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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澜诀 第8章 江南认亲

作者:沙漠玫瑰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0-23 12:14:08 来源:文学城

(一)出谷寻亲

八月末,深秋。

栖云谷的清晨,薄雾尚未散尽,弥漫着湿润泥土与各种草药混合的独特清香。虞清漓倚在廊下的竹柱旁,目光追随着师父鬼夫子忙碌的身影。

那辆半旧的驴车停在院中,鬼夫子正将一坛坛贴着红纸、上书“醉春风”的酒小心翼翼地搬上车。拉车的驴子通体雪白,唯有额心一撮乌黑油亮的毛发,格外醒目。这驴是师娘上官毓三年前从一伙不长眼的山匪手中救下的,性子极倔,发起脾气来,据说连花岗岩都能踢出裂痕。此刻它不耐烦地刨着蹄子,喷着响鼻,对背上逐渐增加的重量颇为不满。

“丫头,发什么呆?”鬼夫子将最后一坛酒稳稳摞好,拍了拍手上的灰土,转头看向清漓。六年时光,当年那个从虎口救下、浑身是伤的小女孩,已如春日抽条的嫩竹般迅速成长。十二岁的少女身姿初显挺拔,虽穿着粗布缝制的靛蓝色短打衣衫,却掩不住那份渐渐显露的毓秀之气。她脸上照例涂抹了深色的易容膏,肤色显得黝黑粗糙,唯有一双天生的瑞凤眼,眼尾微挑,清澈如寒潭映星,此刻更添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疏离。

上官毓从飘散着浓郁药香的药庐转出来,指尖习惯性地捻着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寒光在晨雾中一闪而逝。她瞥了一眼驴车,对着鬼夫子冷声道:“慕容长钦那老狐狸,花花肠子九曲十八弯。他若敢对漓丫头动半分歪心思,你便扎他曲池穴,让他尝尝胳膊抬不起来的滋味。”

鬼夫子嘿嘿一笑,捋了捋他那几根稀疏的胡子:“放心,他敢耍花样,老夫的酒坛子也不是吃素的。”

驴车吱吱呀呀,碾过栖云谷后山那条隐蔽的密道。当车轮即将驶出谷口,踏入外面广阔天地的刹那,清漓忍不住回头望去。身后,栖云谷依旧被乳白色的云雾温柔包裹,竹楼、药圃、瀑布、深潭,都隐在缥缈之中,恍若世外仙境。六年前那个浑身湿透、惊魂未定的小女孩,仿佛还在昨日。如今,她已不再是那个只能依靠他人庇护的孤雏。粗布衣衫下,贴身藏着师父所赠的青云剑,冰凉的剑鞘带来一丝沉稳的力量;剑穗上,师娘新系上的紫玉铃铛,随着驴车的颠簸发出细碎清脆的叮咚声,上官毓说,这铃铛是“防丢”的,只要铃响,就知道她在哪儿。

“坐稳了!”鬼夫子一声吆喝,手中鞭子在空中甩了个响亮的鞭花,不轻不重地落在白驴敦实的臀部上,“路途遥远,山道崎岖,咱们得紧着点赶,日落前务必寻个像样的地界落脚!”驴车加快了速度,载着三人,连同满车的酒香与未知,驶向那片母后自小到大生活过二十载的江南水乡。

(二)祖孙相认

车轮滚滚,碾过官道的尘土,穿过熙攘的城镇,终于在第三日昏黄时分,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眼前,不再是栖云谷的峻岭深壑,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潇潇竹海。晚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如碧波翻涌。竹海深处,隐约可见青砖砌就的高墙与黛瓦覆盖的连绵屋宇,飞檐翘角,沉稳大气地矗立着,那便是名震江南的慕容府邸。

驴车并未驶向气派的正门,而是绕到府邸后方一条僻静的深巷。巷子幽深,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一扇不起眼的黑漆小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慈祥的老者提着灯笼快步迎出,昏黄的灯光将他脸上深刻的皱纹映照得如同盛开的秋菊。他正是慕容府的老管家福伯。

“程神医!上官夫人!表小姐!可算把你们盼来了!”福伯声音里透着由衷的喜悦,连忙引着驴车进入门内。门后别有洞天,是府内专供车马进出的侧院。“老爷已在墨韵堂等候多时了。”

清漓跟在福伯身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云剑的剑穗,穿过一道道曲折的回廊。廊外,一方荷塘在暮色中显得静谧,荷叶大多已枯卷,显出几分秋日的萧瑟。然而,看着那些挺立的残梗,清漓心中却蓦然想起母后曾带着温柔笑意说过的话:“漓儿,外祖父家的夏荷开得极好,能从六月一直开到中秋呢……”一丝酸楚与期待交织着涌上心头。

墨韵堂内,灯火通明,弥漫着上好松烟墨的淡雅气息。一位身着素青色宽袍大袖、银发如雪的老者,正立于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悬腕运笔,专注地临摹着书法名家的字帖。他身姿挺拔,虽未至花甲,但已满头华发,用一根古朴的竹簪绾得一丝不苟,显出一种历经沧桑的儒雅与威严。他,正是江南第一大族的掌舵人,慕容长钦。

听到脚步声,慕容长钦并未抬头,直至最后一笔完美收锋,方才缓缓搁下狼毫。他抬起头,目光炯炯,先是在清漓易容后的黝黑小脸上快速扫过,随即转向鬼夫子和上官毓,脸上绽开真挚的笑容,拱手朗声道:“几年不见,玄兄风采依旧,神医之名更胜往昔啊!”

“哈哈哈!”鬼夫子大笑着回礼,毫不客气地携上官毓在左首的紫檀木圈椅上坐下,“慕容老狐狸,几年不见,你这头发倒是白得比老夫还快!莫不是算计人太多,耗尽了心神?”

慕容长钦也不恼,捋须微笑,目光这才完全落在清漓身上。那目光深邃,带着探究,更带着深沉的慈爱与感慨。

清漓心头一热,喉头哽咽,几步上前,撩起衣摆,端端正正地跪倒在书案前冰凉的地砖上,深深叩首:“外祖父……”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顺着涂黑的颊边滚落,在易容膏上冲出两道浅痕。

“漓儿……长大了。”慕容长钦的声音低沉而温和,蕴含着无限感慨。他快步上前,伸出温暖的大手,稳稳地将清漓扶起。他微微俯身,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外孙女,目光仿佛穿透了她脸上粗糙的伪装,也穿透了六年的时光。透过清漓那双酷似女儿的瑞凤眼和渐渐长开的轮廓,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豆蔻年华、聪慧坚韧的爱女慕容婉吟站在自己面前。岁月沧桑,血脉相连的温情在无声的凝视中流淌。

丰盛的晚宴后,福伯引着鬼夫子与上官毓去早已收拾妥当的西跨院歇息。厨房里,红泥小炉上的药吊子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清漓安静地坐在炉前的小杌子上,专注地看着火候。她在亲手为外祖父熬制安神汤。橘红色的炉火映着她认真的小脸,空气中弥漫着当归、茯神等药材混合的、令人心神宁静的香气。

当清漓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碗温度刚好的安神汤,缓步走进书房时,慕容长钦已重新坐在书案后,似乎在批阅着什么。听到她的脚步声,他并未抬头,只是用一种极其自然、又极其熟悉的温和语调说道:“漓儿,研墨。”

清漓的脚步猛地顿住,端着汤碗的手微微一颤。这声音……这语调……刹那间,时光倒流。她仿佛回到了五岁生辰那日,外祖父带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赤凤纸鸢进宫看她,就是用这样慈爱的声音唤她“漓儿”。又仿佛回到了更小的时候,母后握着她的小手,在凤鸣宫的窗下,一笔一划教她习字读书,那温柔耐心的语调,与此刻何其相似!

“外祖父……”她定了定神,将汤碗轻轻放在书案一角不会碍事的地方,然后依言拿起松烟墨块,在砚台中缓缓研磨起来。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墨块与砚台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

“手腕要稳,心要静。”慕容长钦的声音平稳如常,目光依旧落在面前的文书上。然而,他执笔的手腕却陡然一转,笔锋在雪浪纸上行云流水般游走,一个遒劲有力的“藏”字跃然纸上。他这才抬眼,直直看向清漓,“就像你在栖云谷藏的这六年。”

“啪!”烛台上,一根灯芯猛地爆开一朵灯花,发出清脆的炸响,打破了书房的宁静,也仿佛在清漓心中投下一颗石子。她猛地抬头,撞进外祖父那双洞悉一切、饱含深意的眼眸里。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三)暗潮涌动

“秦家虽已伏诛,树倒猢狲散,”慕容长钦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他放下笔,手指在书案下方某个隐蔽的机括处轻轻一按,只听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响,书案侧面弹开一个暗格。他从中取出一叠用火漆封缄的密函,推到清漓面前,“但前朝余孽‘赤鳞卫’的骨干犹存,如同附骨之疽,散于暗处,伺机而动。”

清漓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拿起密函迅速翻阅。指尖掠过一行行文字,一个个地名与代号映入眼帘:越兮国东海港的货栈、凌国西境马市的商队、颢天国北疆盐道的驼队……这些看似寻常的营生背后,都标注着“赤鳞卫”的暗桩标记。当她的目光落在一个名字上时,瞳孔骤然收缩——“沈兮哲”!那个秦贵妃的嫡亲兄长,前朝余党的真正首领!母后遇害那日,栖凤山血染官道,正是他亲自带队截杀!而朝廷大军历时两年的剿匪,竟未能伤其根本,让他如毒蛇般潜藏至今。

“清尘。”慕容长钦轻叩了两下桌面,声音低沉地召唤。

屏风后,仿佛从阴影中凝聚而出,悄无声息地转出一个玄衣少年。他身形挺拔如出鞘的利剑,面容尚显年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眉眼却如浓墨点染,锐利而沉静。他走到书案前,动作利落地单膝点地,抱拳行礼。腰间束着的软剑剑鞘与悬挂的一枚古朴玉佩轻轻相撞,发出“叮”一声清越短促的脆响。“暗卫清尘,誓死护卫小姐!”他的声音低沉平稳,没有多余的情绪,却透着一股磐石般的坚定。

“这小子五岁就在我跟前了,今年刚满十八。”慕容长钦看着清尘,眼中流露出一丝长辈看后辈的温和与赞许,“若论潜行匿踪、追踪刺探的本事,放眼整个江南,能胜过他的,恐怕屈指可数。”

清漓尚未从沈兮哲的震撼和清尘突兀的出现中完全回神,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清脆的银铃声,伴随着“咚咚咚”略显莽撞的脚步声。一个梳着双螺髻、发间缠着红绸带、约莫十三四岁的小侍女,抱着一摞几乎高过她头顶的账本,风风火火地撞了进来:“老爷!今年漕运的总账对完了,有几处……”

她的话音在看到清漓的瞬间戛然而止。那双圆溜溜的杏眼睁得老大,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眨不眨地盯着清漓黝黑的小脸,里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惊叹:“呀!您就是表小姐吧?天呐!比画上画的还俊俏!不过……”她歪着头,凑近了些,几乎要把脸贴上来,“您这脸色是抹了东西吧?看着还挺像真的!遇水会掉色吗?洗把脸是不是就……”说着,竟真的伸出沾着墨迹的手指,好奇地想往清漓脸上摸。

清漓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动作弄得哭笑不得,下意识地侧身一闪。几乎在同一时间,“嗖”的一声破空轻响,一枚细小的银针擦着玲珑的耳畔飞过,“笃”地钉在了她身后的门框上,入木三分,针尾兀自颤动不休。上官毓冰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丫头片子,再敢聒噪无礼,下一针就让你三天说不出话!”

玲珑吓得脖子一缩,吐了吐舌头,抱着账本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慕容长钦轻咳一声,打破了这微妙的僵局,他看着清漓,语气恢复了长辈的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好了,莫怕。玲珑这丫头性子是跳脱了些,但手脚麻利,人也机灵,更难得的是根基打得不错,拳脚功夫尚可。你回栖云谷时,把她带上吧,身边也好有个贴身照应的人。”玲珑闻言,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充满期待地看向清漓。

(四)深夜相谋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慕容府庞大的宅邸沉睡在深沉的夜色中。慕容长钦亲自提着一盏防风的琉璃灯,带着清漓,沿着一条隐蔽的旋梯,登上了慕容府藏书楼的顶层。

推开沉重的雕花木窗,一股带着秋夜寒意的风涌入。清漓走到窗边,凭栏远眺,整个朔州城的夜景如同画卷般在脚下铺展开来。万家灯火星星点点,与天上的星河遥相辉映,勾勒出鳞次栉比的屋脊、纵横交错的河道,繁华中透着宁谧。然而,这宁谧之下,又隐藏着多少暗流?

慕容长钦指向城池西北角,那里灯火相对稀疏,一片深宅大院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暗沉寂。“看那里,”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便是沈兮哲在江南的巢穴,半年前他以‘沈记绸缎庄’东家的名义购下。狡兔三窟,这只是他诸多藏身之所中的一个。”

清漓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紧紧锁住那片黑暗,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冰凉的窗棂木:“既然知其所在,外祖父为何不……”后面“发兵剿灭”几个字虽未出口,但杀意已在她眼中凝聚。

“为何不剿?”慕容长钦接过她的话,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光芒,“打草惊蛇,得不偿失。沈兮哲此人老奸巨猾,若不能一击毙命,将其连根拔起,只会让他藏得更深,反扑更烈。”他转身,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牌,郑重地放入清漓的掌心。

玉牌质地细腻,入手微凉,正面精雕细琢着慕容家族独有的凤尾纹路,与母后留给她的那枚玉佩的纹饰一模一样。反面则刻着繁复的云纹和一个小小的篆体“令”字。“这是慕容氏在虞国和周边几国三百六十处暗桩的调令。”慕容长钦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从今夜起,你要开始学着认识它们,运用它们。漓儿,慕容家织就的这张巨网,是时候交到你手上了。我要你学的,不是做网中之丝,而是做那——执网之人!”

握着这枚代表慕容家族无上权力与责任的玉牌,清漓心中豁然开朗。六年前母后鬓边那朵仿佛随手簪上的淡雅紫薇花;病榻前外祖母收到的那封看似寻常问候、却让外祖父神色骤变的密信;还有那些每月总会准时飞入凤鸣宫、母后看后便若有所思的信鸽……原来,这一切都并非偶然!它们都是这张庞大而隐秘的情报巨网中,一根根至关重要的丝线!母后,竟也一直参与其中!

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感与使命感在胸中激荡。清漓蓦然转身,目光灼灼,声音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果决:“清尘!”

一直如影子般侍立在楼梯阴影处的玄衣少年,闻声立即上前一步,垂首待命。

“今夜,”清漓的指尖拂过玉牌上冰凉的凤尾纹路,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沈宅所在的黑暗,“便去探探那座宅子。我要知道,里面究竟藏着多少魑魅魍魉!”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清尘没有丝毫犹豫,抱拳领命。他临窗回望清漓的那一眼,眼神依旧沉静无波,却奇异地让清漓感到一丝安心。那感觉,就像栖云谷清晨弥漫不散的浓雾,虽然捉摸不透,却莫名地让人觉得,有他在,前路便不会迷失方向。少年身影一晃,如一滴浓墨融入夜色,转瞬消失无踪。

五更天,东方天际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清尘的身影便如鬼魅般悄然回到了书房。他身上带着夜露的微凉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左臂的玄色衣袖被利器划开一道口子,布料下,一道寸许长的刀伤皮肉外翻,仍在缓缓渗出血珠。他单膝点地,从怀中取出一张被血浸染了小半的粗糙纸张,上面用炭条勾勒着宅院的布局、哨岗位置以及一条隐秘的地道入口。

“小姐,宅内守卫森严,明哨暗卡交错,每半炷香轮换一次。密道出口在宅后假山,通向三里外的荒山。”他的汇报简洁清晰,仿佛手臂上的伤不存在,“沈兮哲三日后将在此宅秘会越兮国来使,疑为越兮皇帝楚瑾安的心腹。”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痛楚。

清漓的目光从他臂上的伤口移到他略显苍白的脸上,眉头微蹙。她一言不发,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白玉药瓶,然后径直走到清尘面前,将药瓶抛给他:“为何不包扎?”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

清尘抬手稳稳接住药瓶,动作牵动了伤口,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垂眸恭敬地回答:“小伤。不及小姐母仇之万一。”

这句话让清漓心头一震。她忽然想起鬼夫子曾无意间提起过,慕容家训练精锐暗卫的法子极为严酷,其中一项便是将他们与饥饿的狼群一同关在冰窖之中,唯有厮杀胜出者,才能获得食物与生存的资格。眼前的少年,便是从那修罗场中走出来的幸存者。

她沉默片刻,忽然上前一步,声音不容置疑:“抬臂。”

清尘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依言抬起了受伤的左臂。清漓动作利落地挽起他被划破的衣袖,露出那道不算深却狰狞的伤口。她拿起书案上干净的布巾,沾了清水,小心地为他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污。她的动作不算温柔,却异常专注。

“外祖父没教过你吗?”清漓一边将药瓶里的药粉均匀撒在伤口上,一边低声说道,语气平淡却带着力量,“活着的刀,远比折断的刀更有用。死人,报不了仇。”药粉接触到皮肉,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清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

烛火跳跃着,将两人处理伤口的身影投在墙上,轮廓晃动,像极了小时候母后教她用皮影演绎的那些古老故事。清尘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尊木偶,任由清漓为他包扎,平日冷冽沉静的眼眸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然而,在摇曳的烛光下,他那没什么血色的耳尖,却悄然泛起了一层淡淡的薄红。

(五)回归栖云

鸡鸣三遍,天光微亮。那辆半旧的驴车再次从慕容府后巷那扇不起眼的小门驶出。只是这次,车前执鞭驾车的,已换成了身着粗布短褂、头戴斗笠、作普通农夫打扮的清尘。他沉默地控着缰绳,将毛驴赶得又快又稳。

驴车刚驶出城门,踏上通往栖云谷的官道,一直安分坐在车里的玲珑就按捺不住了。她便从随身的小包袱里捧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是几块还带着温热的、做成精巧花朵形状的糕点。

“小姐,小姐!”玲珑的眼睛亮晶晶的,献宝似的将糕点捧到清漓面前,“快尝尝!这是我今早特意起大早新学会做的桂花酥!用了顶好的糖桂花呢!”淡淡的桂花甜香在车厢里弥漫开来。

她话音未落,一只大手便毫不客气地从旁边伸过来,精准地拈走了两块最大的。鬼夫子“啊呜”一口咬掉半块,一边嚼一边含糊地评价:“唔……样子是有了,就是味道嘛……太淡了!甜味不够!丫头,下次记得多放点糖!”随着他说话,糕点的碎渣顺着他灰白的胡子簌簌往下掉。

玲珑鼓起腮帮子,小声嘀咕:“明明放了很多糖了……”清漓看着玲珑气鼓鼓又不敢反驳的样子,又看看师父那沾着糕屑、理直气壮的胡子,不禁莞尔。她拿起一块桂花酥,小口品尝着,清甜酥香在口中化开。

指尖摩挲着袖袋中那枚温润而沉重的凤尾纹玉牌,感受着它所代表的庞大网络与沉重的责任。车轮碾过路面,发出单调的声响。清漓忽然转头看向正拍打着胡子上碎屑的鬼夫子,轻声问道:“师父,当年娘亲……进宫之后,回过栖云谷吗?”

鬼夫子闻言,动作顿了顿,眯起眼睛陷入回忆,手指拈起胡须上的糕点渣,温声道:“嗯……回过。在你出生前的那个春天,她回谷里住了一个月。”他脸上露出一丝怀念的笑容,“她说啊,栖云谷的云彩最好看,层层叠叠,舒展飘渺,像极了凤凰的尾羽。”

“哼!”一旁闭目养神的上官毓冷哼一声睁开眼,毫不留情地戳穿,“什么看云彩!分明是你娘嫌那皇宫像个金丝笼子,憋闷得慌,跑回谷里躲清静、透透气来了!顺便再搜刮些好药材回去。”

清漓想象着母后当年借口看云、实则“逃家”的模样,再联想到自己这六年在谷中的自在生活,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清脆的笑声如同山涧清泉,惊飞了道旁老槐树上栖息的几只麻雀,扑棱棱地飞向泛着鱼肚白的天空。

晨光熹微,驱散了最后一缕夜色,温柔地洒在行进中的驴车上。青云剑穗上,那枚师娘系的紫玉铃铛,随着驴车的颠簸,发出叮叮咚咚细碎而悦耳的声响,清脆灵动,仿佛穿越时光,与母后少女时在山野间奔跑、无忧无虑的笑声重叠在了一起。

回到栖云谷的当夜,万籁俱寂,唯闻深潭瀑布飞流直下的轰鸣。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天际,清辉如水,将潭边伫立的少女身影拉得细长。清漓默默站在冰冷的潭水边,低头凝视着手中紧握的那枚玉佩。玉佩温润,在月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正面,刻着慕容族徽凤尾纹,背面,是母后亲手刻下的四个娟秀小字——“山河永宁”。

这曾是母后送她的生辰礼物,寄托着最深的祝福与期许,也是她颠沛流离时唯一的慰藉与念想。如今,握着这枚象征过往与血脉的玉佩,感受着玉牌带来的全新使命,清漓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又带着一丝决绝的痛楚。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山谷的冷冽与母后的气息一同吸入肺腑。然后,手臂扬起,用力一掷!那枚承载着无尽思念与“山河永宁”愿景的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银弧,“噗通”一声,没入深不见底的潭水之中。涟漪迅速荡开,又很快被瀑布激流吞没,再无痕迹。

水面倒映着明月,也倒映着她清丽坚毅的面容。她对着水镜中的自己,一字一句,清晰地低语:

“还不够强大!”

话音未落,一道如墨的身影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如同她的影子。清尘单膝点地,抱拳垂首,声音在瀑布的轰鸣中依旧清晰可闻:“属下愿陪小姐练剑。”

“铮——!”

青云剑出鞘的清越剑鸣瞬间撕裂了夜的寂静。双剑交击,迸溅出点点寒星,清脆的金铁之声惊起了栖息在潭边芦苇丛中的几只白鹭,它们拍打着翅膀,鸣叫着冲向月光皎洁的夜空。

少女不知道,这一句承诺,这一声剑鸣,开启的将是整整六年夜以继日、淬炼锋芒的艰苦岁月。栖云谷的晨雾暮霭,将见证她如何褪去青涩,将仇恨与责任锻入骨血,最终淬炼成一柄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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