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云都,天门二十天街,第十九街的街东直巷有座安济堂医馆。安济堂的坐馆大夫名叫姬妙手,人称姬老儿,据说是整个天门乃至整座云都医术最高的大夫。
素传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疑难杂症,无所不治,老少病残,皆能起死回生。
安济堂的隔壁就是白柳斋,因门前的大柳树称名。白柳斋的主人是两个年轻的女人,但左邻右里通常能见到的就是那个眼神锐利,小麦肤色的女郎。
谁都知道,白柳斋的白姑娘经年与十九街的好些男人一起跑船,甚至隐隐已经成为十九街猎金者们的头目。
至于那位柳姑娘,据说常年卧病在床,除经常来照顾她的胖婶,近乎不与旁人来往。
白柳斋的两个主人不善交际,故而在十九街名声虽大,但人缘普通,她们这户人家从来都是门庭冷落,少人问津的。
但今日的情形却大不相同。天门的这条十九直街到处都是紫衣玄甲的卫士,云都卫府的卫队已经快要将这天街两侧全部站满。
这样大的阵仗,就是摩呼罗迦的那位“天魔妃”驾临也未有过,而今日却出现在小小的白柳斋?
各坊邻里探头探脑,都想要一探究竟,在视线碰到卫府卫兵冷峻凛然的眼神时又不由偃旗息鼓,缩将回来。
但人的勇气会消失,好奇心却不会。有人透过层层卫队的身影,瞥见白柳斋院内的情形,惊讶的发现,这座白柳斋的主人——白姑娘居然就跪在院中,而号称医术通神的姬神医却只能焉头巴脑的站在她的身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白姑娘得罪什么不该得罪的大人物,这位大人物如今终于找上门来啦?
白如练就跪在屋外,姬妙手奉陪的站在她的身侧,她们的面前是个身材魁梧,相貌英挺的六旬老人。须发虽已花白,眼神却蕴神光,仪表堂堂,威严赫赫,正是天门门主“盖世英豪”尹逐龙!
论起来,云都东南向的二十天街都归天门管辖,天门的门主就相当于她们的首脑,甚至是领主。白如练和姬妙手虽然居住在天街,但未加入卫府,以她们的身份,平日是见不到门主的。
但此时尹逐龙就站在她们面前,就连姬老儿在他面前也只能垂着脑袋战战兢兢的站着,白如练更是只有跪着的份。
不过,白如练之所以跪在这,并不是因为面前的老者是她们十九街的领主,真正能让她心甘情愿跪在这的,是老者背后的那间房屋,确切地说,是那间房屋里的人……
尹逐龙站在她们面前,尽管他的旁边就是舒服的交椅,他却没坐着。他的面目威凛,语气是既无奈又带着愠怒。
他看着白如练,道:“你这小姑娘年纪虽然轻,胆量却如此之大!竟敢当街邀驾,你知道你挡的是谁吗?”
白如练跪着,抿紧唇,没说话。
尹逐龙继续教诲道:“若非是主上她宽宏海量,在你闯出来的时候就会被当成刺客,被四部四门大卸八块,死无全尸!”
白如练眼睛微微泛红,重重叩首道:“我知道,冒犯圣君是大不敬之罪。但,但银儿她已命在旦夕,我,我也别无他法啊……”
姬妙手在旁边也跟着向尹逐龙求情道:“门主,小老儿我是看着她们长大的。白小丫头是个好姑娘,这次也是情非得已。原想找顾部主帮忙,不知这次出巡的是圣主她老人家!不知者不罪,求您宽宏大量,就饶她这回吧!”
尹逐龙看着他,忽然就笑道:“瞧您这话说的,也不是我让她跪在这的,主上就更没说过要惩罚她。但是说实话,要不是念在她另有苦衷,就凭冲撞圣主这条就够关她个一年半载的!”
“是是是,”姬妙手连忙称道,“小白姑娘,你还不快起来?”
“多谢门主宽宏,但我不能起来。”白如练道。
小龙王这时站出来道:“这位姐姐你就起来吧?我师父是菩萨心肠,她定不会因你的冒犯就见死不救,也不会因为你对她不够恭敬就心存芥蒂。”
白如练道:“我知道圣主宽宏,但我却不能因她的宽容而得寸进尺。”
“就让我在这跪着吧,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事了。”
她执意如此,众人也没有办法,只能任由她跪在屋外。院中短暂的无言沉寂,院外却开始悄然吵闹起来。
门外围观的人群中有三五个男人正在向院内张望,还不时窃窃私语。
“喂,三哥,这些都是卫府的人吧?卫府他,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别是来找白老大麻烦的吧?”
“废话!这院里除了白老大就是柳姑娘,不找白老大还能找谁啊?”
“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大被人欺负,咱们都是一块跑船的弟兄,事到临头,怎么能当缩头乌龟呢?”
“没错!咱们十九街的兄弟义气为先,不能临阵退缩!走,我们找他们问问去。”
五个青年振作勇气,走到白柳斋的门前,为首的男人道:“喂!你们是卫府的卫兵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着,他向里面喊道:“喂——白老大,你在里面吗?”
卫府卫兵立时将目光投注过来,他们眼神冷冽,身姿威凛,“什么人,竟敢在卫府面前大喊大叫?卫府执行公务,不相干的人都让开!”
说着,卫兵架起长枪,更有的拔出佩刀,杀气凛凛。
五个青年立时有退缩者,嗫嚅着劝道:“三哥,我看咱们还是别管这件事的好,这些可都是卫府的人,咱们惹不起的……”
被叫三哥的男人怒道:“我呸!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怕得谁来?”
“是是是,三哥大气,弟兄们佩服!”
赵齐挺身强项,迎着长枪就要走过去,他心里虽然哆嗦,到底已经放出豪言,此时也只能故作强硬。他扑到卫兵的长枪上,抱住枪杆,撒泼大叫,“喂!你们快放我过去!我老大就在里面,大家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放我过去!”
“浑小子!你不要命啦!撒手,快滚!”
院外的吵闹动静,尹逐龙在里边听得一清二楚,此时蹙起眉,面露不悦,“把他们放进去。”
卫兵拱手领命,立刻跑去叫道:“门主有令,把他们放进来!”
卫兵刚抬起长枪,五个青年就冲进来,就属赵齐那小子跑得最快,见白如练跪在地上,想也没想,当时就道:“白老大,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你怎么跪在这啊?”
白如练没看他,也没说话。
赵齐见她的面前站着个老人,就以为定是这老儿在惩罚她,心里虽然畏惧,到底还是憋着口气,战战兢兢道:“喂,老先生,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为难我们白老大?”
“就是!是不是你让她跪在这的?”
白如练沉声道:“赵三,齐五,不得放肆!”
被她训诫,五个年轻人这才缩起脑袋,不敢言语。姬妙手在旁道:“你们这些臭小子,真是愈发的没规矩!你们知道这位是谁吗?”
尹逐龙抬抬手,抚须笑道:“呵呵,年轻人啊,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老夫姓尹,忝掌天门二十天街,怎么,不认得老夫吗?”
众人面色煞白,惊道:“是,是尹门主!”说着立时哗啦啦跪倒在地,“小、小的们叩见门主,向门主请安。”
“是,是我们有眼不识真佛,还请门主海量!”
尹逐龙是天门门主,他们所在的十九街就归天门门主管辖,说尹逐龙是他们的直属领主也不为过。
尹逐龙却立刻抬起食指,道:“嘘——快噤声。你们在这里吵吵嚷嚷,吵到老夫还不打紧,若是惊扰到里面那位,就是我也担待不起啊。”
“里面的?是谁啊?”众人立时便面面相觑,悄声议论。
“您说的,该不是柳姑娘吧?”
这时白如练才道:“别乱说话,里面的人……是圣主……”
一听到“圣主”二字,赵齐等人只觉头皮发麻,骇出一身冷汗。也立时战战兢兢的,跪在白如练身边。
若说天门门主是他们的领袖,那沧海圣君更是领袖中的领袖。是执掌沧海七百二十岛,是统领十万生民的海上帝君,是他们所有人的圣主。
白如练想到先前发生的事,至今还感到心有余悸。柳银絮的身体不会因为圣君出世就不治而愈。看着身体越来越衰弱的爱人,她不得已只能当街拦驾。
本来她以为来的是摩呼罗迦的顾部主,她曾和顾商陆有过一面之缘,还蒙她恩典,亲自给柳银絮看过病。虽然不能说身体立时大好吧,但那段时间的柳银絮,身体确实要更精神些。
现在既然姬妙手束手无策,她也只能病急乱投医,斗胆请顾部主来给柳银絮续命。
至少,能拖延到沧海重返中原之后……
没想到,当时她看到的人确实是顾商陆,却没想到陪在她身边的年轻少女居然就是沧海新的圣主。
更没想到,圣主居然丝毫没有追究她当街邀驾的罪名,甚至在听说她的诉求之后,亲自到这白柳斋替柳银絮治病。
虽然她从未听说过这位新任的圣君是什么起死回生,枯骨生肉的医道大家,道事到如今,她别无选择。
在不知是漫长还是短暂的等待之后,忽听吱呀的声响,尹逐龙背后的房门被打开,从里面出来一名娉婷婀娜的少女。
少女容貌绝丽,神色温柔,虽然穿着高贵神秘的黑紫服色,唇边的微笑却如春风般温暖。
就连小龙王也不得不感叹,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师父突破超凡入圣境界的缘故,现在的她已然愈发的高深莫测。
本来的她就已经足够温和,现在的她比起之前更有种胸藏万物,心怀宇宙的宽容和慈悲。若说先前的她宛若湖泊般宁静宽和,现在的她却如瀚海,能纳百川,能容千帆。
神秘而平静,强大而宽容。这就是现在的她给小龙王的印象,而对其他人来说,她更像无法估测的大海,无法望尽的天空。
“主上。”尹逐龙拱手见礼。
风剑心微微颔首,看到他身后的众人。“怎么都跪在这里?都快起来吧。”
白如练当时站起,神情急切道:“圣主,银儿,银儿她……”
风剑心颔首,却没直说,只是叫道:“姬先生,请您和白姑娘进去看看吧。”
“是,老朽遵命。”
姬妙手拱手称是,白如练早已急不可耐的冲进房中。
直到白如练和姬妙手进屋,赵齐等人却还痴痴的跪在地上,望着天衣,眼神恍惚。
他们虽然早已听说过圣君的传说,也隐隐听过新任的圣君是个女人,但他们却理所当然的认为,能坐到圣君那个位置的,怎么说也该有个三四十的年纪吧?再年轻点,也该是摩呼罗迦部顾部主的岁数,从未想过,圣君居然会是这样年轻美丽的少女!
这若不是有返老还童之术,就是九天神女降凡。
直到小龙王看不过去,大声训斥,“喂!你们看什么呢!”众人才恍然如梦初醒。
等过半晌,姬妙手和白如练一起出来,姬妙手老怀欣慰,白如练更是喜极而泣,风剑心这才对她们道:“日后倘若她的病情出现反复,你尽管到玄霄宫找我……”
风剑心话还没说完,白如练已扑通跪倒在她面前,“多谢圣主大恩大德!属下日后愿为圣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风剑心伸手去扶,“你快起来。”
白如练却继续跪着,道:“今日属下当街邀驾,罪无可恕!请圣主降罪,白如练愿领重罚!”
风剑心将她扶起来,说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人命关天,没有什么比人的性命更重要。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的。”
说到“换做是我”的时候,“圣君”才露出些微怀念的表情,只有在这时,小龙王才能从她那种虚无缥缈的神性中观察到她作为人的情绪。
是的,小龙王将她那种仿佛高居天上,宛若垂怜众生的气质称之为神性。
白如练千恩万谢,风剑心却带着小龙王和纪雪笙返回玄霄宫。她不知道的是,自她走后,关于圣君神通广大,能起死回生的消息仿佛风行电照般不胫而走,不日已传遍云都。
都说柳家姑娘本已病入膏膏,就连第一神医姬妙手也束手无策,但经圣主施展无上神通,柳姑娘不但病体痊愈,甚至已恢复如初。
现在,云都都在传,都在说圣主就是天上降世的仙人,是到人间救世的神女,这任何疑难杂症啊,她只要素手轻挥,便能消灾解厄,驱邪除凶。一时,圣主英名远播,还有不少人想要找门路想求圣主治病疗伤的。
当消息传到风剑心这里时,她难免无奈。其实她哪有什么无上神通,更不懂岐黄之术。她之所以能帮柳银絮治病,完全是倚仗水玉的异能。
柳银絮是因早年练功走火,寒毒入体,这些年早已侵入五脏六腑,故有性命之忧。而祛除寒毒的办法,当然是至阳纯阳的灵药。藉助至阳药物阴阳调和,就如阳出雪融,药到病除。
但消解寒毒的办法并非仅有至阳药物,风剑心的水玉归藏同样有此神效。就像将冰块泡在温水里,不需大火淬炼,自然冰消瓦解。
比起至阳药物有阴阳交攻的风险,她的办法显然更加温和也更加安全。即使如此,柳银絮的伤也还需要后期的调理补益。
不过……
考虑到沧海武风极盛,这云都或真有许多积累陈年暗伤的人需要帮助。想到这里,风剑心索性来到姬妙手的安济堂,免费坐馆,为的就是那些因为练功走火,积累各种暗伤内伤的人群。
一连数日,安济堂内外都是人山人海,云都四部四门的人都往东南的天门赶。即使不是来就医的民众,也想藉机一睹这位四百年一出的圣君的风采。就连姬妙手也从当初的受宠若惊,到现在的习以为常。
虽说她仅能运用内力真气助人治疗些陈年的暗伤旧疾。这样的方法本也不算多绝密高深,但舍得用宝贵的内力替他人,尤其是非亲非故素昧平生的普通人疗伤的,圣主还真是绝无仅有。
一来二去,云都都在盛传,说他们的这位圣君心地仁善,济民救苦,是活菩萨的转世,一时竟也让她积累不少的民望。
就在这些民众崇敬的目光中,风剑心却察觉到某种异样的眼神。等到她想要搜寻时,那种视线却转瞬即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对方还不想出面,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这日,来找她疗伤的人已经极少。毕竟练武的人虽多,但走火入魔的却少,走火入魔之后还能活着的就更少。
半日处理完医馆的事,她带着小龙王准备返回玄霄宫。这些时日以来,各部各门的部主门主已经开始把作为圣君的政务交给她处理,本来主理沧海的顾商陆更是专心协助她。
她白日里要来医馆坐堂,忙里偷闲时还要处理各部各门汇报的事务。好在沧海的民众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在四部四门的协助下,各种法令条文都能有条不紊的施行下去。
就在风剑心带着小龙王回宫时,宫门之外却早有一人等候。风剑心臻至超凡入圣境后,视物的能力已然远远超越常人,虽隔百丈之外,她还是能清楚的认出那是摩呼罗迦顾部主的侍女——盛南星。
心中还在疑惑,还是走向宫门。等小龙王发现对方的身份时,立刻就皱起眉来,说话也是夹枪带棒,冷嘲热讽的,“哟,这不是我们盛大小姐吗?怎么,今天卫府缺人啊?值得你亲自守门?”
风剑心责备道:“萧儿,不要无礼。”
萧千花撇撇嘴,心里不以为然。师父人就是太好太善良,她可没忘记这女人是怎么对师父出言不逊的。
盛南星只是抿着嘴,没生气,也没说话,见风剑心走来,她立时上前扑通跪地。
她这动作突如其来,更出乎意料,就连风剑心一时都反应不及。“盛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盛南星对着风剑心就是重重的磕头,言辞恳切道:“奴婢南星有眼无珠,大不敬圣主,也冒犯过萧小姐,心知罪无可逭,请圣主重惩。”
萧千花心中倍感意外,风剑心则更是不解其意,“你什么时候冒犯过萧儿,这不敬之罪又从何说起?”
“前番在玄霄宫时,奴婢曾出言不逊,自知罪无可恕。”
风剑心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当时初来乍到,你对我有些误会也是在所难免的,所谓不知者不罪。但是……”
说着,她问小龙王,“萧儿,你的意思呢?”
小龙王撇撇嘴,表情有些不自在,道:“既然,她诚心悔过,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过去的事就算了吧。”
风剑心道:“如此,你就起来吧。”
谁知盛南星还是跪着不肯起来,“圣主雅量,奴婢诚惶诚恐。还请圣主恕我恬不知耻,奴婢还有一事相求。”
风剑心这时听出来,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她的真实目的。她也没生气,依然神色柔和的问道:“你说吧。”
盛南星再叩首,“奴婢斗胆,请圣主垂怜,替我家小姐治好她的腿吧!”
风剑心立时联想到她当时在安济堂感知到的异样视线,“原来,这些天在窥测医馆的人是你?”
盛南星连忙告罪,伏地叩首,道:“奴婢该死!奴婢绝无窥探和监视圣主的意思,只是见圣主慈悲,故才有此非分之想!”
风剑心看着她没有说话,盛南星在她的视线中渐渐战栗,额角冷汗涔涔。虽然感到无措和恐惧,但为大小姐,她心甘情愿接受任何惩罚和屈辱。
仿佛半晌,风剑心说道:“你起来吧。”
“那,您的意思是……”
风剑心的声音平静温和,道:“从我来到这里,顾姐姐对我助益良多。若我能为她的腿疾尽些微薄之力,我也义不容辞,不是吗?这样的事,你不必求我。”
盛南星又惊又喜,感激涕零,对着她五体投地的敬拜,“圣主大恩大德,奴婢粉身碎骨也不能报偿万一!”
直至此刻,她才真正对圣主心悦诚服。她仁慈兼爱,品性高洁,无愧是被称之为圣君的人。
“起来吧,我们现在就去找顾部主。”
“是。”
风剑心带着萧千花和盛南星走进宫门,去往摩呼罗迦的宫殿。在路上,风剑心趁机问起顾商陆腿疾的情况。
说到这里时,盛南星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含糊其辞的说出小姐受伤的大概。
顾商陆本是前代部主顾槐恩的独女,后来父女因由反目,商陆小姐被部主打断双腿,从此遗落的残疾。
本来摩呼罗迦部的《千劫经》就是门易经洗髓,强筋断骨的神功。摩呼罗迦部的部众自幼年起就要侵染淬骨强身的药浴,即使双腿折断,只要能及时医治还有接筋续骨的机会。
但顾商陆生性刚强,和父亲的矛盾又无法调节,宁愿眼睁睁看着两腿残废也始终不愿向顾槐恩妥协。那年,顾商陆才十四岁。
听到这里,风剑心和小龙王皆心有触动,她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矛盾会让这对父女反目成仇?又是什么样的执着让顾商陆宁愿看着双腿残废也绝不妥协?
玄霄宫的格局是参照太极八卦修建的,八座离宫在八个方位,最中央的就是玄霄宫大殿。她们从东南的天门过来,要径直去往西北方向的摩呼罗迦殿。
盛南星领着她们,一路来到顾商陆居住的妙湛居。风剑心快要走进妙湛居时,忽见头顶一只燕鸥扑腾着翅膀飞走。
“小姐,是圣主来了。”盛南星在院外通报。
“请进。”顾商陆回道。
小龙王和盛南星留在院外,她独自走进院中时,看到的就是顾商陆坐着轮椅,在石桌前,手里还捏着一张字笺。见是她来,顾商陆的神情微动,遥遥垂首,“见过主上,请恕属下病体残躯,不能全礼。”
风剑心道:“顾姐姐不必多礼,我这次来,也只是想来看看你。”
“有劳主上挂念,我也有事正想要去找你呢。”
“嗯?什么事?”
顾商陆将手里的字笺递给她,风剑心接过字笺,发现字条的痕迹明显是被卷曲过,应该是用铜柱绑在信鸽之类的飞鸟传书过来的,这让她想到之前看到的那只燕鸥。
她已经知道,迦楼罗部的人拥有驯化鸟类灵羽的能力,这燕鸥想必就是她们驯化的信使吧?
她展开字笺查看,发现只有短短八字,“时机未至,静观其变”。
这八个字娟秀柔丽,暗藏锋芒,但字迹却给风剑心似曾相识之感,好像她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笔迹。
“这是?”
“这是迦楼罗王的亲笔传书。”
迦楼罗王?风剑心立刻就想起千日红——傅紫鸢来。难道她觉得字笺的笔迹似曾相识,或许是她在无意间曾经看到过傅楼主的笔迹吧。
顾商陆继续道:“她和我的意见相同,不建议我们立刻返回中原。”
风剑心微微颔首,表示认同。虽然在她突破超凡入圣境后,以易焚禅为首,鬼龙王沙天暴和天夜叉司徒竟都极力赞成立刻重返中原旧土,但却被顾商陆一句话否决。
她认为,沧海是武林共敌,一旦现在沧海入世,必会激起中原正邪两道的激烈反抗,三道大战必将重启。虽然沧海无惧和正邪两道正面冲突对抗,但这样的牺牲没有意义,她们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
现在,迦楼罗部也是相同的意见。
天衣主意早定,“傅楼主和顾部主考虑周到,那就按照我们原先说好的办。通知各部的船只修整,做好随时远航的准备。”
听到她这句话时,顾商陆的眼神似乎带着些微疑惑,但并没有说话。
前言已叙,天衣决定开门见山,“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找顾姐姐,是为别的事。”
顾商陆道:“主上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没想太多客套话,风剑心直说道:“不瞒姐姐,我这次来,是为你的腿……”
顾商陆微怔,登时就想到什么,看向院外的盛南星,神情略带不满,“原来是这样,是南星请你来的吧?”
风剑心道:“顾姐姐你别怪她,盛姑娘也是想着您的伤。”
顾商陆道:“主上您在安济医馆坐馆义诊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您宅心仁厚,实属沧海之福。”说着,她将手放下来,抚摸着腿,神情哀苦,“但我的腿是陈年旧疾,后天伤残,并非走火之症……”
说实话,没有人不希望能拥有一副健全的身体,但这十四年来,她用尽各种方法,尝试过各种灵丹妙药却依然不见成效,渐渐的,她也心哀若死,不再抱任何希望。
她也想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她也想回到中原之后,能凭自己的双脚去寻找她遗失的挚爱。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风剑心看着她说道,“你也知道这些时日我在医馆义诊。虽然我的能力很有限,但是看着自己的微薄之力就能让他们重新拥有健康的身体,重拾生活的希望,就算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个伟大的人,也会为他们感到无限欢喜。”
“那是主上你慈悲仁善,那也是他们的福分。”
“所以,顾姐姐为什么要拒绝呢?”风剑心道,“无论是我成为尊主之前还是之后,你都给予过我许多照拂,如果现在有什么事情是我力所能及的话,我也愿意尽力去做。”
顾商陆已经快要被她说服,但还是告诉她真实的原因,“其实,我之所以支持你,不过是受人之托。”
“是谁?”
顾商陆平静的说出一个不平凡的名字,“是迦楼罗王……”
风剑心先是微怔,旋即释然,道:“傅楼主吗?她确实对我助益良多。”然后她就发现顾商陆以某种莫明其妙的眼神看着她,似乎欲言又止。
“顾姐姐,是我说错话了吗?”天衣疑惑不解,顾商陆终是说道:“从刚刚开始我就一直在想,主上您,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什么意思?”
顾商陆道:“主上您难道是认为傅紫鸢傅楼主就是迦楼罗王?”
“难道,不是吗?”风剑心困惑。
“她是这么跟您说的?”
风剑心正要回答,但当她仔细回想时,她这才惊讶的发现,那位千日红,傅楼主似乎确实从未说过她就是迦楼罗王。而她却理所当然的认为掌握着中原暗流的人就是谍部之主。
顾商陆看她神情就知道答案,“果然啊,我以为她会告诉你的,她的真实身份……”
“她?”风剑心还没回过神来,“她是指,那位迦楼罗王?”
顾商陆微微颔首,风剑心这才反应过来,她惊讶的叫道:“等等,你的意思是?那位迦楼罗王,她,她认识我?”
顾商陆继续颔首。察觉到这点的风剑心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拿起那张字笺查看。当她排除掉傅紫鸢后,将字条的字迹和记忆中熟悉的人逐一对应,一个她从没想过,也绝不可能的名字浮现在她的脑海。
脑内仿如有惊涛骇浪,饶是心境平和,淡然自若的天衣也不禁内心震动,如遭雷殛。
“这,这不可能,怎么会是她……”
“这,这怎么可能?”
两掌相接,但听轰隆巨响,如雷霆大作,若地裂山崩。暗尊竟被来人击退出三步,还未等他站定,心中已是骇然。
虽然他这掌力劲已然使老,最多还剩八成功力,但当世能抵挡住他八成功力的,那也是屈指可数。
暗尊抬起眼睛,盯着眼前的少女,满眼难以置信的惊愕。
玲珑还是那个玲珑,但现在的她站在他的面前,从容自若,坚寒如冰,气质判若两人。
随着玲珑的周身散发出锋锐浩瀚的真气,整座地宫骤然掀起狂烈的暴风雪般,那股风暴仿佛要撕裂天穹的阴霾,仿佛要吹散黑河的迷瘴。
暴风雪般的真气悍然冲散暗尊尸山血海般的境界,寒气灌满地宫,仿佛要将整座虚危山凝结成冰峰。
不会错的,暗尊不可能认错这股力量。但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无法相信,“怎么可能?这是先天境?这就是你的境界?什么时候?怎么可能?”
“境界”,“先天境”这些词立刻就让群雄和九幽妖魔们意识到暗尊的话意味着什么。
绝顶窥真境……这意味着玲珑拥有和暗尊同等的力量!
但是,这可能吗?即使身体感受到的威压不会欺骗他们,但是作为人的常识让他们无法相信这样的事实。
“晚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
月姬怔在当场,望着她的背影,仿佛从来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
群雄望着她,心中激起惊涛骇浪。唯有千日红像是早已知道那般,露出相信的笑容。
玲珑望着暗尊,嘲讽说道:“就像你说的那样,越是接近成功就越容易失败,越是接近成功就越容易绝望。不是吗?”
“你,到底是谁?”暗尊怒声质问,素来镇定,智珠在握的暗尊此刻竟有些歇斯底里。
“我吗?”玲珑款款走上前去,“我叫雁妃晚,他们都称我为玲珑。当然,你或许更熟悉我另外的名字。”
雁妃晚望着他们,道:“我就是你一直在找的,九州十道暗流的主人,也是沧海谍部之主——”
“迦楼罗王……”
存稿用完了,以后不定期更新[抱拳]三师姐的身份其实从她出场的时候就有提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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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第十二回 天机之主 迦楼罗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