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儿,当初是我先舍弃了你,你怎么还念着我呢?”
因为仅仅喂了血,没做多的事,宁悠清昏睡了两日才醒来。
恰巧高云升去塔顶敬了香回来,带回一身烟火气,呛得宁悠清不停咳嗽。
“霜儿醒了,饿吗?”
宁悠清阴郁地笑了一声:“云升哥哥……我想吃糖。”
时隔一月,高云升终于又做回了名正言顺的“哥哥”。
他很高兴:“糖先等会,我给你带了东西。”
他又退到门外,搬进来一只巨大的陶罐,半人高,罐子很新,像是不久前才烧制好的。
“这里面是「悬身」。”
提线为偶,悬身为傀。
「悬身」是比同心蛊还要阴狠得多的蛊术,它会完全占据一个人的脑子,让他成为完全听命与蛊主的傀儡。
变成傀儡的人,也许算不上是活人了。
“这是你一直在找的吧?「悬身」好相斗,千万数中才能成一个,还须由蛊主亲自浇灌。”
宁悠清伸手放在盖子上,悬停着望着高云升。
“开吧,它们都还是未成熟的苗子,不会伤你。”
打开盖子,宁悠清第一次见识到密密麻麻、数以万计的黑壳虫子纠缠着蠕动在一起。
中央形成了一个小漩涡,旋转着下沉下去。
“坛子里只剩下一只的时候就是成熟之时。”
高云升见他看得太认真,有些痴迷了,想帮他盖上,移开注意力。
却不想宁悠清又翻出那柄金羽剑来,二话不说就要往手心上划。
他忙丢下盖子,捏住宁悠清的手腕:“做什么?”
“「悬身」须由蛊主亲自饲养,每日淋血浇灌,我得浇灌它们啊,这不是你送我的吗?”
宁悠清抬眸问着,他确实在找「悬身」,但遍寻塔中藏蛊都没能找到疑是的。
高云升竟会给他找来。
是因为他对高霜仍有情谊,还是因为他愧疚于那场交易?
“是给你的,但今日不用灌血,才刚刚炼制出来。”高云升把他按回去,搬着大陶罐子到一边,“天都黑了,你的身体还没好,再躺躺,我去拿些吃食回来。”
高云升又出门,见到蓝月带着人端着药和食物等在外面。
见到高云升出来了,她便让人留下食物和药,遣了人回去。
“这就给他了?”
“他想要。”
“呵,雄蛊载体对雌蛊的吸引力罢了。”
高云升听见这话沉默了。
也许真的是吧,幼时见到高霜的第一眼就被深深吸引了。
霜儿和高雨是被雷叔一起带回山庄的,但他就喜欢让霜儿日日跟着,寸步不愿离。
如果这是吸引,那便是吧。
“姨母,成亲之前让他待在塔外吧,我每日进去帮他带古籍出来,塔对他的身体伤害太大了。”
蓝月闭目深呼吸一番,似乎在宽慰自己:“算了,姐姐和你都是来打破规矩的,神未说不允,我也不会禁止,别让旁人知道。”
“好,多谢姨母。”高云升开心笑着,就要走,又被叫住。
“别总说谢,我交给你的任务必须完成!”
“我知道,晚上就来。”
“明日再来,我看你是也想喝药!”
“遵命。”
高云升笑嘻嘻地端着东西走了。
姨母总是嘴硬心软。
初入蓝部族地时,蓝月便在提醒他防着宁悠清,也许她那时候就看出了他们之前存在欺骗。
但在高云升识破宁悠清的身份之后,蓝月再未提过此事。
她只是帮着高云升而已。
毕竟高云升是姐姐的孩子,她只是爱屋及乌而已。
“姐姐在十八岁离开,你在十八岁归来,是祂指引你归来,一切都是命数,此后的磨难也是,我多想强留你们在此,却又不愿给族里招来灾难,罢了。”
蓝月望着高云升的背影,叹息着,命局之事她改不了,也不能插手。
又是几日过去,宁悠清每天都要打开陶罐子看他的宝贝,却总是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高云升每日要去塔中敬香,还要去帮蓝月繁育蛊苗,与他相处的时间很少,却每次都能看见他盯着罐子里的「悬身」发呆。
“怎么了?”
这样好几天,高云升终于忍不住询问。
“它们长大了,也变少了。”
宁悠清手悬在上空,滴了一滴血进去,赏「悬身」相斗争食。
高云升只往里看了一眼,密密麻麻一片,有些刺眼,不知宁悠清是如何能盯着看的。
“正常,「悬身」生长的过程。”
“是吗……”
他也是「悬身」吧,万千争斗中拼命活下来的人,最终也只能做他人手中的傀儡。
宁悠清垂着眸,几乎贴进罐子里,高云升直接蒙上他的眼睛,盖上盖子。
“行了,别看了,等长成了再看。”
宁悠清被揽着头,身体却没动:“你说它,会噬主吗?”
“不会。”高云升肯定道。
“不会吗?”怎么不会呢,他就噬主了。
最锋利的刀,总要刺向那只握刀的手。
“不会。”高云升又答了一遍。
他知道宁悠清心里有事,特别是在拿到「悬身」之后,思绪更重了。
但「悬身」一定能帮他,无论他想要什么,「悬身」都会是一把趁手的好刀。
“好了,别多想了,再过几天你就得忙起来了。蓝姨请到婚时了,血月之期将近,我们要开始准备了,衣服都还没做。”
“知道了。”
陶罐里的「悬身」越来越少,时间转眼到了血月之夜。
高云升一身红衣站在塔内,手持红绸一端,等另一人来。
塔内的蜡烛换了位置,烛火摇曳间映照出巨大的影子。
就像映出了心中的怪物,狰狞的,贴在墙壁上。
高云升盯着那头,眸光闪烁。
外面,蓝部族所有族人皆手持一盏红烛,从上到下,填满了整座天坑,一片灯火辉煌。
宁悠清托着一枚印章由蓝月陪着进入塔内,接过红绸的另一段。
这下,墙壁上融了两只怪物。
高云升闷笑一声,同他一起跟着蓝月往塔顶上走。
古老的歌谣唱开来,慢慢悠悠,愈发响亮。
婚契被人用托盘盛着也送上塔顶来。
放在蛊神像前。
今晨,高云升敬上的香正好燃了一半,如今丝缕烟雾环绕周围。
他望着那神像,总觉得看不清楚。
混沌之中影响所见所感,就如蓝月召出的那两条蛇一样,也许本就不真实存在。
蓝月立于一侧,双手合十,嘴唇翕动,诵出古老的祷告,句句箴言如烙印般刻在神龛上那卷魂契上。
从此以后,两个人的命运绑在一起,再不分离。
高云升侧头去瞧宁悠清的神情,发现他空茫一片,眼神凝滞,也许什么都没想吧。
“请结绳。”
烟缕飘过,高云升握着宁悠清的手腕把自己手中这端红绸牢牢系在宁悠清手腕上。
轮到宁悠清时,也许是为了报复他,勒得格外用力,几乎扯断这端红绸。
“请落印。”
婚契,是在神明面前定下的契约,如有违背,将遭受神明谴责,永受流放之苦。
二人同执印章,沉沉落在婚契上,这份亲便算成了。
古老的歌谣仍在高唱,在塔内外流传,经久不息。
红月上正空,整座塔没在红光之中。
“礼成!”
其余人都退了出去,两人手腕被红绸缠在一起,留在塔内。
“还难受吗?”
“好多了,习惯了。”宁悠清说着解了红绸自顾自到二楼去。
前些天待在塔里的时候他们一般会到二楼睡觉休息,那里有一个房间。
高云升卷了红绸追上去:“累了吗?”
回过身来是宁悠清似笑非笑的脸,他意味不明的神情让高云升心头一跳。
“已经成婚了,我们不该正式开始繁育新的雄蛊了吗?你还能等几日?”
高云升脚步停在楼道里,踌躇不前:“霜儿……”
他着红衣站在黑暗里,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犹如妖魅浅笑着向下看他。
“霜儿……”他咬破舌尖,大步跨了上去,吻上他的唇,渡进一口血水。
还记得八岁第一次见到高霜,小小一个,瘦弱的,藏在雷叔身后,抬头望他,眼睛亮亮的。
他一直有明确的目标,执着的,坚定的,就是他。
高云升第一次见到那个小孩就知道他是为了自己而来,他给小孩取名为高霜,因为他洗干净之后白得像霜雪。
但高霜不会像霜雪一样冷,反而懂得热情地讨好他,一直黏着他。
多么可爱。
高云升同亲弟弟一般待他,喜欢他黏糊糊地叫自己云升哥哥,即使他背地里小动作不断。
但那又如何,他很喜欢,从第一眼见到就喜欢。
现在也是。
虽然原以为小他两岁的弟弟变成了大他一岁的域主。
那又何妨?
高云升压着宁悠清的后颈,俯身一把把他抱了起来,头贴着头,脸挨着脸。
宁悠清终于得了空,喘了口气问道:“如果我真的长出了雄蛊,它会在哪里?”
趁着还有点意识,他想问些问题。
“心下两寸,和我一样的位置。”高云升轻声回应他。
“三年,你等得到吗?”
“和你待在一起它不会动。”
“呵呵呵……”宁悠清笑声荡漾着,搂住高云升的脖子。
烛火通明,摇曳一整夜,映照着屋内交叠的身影。
大婚之日,祝福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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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