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洞 第56章 害怕

晨曦初晓，古刹中响起清脆的钟声，连续九次，意味着王寺重修完成，佛会开始。

无相身穿一袭金色袈裟，手拿法器，庄严肃穆地走在最前，其后跟着一列的僧人，梵音绵绵不绝。

这一条路通往王寺，途中有群众观礼，皆虔诚地跪拜于地。

麦朵和巴克也在这一列队伍中，她们的位置较后，微微抬起头，只能望见如沙砾一般多的人群，幸而视线开阔，无相小法师正缓步走过此列。

“诶！”麦朵试图吸引着他的注意力，将一块石子砸出去。

石子越过重重脊背，砸到了一人屁股上。

“谁啊！”

那人抚着屁股起身怒视身后。

这样也好，麦朵想着。

刚要站起，脚腕便被身后人一拽，立时倒地。

手心擦过沙粒，她疼的龇牙咧嘴。

“不要轻举妄动。”身后之人暗暗威胁着，吐出的话腔调却有些古怪，像是阿喇汗人。

麦朵不敢再动，服服帖帖地跪拜着。

数日前，她们被围堵在街，忽而出现的黑衣人将她们打晕带走，再醒来时便是身处屋子里，狭小黑暗，还上了锁。

巴克意识到是被抓了，他以为是自己行商时撞了别人的发财之道，因而抓了起来。

可他喊破了嗓子说要用钱抵押时，也无人理会。

直到今日，两人才被放出观礼。

巴克悄悄靠近，将小拇指触碰上去，麦朵精神一振，随视线望去，看见了巴克身前人腰带上挂着的匕首。

只有咫尺之间，触手可及。

但身后人过于难缠，突然远处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声，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趁此时机，麦朵装作不经意般被人撞倒，猛的一下扑在了巴克身上。

“哎哟，摔得我疼死了。”麦朵捂住腰哭闹起来：“哪个杀千刀的。”

作罢，她又朝向另一侧摔去，直搞得人仰马翻，众人皆惊。

“真是个疯婆娘。”

“别吵了。”

……

身后之人忙着按住麦朵，巴克见此趁机偷走那把匕首，藏在袖中，继而抱住麦朵，小心安抚着。

“没事了，没事了。”

身后之人也没有再动作，只是悄声让她们不要再有所动作，两人连忙应是。

在装饰华丽的轿中，若生望着停歇下去的骚动，掀开轻纱奇怪地向那望去。

“净光，我怎觉得听到了麦朵的声音？”

尉迟净光目光从她手中的金莲离开，闻声望去。

那是几名衣着破旧的老人，头发邋遢，也看不清容貌。

他浅笑：“许是若生太想她了，等佛会结束，我们便去请她们过来如何？”

也许真是自己幻听了，那几人也不像麦朵。她点头，放下轻纱。

话虽如此，尉迟净光扣响了轿门，在旁骑马且勒闻讯停留。

“查验一下方才闹事几人的身份。”

“是。”

且勒调转马头，带上一列守卫赶往。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了，“崩”地一声巨响，四周迷雾四起，不知是谁发出的一阵哀嚎声，紧接着此起彼伏地响起。

啊—

若生被尉迟净光罩在身下，她看不清视线，只能闻到一股硝烟味、带着浓浓的血气。

“杀！”

“冲啊！”

轿夫被杀死，轿子重重地砸在地上，若生惊了一跳，手中的金莲被紧紧攥住。

又来了。

她的脸色苍白，嘶吼声将她脑中深藏的记忆全都唤醒了。

血、无尽的血化成水流，一具具破败的尸骨朝她而来，他们或笑或哭，都是惊悚的模样。

“法、法师，你快走。”话到嘴边，已是阵阵颤音。

“若生，他们是朝我来的。”

话音刚落，已是有兵刃相接之声，尉迟净光顾不得抱住若生，上前缠斗起来。

刹那间，刀光剑影，若生站在角落中，拿起金莲刺在身前。

几人打的不可开交，另一人凑准时机将刀对向若生。

也许一开始方向就错了，瞧王对她的宝贝程度，就应该将此女子先抓住。

他想着，快速凑近着。

轿中尸横遍野，尉迟净光看到了若生的危机，眼疾手快地解决了几人，一脚将肆机凑近之人踹倒。

唯余这最后一名反叛了，尉迟净光提起他的衣领，使他被迫扬起脖子，刀刃抵住他的命脉。

“说出你们的藏身地，我饶你不死。”

他的语气狠绝，是若生从未见过的模样。

尉迟净光身着素色，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袍，整个人如地狱中走出，眼角透着嗜血般的红，刀尖上绵延不断的血珠滴落。

……

自烟雾乍起之时，麦朵和巴克被人狠拽起来，四处都是惊呼声，吵吵嚷嚷地就算呼救也没法听见。

这幕像极了初至于阗那日，不同的是她们手中有了武器。

巴克不动声色地护着麦朵，拿出藏着的匕首，一把刺进了反叛胸口。

反叛睁大了眼，满不置信地倒下。

看见同伴倒下，一群人蜂拥而至，将刀刺向了两人。

“完了，麦朵。”巴克苦笑道。

数不清的冷风，贯彻着浑身，也许是自我害怕，麦朵却是向着巴克一笑。

“我爱你，巴克。”

……

“弓箭手准备！”

“射！”

此起彼伏的弓箭入体声，高悬的刀刃无力地垂下，唯有一人身中数箭仍面目狰狞地朝巴克砍去。

巴克猛的拔出匕首，鲜血淋漓，划出一道血线，噗嗤一声刺进了反叛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赏道：“不错啊，反应很快。”

巴克这才醒转回神，松开手，尸体仍带着死时面目狰狞的模样缓缓倒地，仿佛已化作了恶鬼，他的手放在身侧，无知觉地颤抖着。

他茫然看去，来人身穿甲胄，显然是官。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麦朵从巴克身后走出道。

“不过顺手罢了。”且勒道。

看着已被屠尽的反叛，且勒让手下收拾尸体，感叹一声：“幸好王上早已预料到，不然还抓不到了。”

“王上？”净光法师！巴克晃过神来，激动问：“大人，我们曾与净光法师相识，此来于阗也是为此，可否求见王上？”

且勒斜睨，这两人衣着破烂、浑身邋遢，巴克和麦朵尴尬地抻直衣上的褶皱。

“你们瞧着不是于阗人……而且这群反叛只抓你两，很难让我相信你们。”巴克摇摇头。

巴克向前一步，这可是最接近的一次机会了：“大人，此事均有缘由，且听我们道来。”

且勒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讲吧。”

于是，两人便将如何相识若生的事迹讲出，以及怎么来到于阗，又是莫名其妙被抓走，今日偷偷将她们放出观礼。

见她们语气诚恳，且勒勒住马，已信了大半。

“大人，王上那边危险。”手下紧急来报。

“走！”且勒顾不得太多，疾马而去。

麦朵和巴克眼睁睁地望着一众人离开，愣愣地不知如何办，此时，为首的将领才像是想起她们般，声音传来：“带上那两人。”

“是。”手下应道，将麦朵和巴克扔上马带走了。

一路疾驰，两人惊地连声音都喊不出。

且勒再回来时，硝烟已散，守卫围住整条街道。

轿子已溅满了鲜血，他心中一紧，虽然知道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但是难免惊恐。

尉迟净光目光清冷地看向脚下的尸体。

“王上，已剿灭所有叛党。”且勒回禀道。

“可还留有活口？”尉迟净光将刀递给侍人，方才他问话时，这人毫无犹豫地自尽了，让他觉得有些蹊跷。

“无，不过我查验了一番他们的身份，确认是于屈密留下的人。”而且此次死的人不少，算起来剩下的也不足为气候了。

且勒看着尉迟净光格外紧皱的眉头，不由问道：“王上还在顾虑什么？这次格外顺利啊。”

就是因为顺利才有顾虑，尉迟净光未语，转身发现侍人正用巾帕擦着若生身上的血迹。

“反叛都死了，殿下不用怕了。”

“死了多少人了？”若生茫然问道，有种获救的幸运，但更多的是涌上心头的不安。

却不是对于已有的危险。

“有百余人。”尉迟净光答道，身上有股浓重的血腥味。

若生闻言看向他，眼中有些陌生。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尉迟净光也能杀红了眼。目光所及的尸骨，基本都死于他的手中。

上一次在湖边是被迫，他并不欲杀生。

但这一次，他却成了刀下的魂，冰冷地收割着所有人的生命。

这种感觉格外复杂，她不知如何表达，尤其是他狠绝的动作，更是让她倍感陌生。

她的这番反应露在尉迟净光眼中，目中一痛，尉迟净光缓缓上前，小心触碰着：“若生，你不用怕。”

自重生后，他便不可能是曾经风光霁月的净光法师，在战争年代，任何人难免会沾染血气，他亦不例外，既要努力成为王，便不可能过分仁慈。

尤其是这群人竟想伤害她。

回想起方才的困境，又想起若生被刀砍中倒地的模样。

他绝不允许再次出现。

他抿着唇，想解释，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说起。

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始终不敢触碰上她的一缕发丝。

若生主动牵住他的手，笑颜：“我不怕，我怎么会怕净光呢。”

虽然方才的模样确实有点吓到了，但是手心的温暖在告诉她，这还是净光。

他朝着她温润一笑，若生心中的茫然总算消散了。

及至事毕，所有反叛均已死亡，佛会因不洁需再过三日后重新举行。

这一日，大家都过的心惊胆战，若生回宫后浑身上下全部搓了个干净，直到没了那股血腥味，这才开始休息。

尉迟净光处理着事务，且勒突然想起被抓的两人。

“王上，今日有两人被反叛带走后救下，一人名唤麦朵，一人名唤巴克，自称敦煌人，听她们的讲述似乎与王妃相识。”

麦朵，巴克。尉迟净光脑中想起敦煌时若生住宿的那家人。

他起身：“现下在何处，带我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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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