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未曾变桑田 第61章 第 61 章

钟樾楼接了个紧急电话脸色大变，什么也来不及说就拉上崔熠，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韦泱眼前。

听着自家大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后，韦泱不悦的皱了皱眉头，“这神神叨叨的来无影去无踪。”

“许是碰上什么重要的事了。”贺卿坐在电脑前，思忖着崔熠给他提过的事情，手指头噼里啪啦的打着字，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韦泱努了努嘴，咂摸着贺卿的话——重要的事……眼下倒是有这么一件。

“贺卿……”听到韦泱喊的这个调调，贺卿点击鼠标的手指卡顿了一下，眼睛盯着电脑屏幕里的鼠标箭头一动不动，旋即还是按下邮件发送键。

待看到邮件发送成功后，贺卿眼内掠过一纵即逝的悲凄，苦涩顿时爬满心头，原来灵体也是有七情六欲，悲欢离合各种感受，他盯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手，不知道在沉思什么，良久之后，收拾起自己所有外露的情绪，贺卿才悠悠开口答道，“我在。”

韦泱愣是以为贺卿是在给自个做沟通前的思想工作，在他眼里看来，这套路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合算着贺卿横竖都得挨这一刀，所以破天荒等着那久违的回应。

韦泱拍了拍身旁的空沙发，带着志在必得的口气说：“我们聊聊吧。”

“好……”这回倒是不躲不藏，坦坦荡荡。

贺卿应完这个字眼便不由自主的苦笑了一下，他也一如既往顺着韦泱的意思，无论多少次，贺卿所想的不过是韦泱安好而已。

纵然，贺卿心底早就知道前面有坑等着他跳，却还得保持着不慌不忙从容的应对。

贺卿像是在回想起什么凄风苦雨的历程，他依旧背对韦泱，背部挺得笔直，一丝多余的小动作都没有。

忽地，贺卿脑海里闪过了前两天看电视剧时里头窝窝囊囊的男主人公就是众人口中的“气管炎”（妻管严）。

贺卿再对比自己的处境，心中又冒出那个“我不想我不要”的小孩表情包……这么看来，自己似乎也不比那个男主人公强多少。

想到这里，贺卿禁不住化开苦情淡淡一笑，却很快就被随之而来的哀伤神色冲散了。

握不住的幸福终究会飘散在时光中，所有的事情一如他当初所料想那般，不该开始的只能硬生折断。

韦泱不知道贺卿心里在琢磨什么事这么专注，他用眼梢瞟了贺卿背影一眼，发现他依旧没有动身走过来的意思，终于按耐不住嘟嚷了一句，“你‘好’什么好，竟然说‘好’那就坐过来这边，不然怎么聊？”

贺卿无声叹谓，中断了所有思路，这暴脾气的祖宗难伺候，他只得动身坐到韦泱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时，不自觉的抬眼扫了一下韦泱，就开始垂下眸，隐下眼内所有情绪。

韦泱一瞧见贺卿垂下眸，晓得是个“此人已经打烊”的信号。

索性来了一招开门见山，“贺卿，逃避是不顶事的，知道吗？”

听着这语气，韦泱好像正在劝慰一个犯了错的问题少年。

韦泱表明横竖给你摆了一道，你不接也得接着，贺卿再度抬眼跟韦泱对视起来，眸色浅淡神情未动，浑身却笼罩在淡淡的莫名忧伤中。

韦泱是个顶敏感又难伺候的主，贺卿的心思逃不过他的法眼，“你这什么眼神，你是不是看哪哪不顺眼呢？哪哪不满意？”

贺卿闻言，又敛起了神色，低低的说，“没有……”

倒是韦泱被贺卿这一系列温吞举动给惹得浑身冒火星，他嘘缓了几口气，“我是跟你真心想跟你解决‘赵襄鋆’这个隐形炸弹的事。还有，我不能一直处于一个被动挨打的位置，我得学几招自保，回头你……教我两下子呗。不然，我们俩这日子长着呢，总不该天天扒拉着你吧。”说完，韦泱还不忘给贺卿抛了个媚眼。

在韦泱的字典里，那两人要是决定在一起，必然就该厮守一生。

日子有多长……怕也是时日无多……

贺卿与韦泱目光交错的瞬间，恍惚中韦泱好像无意间打乱了自己的方寸，他从来就是个心中自有明月山水的人，什么时候该走哪一步棋子，他都了然，当断则断。崔熠所言，并不无道理，就眼下而言。

“嗯……”

这人，不，这鬼，怎么人说一大溜绵绵情话你丫就只懂得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这孩子也真的是笨到家。究竟算低情商还是特么自闭呢？！

韦泱嘬了一下下唇，鼓着腮帮，“贺卿，你想过要坦坦荡荡去面对赵襄鋆吗？如果他从前是伤害了你辜负了你，咱尽管找他算账去，痛痛快快给他呼噜几下，也就完事，我不想他永远横亘在你我之间，毕竟过日子呢！”

韦泱一番话说得理所当然，他的确在幻想着未来蓝图，蓝图里唯一一个被圈进来的人就是贺卿。

贺卿心间满怀的愁绪被韦泱的话堵在喉间，消散不开，郁结成团，刹那间，他迷茫了。

这小居室的时空在这节点上突然安静起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却独自将自己的想法捂得严严实实。

贺卿定睛看了韦泱好一会，才喑哑道，“韦泱，是我对不起阿襄。”从这里作为切入点，也许韦泱能好接受一些。

“？”这话头起得有点莫名其妙。

贺卿有意避开韦泱猜疑的目光，像是怕被他窥见心底所想，“我并非有意去隐瞒什么，而是记忆残损，有些事总也想不起来，模糊，也怕错怪好人。总归隐隐中觉得似乎有愧于他，所以阿襄……才紧咬不放罢了。”

看着贺卿，韦泱一脸为难的欲言又止，拳头攥紧了又松开，脑袋里交织着各种言语词汇，但通通杂乱无章。

最后，韦泱一股脑全踢出自己思维，千言万语汇成小心翼翼的一句，“也许，赵襄鋆，只是在等你一个答案，而已，你想过没有？”

韦泱想，他要抛砖引玉，套出贺卿的实话来，再对症下药。

贺卿想都没有想直接脱口而出反问道，“什么答案？”他看向韦泱的眼神耐人寻味，有不舍有顾虑有无奈，这一刻，他们两人像极了谈判桌上的正反方，你一来，我一往。

对上贺卿这个招数，韦泱暗暗心道，要好好发挥自己的共情能力。

“我要是从一个情敌立场去出发，我觉得赵襄鋆是欲擒故纵，引起你的重视，但退一步想，按照钟樾楼跟崔熠所说的，你要真是赵襄鋆‘执念’的话，那敢问贺公子，这‘执念’是什么？难道不是认死的‘理’……”

韦泱有意在收尾时加重了语气，他挑了挑眉毛，嘴角微微一弯，有条不紊继续道：“再梳理一下，这一系列事件发生的因果，大概率，我认为，几百年来，赵襄鋆一直都在这世间飘荡，都在找你，或者在等你。但你却被封在天灵镯里，出不来，他也找不到你，阴差阳错，我把你给解封了，也许冥冥之中，就注定你们还会相遇，我就是那个契机跟纽带。”

韦泱正经起来的时候，小到一个表情大到一个动作，他能演绎得行云流水滴水不漏。好像这一面是他，吊儿郎当撒泼打滚的那一面也是他。

贺卿不知道是不是被韦泱正中“靶心”，他低下头清了一下嗓，再抬眼时，他的表情已经带起一贯的疏离。

“韦泱……”

这一眼这一声让韦泱心头莫名咯噔了一下，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踩雷”，可能惹毛了眼前这个鬼，但放到面头上，气势不能输。

韦泱“满不在乎”的应道：“大祭司，说吧，在下洗耳恭听。”

贺卿看穿他的小把戏，突然冷笑了一声，他站了起来，对韦泱一字一顿道，“韦泱，你确定，打破沙盘这样的结果，是你能承受得了？或者你真的要这样一层层剖开来，才能踏实？”

不绕圈了？韦泱决然的点了点头，“此话，何解？”

贺卿语重心长正色道，“韦泱，凡事不能有风使尽，须得留有余地，才能进退自如。在我记忆中，似乎你们都是一类人，非得将人逼尽死胡同，自己亦无退路，像是要一起殉葬才善罢甘休。”

这话撂到韦泱耳朵里，像是根刺钉一样，“贺卿……你说话就说话，还拐着弯骂人？”小祖宗这气性一下子就被激出来了。

贺卿这回却仿似未闻，他走近韦泱，“韦泱，很多次，我也是千依百顺，顺着你所有的心意，顺着你所有的意愿走。我劝慰自己莫要看重你那些‘无心之失’‘无意之举’，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非要戳人痛处不止还须得撒上一把盐，你所谓的‘爱’就是如此蛮横不讲理，得理不饶人。”

贺卿像是有心想要激起争端，韦泱从没见过他如此义正辞严的模样。

贺卿甚至没有给韦泱还击的机会，而是趁热打铁，“我本就一缕孤魂，何所惧，何所畏？何人能伤我？”

“过往种种，皆是前尘，凭什么我要为了你一己之私，一再退让，我不愿与你争吵，我不愿提及从前，但你非逼着我，去想起那些不堪又残酷的画面！用你们现代人的语调，大抵就是‘哄不得，说不得’，你所有危险都是因我而起……因我而起……我也很难，举步维艰的难……”韦泱，我不愿你深陷危机中。

贺卿一反常态咄咄逼人架势已经“成功”燃起韦泱的怒火，这是他想要的结果。

“贺卿，你这架势怎么地？要跟小爷我决裂吗？”韦泱眉头紧紧得拧了起来，他腾的一下猛地站了起来与贺卿对视。

韦泱眼神都能喷火，贺卿别开了脸，“韦泱，对不起，到此为止罢。”

韦泱以为自己耳朵有问题，听叉道，他大吼了一句，“你说什么？！”

“到此为止，你我从今往后各不相干。”

“……”

韦泱像是被人从后重重打了一下后脑似的，整个脑袋都是嗡嗡声响个不停，他还来不及处理贺卿的话是个什么意思，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贺卿知道，韦泱已经如他所愿“着道”了。

“韦泱，我受够了……后续，辉月会来保护你，我们就此作别，好聚好散，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话落，贺卿木讷机械似的抬眸对上韦泱。

韦泱眼眶烧得发红，里头晃动的水光一轮又一轮，两两相望，恍如隔世，咫尺天涯。

那一刻，心头纵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时光荏苒，流转在两人间是相识相处的种种，情景交融，历历在目，回忆却有千万斤重的压在心头，喘不过气，闷得人直想掉泪。

你不是说你爱我的吗？你不是说不会离开我的吗？怎么又扔下我一个……

韦泱的心在看见贺卿抬头一刻还是会悸动，即使自己难受发颤，还是无法自已的喜欢着对方。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