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剑人手中正好握着一柄剑,正是那把给高云升留下深刻印象的昼饮血。
剑身通体漆黑,凹槽中积攒的血水早已隐没。
它真的像活物一般,能饮血。
“这柄剑名为昼饮血,它很适合你。你的剑很快,用你手中的剑虽也能发挥你的优势,打出意想不到的效果,剑光缭乱,但刺入人体后拔剑带出的血花终究会影响你出剑的速度。而这柄昼饮血不同,它能做到杀人不见血光,试试。”
“好。”高云升接下昼饮血,顺手把鸣霜骤雪剑递给宁悠清。
执剑起雾,一挥一放间,搅动风云。
“这是啸天葬风三式,乘风而行,顺气而为,曾经倒有人以形貌向我演示,不过搅动寸指间的风。直至今日,得见真正的啸天葬风三式,方知何为搅动风云,引天地之气。”
“夸张了,”宁悠清笑笑,“不过剑是好剑,多谢。”
“那是应该的,某还要多谢域主相助,脱困于西沙剑派。”
“嗯,今日之后你便随七才回关州。”
“多谢域主!”
那边风云骤歇,高云升收剑向执剑人拱手道:“多谢。”
远处一点黑影正快速向着这边飞来。
是七才:“域主,该走的都放走了。”
“嗯。你也回去吧。”
高云升已经踏入石洞内,一手拿着昼饮血,一手拿着鸣霜骤雪剑。
“爹,您的佩剑,还给您。”高云升拆了长剑上的布,交到高雷手中。
“云升,剑该有鞘,若是无鞘,便先用这柄吧。”石床上传来声音,外面发生的事,高令一直听着。
高云升摇头:“不用,我用长布包着便可。爹,我和霜儿打算尽快去一趟荆蛮,帮您询问「长生花」解法。此后您若康复,便当继续执剑。”
“好。我们便在邑水等你们回来。”
邑水为上任武林盟主的统辖地,下一任的决选也一定会在此处。
只因为参选的人不论目的为何,都会想要谢星越留下的东西。
“父亲、雷叔,告辞。”
“就这么走了?”
两人一同骑马,从北地入关,经福州、京城等地直线通往荆蛮。
“不是要尽快?武林盟主再选之日的时间应该是秦王在操控吧?若是到日子了我们还没回来,岂不就错失时机了?”
“是啊,必须要在那个时候。若不是要去荆蛮求药,有一个地方倒是应该提前去。”
“哪里?”
“西沙剑派。知道执剑人为什么刺杀我十三次吗?因为我明面上和暗地里都妨碍了买卖交易的进行,其中受影响最大的就是西沙剑派,他们只要好苗子,好苗子本就万里挑一,我从中阻拦后,他们更是得不到人,所以想要处理了我。如今我们把他们最大的杀器策反了,他们一定会警觉起来,甚至可能直接攻入关州。算了,如此也好,此时他们还只敢暗地里行事,若是先去把西沙剑派处理了,其他门派也该警觉了。”
“也是。”高云升点头,而且相比起来,让父亲恢复健康,能够执剑对他们的谋划会更加有利。
但他又有一点疑问:“你说今日来的门派都是你最想要铲除的,那与他们合作,没有问题吗?”
他今日看得分明,除了本就属于域的伥鬼几人之外,还有许多人在人群中作乱,在最初就连他立于最外围都看不清那些人是属于哪方的。
“没问题的。你还记得任秋凡吗?他的妻女都遭到毒手,这才让他醒悟,对众人公布谢星越的罪行。各门各派中,还有不少这样的人,毕竟各处搜寻哪有就近夺取的方便。”
“比如,碧水山庄冥冥长老?”
“嗯,他的亲弟弟被百花谷仇云汐带走炼制毒人,失败死了,所以她们之间有深仇大恨。但我依旧看不惯柳冥冥,她不如任秋凡通透。”
亲弟弟死于此遭,她还依然助纣为虐。
他侧头看到高云升晦暗的目光:“好啦,快一点,我们争取在天黑前到达下一座城,这样就不用在外面风餐露宿了。”
“好。”
当初他点破宁悠清的身份后,曾被人抱怨过:“你好歹是啸风山庄的少庄主,怎么出门在外过得这般像野人,要么席地而睡,要么找棵大树,连个避风雨的地方都不寻。”
他知道作为蹲守杀人的杀手,宁悠清不是娇贵,只是不想他们一起自找苦吃。
但他出门在外那三年真就这么过来的,因为他似乎每到一个地方就得罪一批人,导致他后来每到一个地方就在荒郊野岭露宿,不入城。
但现在跟霜儿在一起,不一样,因为域的势力范围真的很广,他们在每一城都有据点。
宁悠清撬开一块砖,拿出一把银丝针,仔细地插入自己袖口。
高云升坐在桌边倒茶,见他如此,突然想到曾经在宁悠清身上种下的那朵花。
本是百花谷的杀人技,却只在他身上留下一朵花,也许当初还叫他痛了好几天。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他只顾着忍受痒意了,倒是没有注意到他是否如坐针毡。
“笑什么呢?”
“你发现……这里的那朵花了吗?”高云升凑过去,轻轻摸了他腰下一寸。
“多谢你的提醒,我才想起还没找你算账!”
但高云升闻言并未道歉也并未求饶,反声质问道:“谁帮你看的?这个位置……”
“我自己用镜子看的!”宁悠清眉毛一皱,想再给高云升来一针,“给我去了。”
“不要,百花谷百花针通传印记是红色的小花,经过我的苦心研究,把它变成了难得一见的粉色,其他在我手下中了此针的人都死了,只有你还活着,这是属于你我的专属标记!”
“很好玩?针拿来。”
高云升磨磨蹭蹭地交出一根银针,却又极快速地解开自己的腰带袒露胸襟。
“我试过了,我的身体留不下印记,可能是雌蛊它排外性太强了。”
“是吗?”
宁悠清手腕用力,银针刺破皮肤,眨眼间一朵粉色小花便浮现于高云升胸口。
他用手指擦去那一点血珠,笑道:“这大小刚刚好,并排的三个点诶!”
“很快就消失了,你天天给我扎?”
“想得美,”宁悠清干脆侧坐于他腿上,手肘撑在他肩膀上,另一手在他锁骨间轻柔滑动,“说,当初认出我是不是因为这朵花?”
“是,也不全是。”高云升摸摸鼻子,“你用真容来见我,虽然寻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身份,但其实破绽很大。你易容太频繁,脸部常被各种东西遮蔽,突然暴露在阳光下,显现出异于常理的白,很白,我一眼见就想到你了。”
他一边说一边懊恼,当初自己也不知怎么了,明明发现了那么多破绽,但就是愿意相信他的一面之词,与他称兄道弟,带他前往蓝氏族,直到见到那朵粉色小花,否则还不知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宁悠清闻言却皱眉、起身、沉思:“原来是这样,我竟如此错漏百出,早知如此我就易容了,要不是想着易容需常常整理更换比较麻烦,我也不至于被你识破!”
“你扮演得很好,不论是宋姑娘、神偷还是花魁,你都能以假乱真。但我在见过真实的你之后都能瞬间认出你。当初会救下宋姑娘,不是因为女子柔弱这等理由,我并不是一个知善的好心人,只是因为你的眼神;你假扮施明三时,我早就略微猜到是你,但我仍然答应你的所有要求,也是因为你的眼神;在临淡宫,我在人声鼎沸的大堂里向上看,一眼便见你的眼睛,那时我就认出你,因为你落在我身上的眼神与落在其他人身上的不一样。我最爱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什么样?”
“很漂亮,看见我便只看得见我。”
又是一次热烈诚挚的表白,宁悠清却垂下眼眸。
“怎么了?”
高云升心头有些落寞又有些慌乱,上一次便得了句宁悠清的“再等一等”,这一次他们之间不是已经敞开心扉没有秘密了吗?怎么还要“再等一等”?
宁悠清闭眼吻上来,高云升偏头躲过,却接住他的身体:“怎么了?”
他又问了一次。
沉默许久,直到送餐的人来敲门,宁悠清才细声又快速道:“蓝姨说,这可能是因为雌蛊对雄蛊的依赖。”
“你不相信我?”高云升拽住从他怀中退开的人,惊诧道。
“这,这不是相不相信,这是,这是……”
可能是高云升的情绪过于外放让他惊到了,也可能是他根本就没想好是因为什么,总之布下弥天之局,运筹帷幄的域主,难得说不出话来。
“算了,我再等两年或者三年,反正你不会离开我,我看得见,又何必急于求一个承诺。”
高云升放开他去开门,他却怔怔愣在原地。
他不说只是想给高云升和自己多一个机会。
他们之间的感情真的是爱吗?
高云升会认为自己爱他,就是因为目光,因为他的父亲,他身边的人都看不见他。
而他被高云升记住的便是那专注且唯一的眼神,但那眼神是要杀他的啊!
怎么因为这个相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