能从宁悠清那了解那边的消息。

但宁悠清越看眉头越紧，甚至直接说这些消息里太多作假。

他对域的掌控本就不完全，失踪这么久早有人按耐不住开始作妖。

即使有七才和葛青压着也按不住那些人。

消息真假难辨，他们也无从得知外面究竟如何了。

高云升只能回了一封信去，叫高雨不用管别的，只需在危急时按他安排做即可。

父亲一定会全力保山庄的，不可否认，在他的心中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山庄。

蓝姨说得不对，人不会无情，只是人情谊的侧重是不同的。

这个道理他早就知道。

但直到他发现自己不能给霜儿所有时才明白。

父亲选了山庄，而他在两者之中会选择父亲。

入了关，高云升照例不进城，尽量减少与人接触的机会。

他现在是已死的身份，贸然出现可能招致祸患。

宁悠清停下脚步，他与高云升不同路了，七才已经等在湘江城里。

高云升也没有走，他想问宁悠清何时可以再见。

他也知道世事难料，意外太多，他们做不了约定。

虽然离了宁悠清他体内的雌蛊会再度活跃，但只要在两年内相见即可。

可两年，太久了。

十年后的再见，他们仍不是对方的全部。

他仍然无法舍弃所有，选择霜儿。

“走吧，你是江湖漩涡的中心，我们很快就会再见。”宁悠清转身，往城中去。

“等等！”高云升追上去，轻轻吻了他的唇边，“我会尽快去找你！”

他眼神太沉重，太笃定，让宁悠清有些愣神，总觉得高云升此人与他一直认为的不一样了。

看着他离开，高云升驻足许久，直到天边一只飞鸟来，撞在他肩上。

绑在飞鸟脚上的信件很潮湿了，打开来什么也看不清，只能辨认出这是高家的鸽子。

这应该是众人围墙中，好不容易突出重围的一只鸟了。

该回去了，去迎接结果也去回报结果。

从湘江到焉州还有好长的路要走，来时跋山涉水，去时日夜兼程。

宁悠清经过城门排查后，向城郊一处小院去。

七才从荆蛮小城离开之后就住在那里，带着陆柏飞一起。

陆柏飞神智疯癫又身份有异，恐还有仇家记得他，于是七才选择带着他住在偏僻的城郊小院里。

荆蛮那座小城已经废了，荒无人烟，比山间还凄凉，陆柏飞继续待在那里很容易被人找到不说，还可能饿死。

七才带着他，是因为他还有些用处。

雷火弹的配方在陆柏飞脑子里还有一份。

三个月过去，太子没有找到，方岳的人依旧死守着整座城。

进来的人查得松，出去的人查得紧，一旦发现稍微会点武功的人，都会被请去城主府里喝茶。

宁悠清松散着身体，如一普通外出归来平头百姓，进了那座城郊小院。

院子里飘荡着一阵似哭似笑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小孩子的声音。

七才束着发，穿着围裙，蹲在井边磨刀，一副屠夫打扮，磨的也是一把大砍刀。

他听到门开关声自然地撇过头，磨刀的手仍在继续，直到看见宁悠清的脸，才停了下来。

“域主，进。”

陆柏飞被关在这座房子的二楼，七才带着宁悠清下到地窖里。

普通人家会在地窖里存放一些米面蔬菜，这里面却空无一物，一看就是从未被使用过。

这一片的院子虽然挨得不近，但巡逻的军队多，在地窖里谈话不会被听见。

“陆柏飞什么情况？”

七才刚拉上地窖门，宁悠清便忍不住询问。

他进门时听见二楼传来又哭又笑的吼声，这会儿又咿咿呀呀地唱起戏文来，声嘶力竭，穿透力极强！

熟悉安静的环境里突然出现个疯子，会引人过度关注的，如果宁悠清早知道陆柏飞是如此模样，是断不会让七才把人带回安国来。

如果人真疯了，还是找个地方过得好，不必再参与到这些纷争中来。

七才摇头，意思是他也不知陆柏飞是何情况：“进城前是正常的，偶尔疯言疯语但能交流，如今完全无法交流，只能把他关在楼上。”

因为带着陆柏飞，七才无法藏身于暗处，只得租了这间院子，找了份屠夫学徒的活，干得勤勤恳恳，对外说是为了照顾家中得了疯症的兄长才搬来这里。

如此也算糊弄过去了，还有不少叔叔婶子格外关照于他。

宁悠清想想也知道大概情况，不由扶额叹气：“难为你了。”

七才摇头，面上一如既往的空白。

宁悠清向来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但也知道他不在乎这些，于是换了个问题。

“虫子都揪出来了吗？”

域中人，有安插进来的暗桩，还有与原主人有联络的旧部，这些“虫子”必须全部剔除，宁悠清才能安心。

七才点头：“葛青在汇总名单，她传信来，‘宁悠清’在京城现身。”

“京城……”宁悠清思索一番，“她亲眼见？”

京城是他们推测中，“宁悠清”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

那里各方势力盘踞驳杂，比某些地头蛇一言堂的地方更混乱，更藏得住人。

“集讨啸风山庄京城与会时，她瞥到一眼，不会错。”

是不会错，他们三人，对那张脸、那个人熟得很，真是化成灰都认得！

宁悠清现在闭上眼睛，也能易容成那副模样，一模一样。

毕竟他就是为此学的易容，得记得最牢靠吧。

“见过太子后，我便去京城借身份会会他。”

宁悠清摩擦着袖间暗袋里的罐身，装着「悬身」的陶罐他一直随身携带着。

偶尔从中传来刮擦陶壁的声音都会让他一惊，但每次惊出一身冷汗后又能立刻想到它的用处。

是好东西，高云升说得对，他需要它。

还有一件他十分关心的事：“啸风山庄呢？”

“混乱。”送到宁悠清手中的消息七才都看过，还有些没送出去的更是胡言乱语一片。

但也好，这些人暴露了，省得他们一个个查了。

“还没有结束，那边围得密不透风，葛青已被叫过去。”

“多参与才好，站在外围如何触到中心？”

比起他俩，宁悠清更喜欢亲力亲为，杀人护人、打探消息、执局为棋、搅弄风云他都要亲自来。

七才抓着他的手，布料往上一掀，指腹落在脉上。

宁悠清笑了笑，抽回手，整理好袖子：“很好吧？本以为有得有失，没成想得到更多。”

“什么交换？”七才从不信平白无故地得到，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给他们什么，一切只有拼命或者交换才能求来。

“给自己找了个安身处，还不错。”回答了也不算回答。

七才不太赞同他，却又想，如果这一番布局失败了，也许那真是一个很好的安身处。

外人进不去，他至少不会死。

第二卷开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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