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暮天记 第65章 青山城阙老兵将

城门外，南华正兴奋地给花沐雨和曾卧雪二人指道：“我想起来了，这片之前有好多树，树还会开花！师父特别喜欢这里！”说罢，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起来了，我到这儿就想起来了！”

——刚才走到这里后，南华好像忽然恢复了一点记忆，特别激动地和花沐雨还有曾卧雪分享着他之前来这里时见到的情景。

花沐雨带笑听着，察觉到士兵带着像是管事的人来了，便提前拱手致意。

关长遥遥回礼。

见有人来了，南华也止住了话语。

来到近前，士兵为他们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的关长，姓李。”说罢，又为李关长介绍道，“关长，这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三位仙长。”

李关长再次拱手道：“三位仙长好。”

“李关长。”三人纷纷回礼。

“几位仙长到株洲所为何事，不知是否有卑职帮得上忙的？”李关长问。

花沐雨道：“无碍，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由，只是我等修行之人，下界游历，想要往西蜀去，故而途经此处，只望关长叫我们从此通过便好。”

“这是自然。”关长道，“不知几位仙长师出何处？”

南华的师门说不清，花沐雨含糊道：“我们都是凛岳的弟子。”这便是要把南华的身份糊弄过去。

“凛岳。”关长做恍然状，“卑职曾有幸听闻，那好像是我们凡间什么国家供奉的门派来着。”

他眼神中带着询问，花沐雨闻言一笑，道：“修行之人不问世事，早前师门好像确实受过雪国的供奉，只是我等普通弟子不太处理凡间事务，故而也不太了解——好像最近百年间，我们和人间的接触也都少了。”

“原来如此。”关长点头，又问，“几位仙长舟车劳顿，我来为仙长准备酒宴，接风洗尘吧。”

花沐雨摇头说道：“不用准备什么，我们只是路过，将人送回来，就也该走了。”

“车上的人交由我们，仙长尽可放心。”关长侧身抬手，领着几人朝城内走去。

“她们好像都昏睡过去了，但应该身体无恙，睡醒一觉就好了。”花沐雨一边跟着关长进城一边主动说。

“哈哈，有劳仙长了。”关长随口问道，“听底下的人说，你们是在一间客栈里遇到的？”

花沐雨道：“确是如此。”

关长问：“我在此当差也有三十来年了，对周边也算熟悉，不知仙长所说的客栈是在哪里啊？”

花沐雨含笑道：“那是间开在荒郊野岭、沟通幽冥和人间的阴阳驿，气运正常的凡人碰都碰不到，若无要事，关长还是不要了解的好。”

关长了然，又问：“既然如此，你说那群蛮兵怎么能和诸位仙长一起投宿到那个地方去呢？”

“这我等便不了解了。”花沐雨答道。

谈话间，四人走进昏暗的城门楼。关长又问道：“仙长说，那群蛮人无缘无故地就扔下香车离开了？”

“确实如此。”花沐雨道，“许是冲撞了什么，着急忙慌的，只带走了几车嫁妆。我们也只是略看了看，别的并没多留意。”

“那诸位仙长可有在婢女中间见到一个身穿喜服的人？”关长终于问道。

“不知道呢。”花沐雨淡淡地说，“蛮人跑走之后，剩下的就只有这些昏昏沉沉的婢女了。”

“不知那客栈到底在何处。”关长说着，仍想要把事发的地点问清楚。

虽然老板娘说无所谓，但花沐雨还是不想轻易走漏风声，于是道：“阴阳客栈不是开给生人的。关长，寻常凡人，还是不要去找那里才好。”

“仙长挂心了，我们不去。”出得城门楼，日光下，关长脸色不好，还是对花沐雨等人扯开一个笑容，“卑职只是好奇这些奇闻异事，仙长还是仔细跟我说说吧。”

花沐雨还没搭话，后面的南华忽然插话道：“我们这是往哪儿去？”

关长回头看看南华和曾卧雪，又望向花沐雨：“几位仙长是贵客，总兵已得着消息，正在府中恭候诸位大驾，还望诸位仙长不要推辞，容我们略表心意。”

“啊……我们还要去总兵府吗？”南华困惑地眯起了眼睛。

看他们有推辞的意思，关长抢先劝道：“耽误不了多久，走两步就到了。左右已经来了株洲，好歹见上一面。”

花沐雨推辞再三，然而关长总是有话拦着。一来二去，几人辞让着就已经到了总兵府前。如此实在是盛情难却，花沐雨几人一边不乐意，一边被请进了总兵府的议事堂内。

一坐下，关长便吩咐仆从奉茶上来。

“敢问总兵现在何处？”茶水很快送上，花沐雨看了一圈，也不见传闻中“恭候多时”的总兵。

“总兵很快就到，我这就去请总兵大人。”关长保证着，把他们几个留在议事堂里，自己不知往哪处去了。

曾卧雪看看花沐雨，又看看南华，手里的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花沐雨只得叹气，来都来了，便交代曾卧雪和南华：“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放下花沐雨三人被一盏茶留在议事堂不提，关长闪身出了议事堂，立刻加快了脚步，压低了声音，边走边对迎上来的手下说：“车上的人都安顿好了？”

“安顿好了。”手下快速地跟他说清楚现在的情况，“车直接拉到了后院，人已经安置下，正请医师来。”

“总兵呢？”关长又问。

“还在书房。”手下紧跟着关长，低声说道。

二人三步并作两步，绕过红漆的廊柱，抬脚便直接迈进了总兵书房内。

“大人！总兵大人！”还没进屋，关长便连声叫道。

总兵已然年长，体型清瘦，胸前留着花白的胡须。许是私下的缘故，他不穿官服却穿道袍，闻声停下了手中的笔：“何事惊慌？”

关长绕到桌后，附耳把事情的经过给总兵从头说了一遍，又道：“事关重大，卑职不敢擅专，好说歹说把人先留下了，现在正在议事堂里喝茶。我看他们总想要走，留得久了怕是不行。随嫁的宫女都送到后院去了，正在等着医师诊断。”

总兵掉过头，睁着眼睛看着关长。

关长也无言，二人对视片刻，总兵胡子打颤：“公主呢？”

关长沉沉摇头：“只有随嫁的宫女，并没有见到公主的身影。”

“嗐呀。”总兵重重地撂下笔，“立刻着人找医师，无论如何先把宫女弄醒，我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着，总兵起身，关长伸手去搀扶，口中道：“医师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总兵不让他扶，说：“我先去后院看着。对了，”总兵抓住了关长的胳膊，“你让守城巡防那边再严一些，务必不可有一刻懈怠，时刻留意蛮人那边的动静。”

“是。”关长垂头应下，又问，“那边的三位仙长怎么办？”

“仙长驾临实乃大事。”总兵一下子犯了难，到底挥开手，“只是如今暂顾不上，你着人好生伺候，我们先把事情调查清楚，再来恭迎仙长。”

“是。”关长应了。

花沐雨和曾卧雪、南华三人坐在议事堂，彼此都没说话。

他们已经等了不短的时间，桌边的茶水凉了又换，侍从再来时，花沐雨止住了他添水的动作。

“不必了。”花沐雨道，“关长一去不复返，总兵也不见踪影，劳烦问下，你们还要我们等多久？”

“仙长可是有其他吩咐吗？”侍从态度恭敬，“总兵和关长暂时被要事绊住了手脚，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无论如何伺候好诸位贵宾，您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我们。”

“我们需要离开了。”等了半天，花沐雨耐心告罄，只觉他们这样将人留下又晾在一边的举动十分没趣，起身欲走，侍从忙上前阻拦。

花沐雨斜了侍从一眼，侍从讪讪地缩回了手，只敢在口中重复说着：“仙长稍安勿躁，大人马上就来了。”

花沐雨不听他的。

见她起身往外走，曾卧雪和南华两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侍从急了，却也不敢强留，只能跟着他们，口中止不住地劝。劝也劝不住，花沐雨打头走在前面，心中是不想再跟他们浪费时间了。

总兵和关长这时才从后院听完宫女的交代，一出月亮门便看到花沐雨带着曾卧雪和南华两个大步流星往外走，登时喊道：“仙长！仙长留步！”

花沐雨皱着眉回头，就见一个约莫已经六七十岁的花白胡子瘦老头提着道袍朝这边赶，又有前面见过的关长跟在他后面，一时没搞明白这人的身份。

“老朽见过仙长。”总兵不待喘过气，便躬身到地，恭敬地说道，“仙长驾临株洲，老朽如沐仙光。只赖俗务缠身，未能第一时间前来拜见，请仙长恕罪。”

他的态度过于虔诚和恭敬，花沐雨一下子愣住。他委实是上了年纪，颤颤巍巍的，花沐雨不敢让他多拜，先前的火气也散了，赶忙将人扶起来：“无妨，老先生快快请起。”

关长和花沐雨一起搀着总兵站稳，他扶着关长的手喘了口气，又拱手行礼：“老朽乃是株洲总兵李庆容，多谢仙长出手相助，将人送了回来。”

“举手之劳而已。”花沐雨道，“我们已经在此浪费了不少时间，若无要事，我们就要尽早告辞了。”

“实在是事出突然，老朽一下子抽不开身。”总兵以为仙人怪罪自己招待不周，连忙告罪道，“仙长恕罪，老朽已经备下薄酒，还望诸位仙长赏脸，容老朽为诸位仙长接风洗尘。”

“大人不必客气。”花沐雨道，“我等还有事在身，不便多留，还是先行告辞了。”

总兵留了好几次，又道自己潜心修道多年，仰慕仙人之姿云云。花沐雨虽感念他的热情，但还是婉拒了。

“既然如此，老朽便不再强留各位了。”总兵无法，满脸遗憾地又施了一礼，“今日之事，是老朽失礼，若仙长日后得闲，请务必再来株洲，好叫老朽一尽地主之谊。”

如此这般将花沐雨三人送出总兵府，见他们跟着领路的小兵走远了，总兵脸上惆怅万分，连要紧的公务都忘了，在门口呆呆站了许久。还是关长提醒道：“大人，我们还没将公主失踪之事禀报京州。”

“哦，是。”关长回过神来，吩咐关长道，“兹事体大，一会儿我亲拟奏折一份，你立刻着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咱们屯兵多少来着？”

“不足五百。”关长道，“若论青壮的，不足三百。”

“切不可露出破绽来。”总兵道，“蛮人弄丢了公主，还不知情况如何，我们务必坚守这些时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