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的传言如风似雨,比风更快,比雨更密,没有风不到之处,没有雨不浸之地。
剑宗老宗主风息剑圣洛天河伤重身亡的消息在江湖不胫而走,以风雨浩荡之势传遍武林正邪两道,万千宗门。
虽说人在江湖,生死顷刻,旦夕祸福,但如剑宗老剑圣这样的正道领袖遇刺身死,其后果不异于一石激起千层浪。霎时,武林震动。剑宗悲恸,沸反盈天。七星顶人声哀绝,西南之地,世受剑宗恩惠的普通百姓闻此噩讯,也不禁伤怀哀戚。
未了禅师与玄宗掌教失陷敌手,**门楚豫南营救被擒,剑宗老剑圣伤重身死,武林正道连失英杰,失去的更是作为正道旗帜的佛道剑三宗的领袖人物,一时人心惶惶,群龙无首,有魔涨道消之势。
与此同时,从北域禁关传来的一则消息更如星火燎原般,席卷江湖,震撼武林——
天衣风剑心在禁关西峡打败霸佛逆浮屠,登顶天下第一的宝座!这道消息犹如惊雷,传遍武林正邪两道,从名门大宗到乡隐世家,一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消息不但在武林中引起轩然大波,更以星火燎原之势惊动中原各处的神秘势力。
既昌,徐陵,天龙会。
“她赢了?”
“是的,她赢了。三江五河,九州十道的弟兄们已经收到消息。天衣在禁关打败霸佛,此事千真万确!”
“召唤吾等的号角已经吹响,吾主再临,我们很快就能重见天日啦……”
“会主,我们要等的人,就是她吗?”
“是她。是她。我们的夙愿,我们的希望,我们的主人啊……”
重浣,淮垟府,百里山庄。
“哈哈哈哈!百年,我们等待整整百年!她终于出现啦!打开大门的钥匙啊……”
“终于能实现我们的愿望,接引吾主,重返中原啦!”
“哈哈哈哈!”
映苏,阳春府,凤凰巷。
“姐姐,是上位的灵羽传来的消息。”
“说。”
“她要我们即刻赶往剑宗。”
“只要我们?”
“不,我估计潜伏在中原各省各地,四海九州的暗流都会去。”
“剑宗?她要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她……她说让我们去,准备迎接圣君……”
此时,青玉州逢来县的一家酒楼里就聚集着三镇八乡的江湖草莽,英雄豪客,正因此事沸沸扬扬。众人在此推杯换盏,时高谈阔论,谈笑风生。
酒楼的二楼一隅正坐着三五个劲装模样的男人,这些人形貌各异,桌上身旁放着兵刃,眉眼隐含凶煞之气,一看就知道是江湖好汉,除某些同样混迹江湖的豪客,各桌普通的客人只管速速用饭,不敢抬眼和他们直视。
“这怎么可能?”
忽听那桌惊声叫道,引来众人纷纷侧目。出声的却是个相貌阴戾,满面凶恶的青壮男人,他不信道:“霸佛逆浮屠乃四绝之首,是当今武林公认的第一人,怎么可能会败给一个黄毛丫头?”
“我也不信,”和他说着话的是个文气的书生,他道,“不过这件事现在传遍武林正邪两道,诸门各派,已是人尽皆知。当日禁关的守军,青寮豪杰何止万众?这些人都亲眼目睹,天衣重创霸佛逆浮屠,就连传说中的九幽暗尊现身北境,也不敢直抗其锋,落荒而逃!”
“竟然是真的……”莽壮好汉不由惊叹,“这天衣究竟是何方神圣?从她出道以来不过三月,已将这江湖搅的天翻地覆。七星顶邪道七宗,白骨旗的祝元放,还有西陵三凶这等邪道老魔,外门巨擘,尽皆败在她手,可以说是战无不胜,无人能敌啊!想不到现在就连当世第一的霸佛都不敌她,真是个妖孽,前途怕是无可限量啊!”
书生道:“据说她从剑宗冷月剑秦绣心的真传,是剑宗的第三代弟子……”
第三位绿林好汉感慨道:“剑宗虽失一位剑圣,但有如此人物,想来重回巅峰,甚至更进一步也指日可待!”
莽汉却道,“哈哈,依我看,她恐怕不是剑宗秦绣心传授的吧?冷月剑故去七年之久,天衣那时都还不到十岁,就是从娘胎里就跟着秦绣心练武,又能学到什么高强的本事?再说,若区区剑宗三代弟子都有这般通神的剑术,那她的师父比她修炼的时间更早更长,岂非还远在她之上?这剑宗二代弟子岂不是个个本领通天?那两位宗主的功力岂不是更加深不可测?若真如此,他剑宗早就称霸武林,一统江湖咯!”
第三名好汉颔首称是,“张兄弟所言极是啊,我看是他剑宗是眼见日渐式微,好不容易出来这样一位剑术天才,迫不及待要攀这根高枝吧?”
座中群豪闻言哄然大笑,全然没注意到,酒楼角落里,有双明丽的眼眸,正散发出沉冷的幽光。
这些绿林草莽将剑宗取笑一阵,随即那铁扇书生道:“我从北方南下的朋友们那里听来的消息,当时天衣和霸佛一战,真有惊天动地的本事!据说那法师将手一招就能召来满天神佛前来降妖除魔,那天衣更是厉害,将剑向天一指,万仞剑气能直达天际,将天上的云丛都一分为二,将剑轻轻一摆,就能搅动风云,端的惊天地,泣鬼神!”
群豪哗动,皆侧耳注目向那书生。
“这场激战持续三天三夜,当时是掌风剑影,风行雷动,霎时间战到山河变色,日月无光!最终却是天衣胜出一剑,重创逆浮屠,就此夺得天下第一之名!”
满座群豪听罢,既觉惊叹,又觉神往,还有人道这是言过其实,仍是有些难以置信。
忽听一人说道:“我听人说起过,在三个月前,七星顶上,风剑心一剑败退邪道七宗时,未了禅师就曾许她‘天纵之才,千年一人’的美誉,却没想一语成谶,竟应在他禅宗的身上。”
群豪不胜感慨。
有一人道:“如此说来,剑宗双圣虽折陨其一,却还有天衣横空出世,替剑宗登顶天下第一。往后剑宗非但不会因此式微,还大有凌驾正道十二宗之势?当真是祸福难料啊。若如此,从此天下武林,更无人能与剑宗相抗咯。”
在座群豪纷纷颔首,深以为然。谁知那书生却叹,“诶,徐老大你有所不知啊,这非但不是剑宗之福,更不是武林之福。这是祸!而且是正道之祸,是天下苍生的弥天大祸!”
说到此处,他慷慨激昂,众人忙问,“不知先生何出此言?”
那书生道:“你们知道天衣与霸佛为何而战?”
众人思量半晌,猜道:“我道是她们争名夺利,同道阋墙。”
一人附和,“不错,禅宗剑宗同为正道魁首,何以同道相争?除那天下第一的宝座不作他想?”
书生捋着两抹短髭,高深道:“诸位有所不知,此事还另有内情。”
同座都叫道:“我说刘学究,你就别卖关子啦,快快与我等说来。”
群豪纷纷附和。
刘先生嘿嘿发笑,故作玄虚,神秘莫测的道:“你们可知道北境青寮的纪家吗?”
听闻此名,满场哗动,就连角落里那桌的客人,放在桌边的手指也是骤然发紧。
“是那位名列正道十二宗,号称‘忠魂身铸铁牢律,寒枪惊破虎狼骑’的北地枪王纪合台的纪家?”
书生颔首,“正是。”
“北地枪王之名如雷贯耳,岂有不知之理?”
铁扇书生继续道:“那诸位听过‘驱夜逐风朔雨寒,鬼神莫问一刀斩’否?”
角落里冰冷的眸光投射过来,让那铁扇书生心间抖颤,身体不由一阵恶寒,等他循着视线转过脸去,却又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你说的,是同为正道十二宗之一的中京御刀府?”
书生遂收起疑惑,和众人娓娓道来,“没错。那青寮纪氏和御刀府的公孙家可称是武林的一方雄主。四年前,御刀府大小姐公孙繁远嫁青寮大公子纪立棠,那真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强强联合。当时真可以说武林一段佳话啊。”
听到这里,有人不耐道:“先生,你有话快说,扯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那书生抬抬手,安抚众人道,“你先别急,这就与你们道来。”
在脑海中酝酿过后,书生沉着声音,正色道:“就说那位公孙家的大小姐,素有‘追魂’之名。此女凶悍跋扈,行事张狂,本指望她成家之后能有所收敛,当个贤妻良母。谁知她嫁到纪府后,一不相夫教子,二不侍奉公婆,三不打理府务,行事仍是一贯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唉,纪氏娶妻不贤,真是家门不幸啊。”
这话一出,登时引起众人激愤,这些好汉纷纷怒道,“世间竟真有这般无法无天的女子?”
“这等恶妇,不休她,留之做甚?”
“公孙家的名声,都让这恶妇败坏哩!”
他们都是江湖上的好汉,更有绿林豪强,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勾当都不知干过多少,但不守妇道在他们看来却比他们做的坏事还要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此女既是京城御刀府出身,纪大公子若要休妻,也还要顾着公孙家的颜面不是?”
还有人忿忿不平,帮纪立棠道,“真替大公子不值!”
“就是就是。青寮世代忠良,没想娶妻如此,真是大不幸!”
铁扇书生见群情激愤,更是得意说道:“呵呵,你们以为此女不过尔尔?那就大错特错咯。”
众人纷纷噤声,侧目听他继续说来。
“听说纪府宽仁,那恶妇非但没有感恩戴德,幡然醒悟,甚至更变本加厉,丧尽天良。她巴结上秦大将军后,获得出入军营的权便,居然……”
“居然什么?”
铁扇书生环顾众人,嘴角勾出玩味的笑,阴恻恻道:“你们想想,那恶妇芳华正茂,军营的汉子正是如钢似铁的身躯,个个血气方刚,这天雷勾地火的,一来二去的,还能发生什么?”
话说到这里,这些江湖莽汉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纷纷啐声大骂:“我呸!这恬不知耻的□□!”
“荒唐!真是荒唐!”
“这世间竟有这等不知廉耻的恶妇,真真是岂有此理!”
众人骂的起劲,书生火上浇油:“这还没完呢。听说这玉山大营里有个将校和她勾搭成奸,不仅跟她暗通苟合,甚至为求荣华富贵,跟那个奸夫私奔,还想将北部蛮族放将进来……”
“什么?”
此言一出,酒楼立时轩然震动,犹如惊涛骇浪,众人勃然大怒,“这对无耻的奸夫□□,竟敢如此丧尽天良?难道就不怕五雷轰顶吗?”
“岂有此理!枉她出身名门正宗,居然如此寡廉鲜耻,真是丢尽了青寮和御刀府的脸面!”
“此等恶妇不除,公孙家和纪府枉称正道!”
一时群豪激昂愤慨,直将公孙繁羞辱到体无完肤,甚至还明嘲暗讽公孙家教女无方,才出此十恶不赦之人。
这些豪强常年混迹江湖和绿林,哪个手里没伤过无辜的人命?但一骂起公孙繁来,却都觉公孙繁卖国求荣,罪不可恕,和她那等大奸大恶比起来,他们这种都是不拘小节罢了。
骂到性起时,直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仿佛人人都是忠臣良士,恨不能乘风直上万里,斩取公孙繁的首级。
角落里那桌客人,拳头越攥越紧。
书生见此,向众人说道:“诸位好汉权且息怒,这位公孙小姐卖国求荣,当然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苍天有眼,幸佑大齐,这对奸夫□□的阴谋被纪二公子勘破,已将二贼枭首示众,就地正法啦!”
众人一听如此,登时群声喝彩,爆发出阵阵欢呼,连这家酒楼也不禁震抖起来,“好!痛快!”
“杀的好!”
“二公子慧眼识奸,杀伐果断,当真是大快人心啊!”
“杀的好啊!”
“真是便宜了这对狗男女!要我说,就该将她们千刀万剐咯!”
书生站起身,举杯道:“来!诸位干了这一杯,谢二公子除奸之义!”
群声附和道:“谢二公子大义除奸——”
乌合之众的本质就在,极容易受人煽动,而且固执,愚昧却不自知。
正当酒楼众人都为纪流枫高声叫好之际,谁也没看见从角落里悄无声息的闪过一道剑光。剑光划过书生坐的那桌。等到那书生落座,将酒杯放回桌上,酒杯轻轻触放,那张方桌却忽然发出吱呀细响,随即一分为二,轰然倒塌,酒菜兵刃散落满地,杯盘狼藉。
一阵惊呼,众好汉怔在当场,书生手里还捏着无处安放的酒杯,不知所措。
“这,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以他的见识,当然不难看出,酒桌诡异的裂成两半,必是出自武功高强的人之手,只是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他既不知这是何时所为,更不知道是何人做的。
就在这时,一团黑影从角落里向他扑来,书生将将抬脸,却正好被一个拳头打个正着。
纤细的拳砸在他的脸上却像石杵那般,登时将他打飞出去,撞倒邻座的方桌,发出杯盘滚落破碎的巨响。
“是,是谁敢如此放肆?”
那书生当即鲤鱼打挺,翻身过来,就见面前站着一道身披青灰斗篷的人影。
那人指着书生就骂道:“我就打你个妖言惑众,颠倒黑白的强盗!那又如何?”
这声音清脆如铃,悦耳如莺,再看她斗篷里藏的纤细身量,不消说也知这是位娇俏的姑娘。
铁扇书生微微发怔,随即面色涨红,“你是什么人?难道不认得我铁骨书生吗?”
这人敢报出名号,想来在玉川这一带也薄有微名,但那姑娘却嗤道,“呵——你也配叫什么铁骨书生?呸!难道就凭你那张颠倒是非,含血喷人的狗嘴吗?”
书生闻言,登时勃然大怒,左手成掌,右手执扇,当即向那姑娘的左肩点去。谁知那道纤细的人影忽然将身俘低,左掌拨开书生右臂,右拳斜冲,嘭的一拳再次砸在书生鼻梁,直将那人打得头晕脑胀,眼冒金星。
铁扇书生抖抖身体,重整威风,作势再欺近来,那姑娘却形如鬼魅,任他点划劈挑的招式穷尽,也不能伤其分毫,倒反过来挡不住她反击的拳脚,连连饱受重拳。那书生也顾不得脸面,慌忙叫道:“老徐,老张,还不来助我?”
同座本来还想袖手旁观,看他笑话,见他此时败象已生,既然求告助拳,哪有不帮之理?邻座也站起身来,当即有七八条汉子围将过去,使出刀枪棍棒,各般兵刃,齐往那姑娘身上招呼。
这披斗篷的姑娘原本仗着灵巧迅疾的身法还能将那铁扇书生玩弄在股掌之间,但这些绿林强盗打家劫舍原本就有默契,如今拥将上来,将她前后左右的空间都封堵得密不透风,登时就左支右绌,险象环生起来。
那书生一见占据上风,立时小人得志,“嘿嘿,我还当你这女娃娃有什么天大的本事,也敢来教训你好爷爷?我先瞧瞧你的真面目底下是个什么见不得人的模样!”
说罢,看出姑娘转身回护的破绽,将铁扇往前一点一挑,掀起她的兜帽,露出那张俏丽的面容。
这姑娘气质灵逸,貌若娇花,十三四岁含苞待放的年纪,已有美丽之姿。骤见时,这围攻的七八条莽汉都不由为她容颜所慑,略略失神。
铁骨书生最先反应过来,见她虽然年轻,到底貌美,不由心猿意马,阴恻恻的笑道:“嘿嘿嘿,合该刘某人今天走运,还有你这样的小美人送上门来。既然你对我念念不忘,小可权将你收作我的第十三房小妾!弟兄们,与我拿活的!”
弟兄们对他这“十三房小妾”的说法不太认同,但当下应一致对外,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擒住再说,至于这之后的问题嘛,既是兄弟,当然有商有量……
这些人将小姑娘团团围住,正要扑上来出手擒她,突然从角落里冲出一道黑影,直扑向绿林强盗们。这道黑影速度极快,来势凶猛,强贼们还不及反应,已被她伸出的双掌拍在后腰,当时只觉腰椎传来剧痛,两腿酥麻发软,而后冷汗如雨,瘫倒在地。
群贼怔在当场,随即反应过来,皆是又惊又怒,当时提紧兵刃,放过小姑娘,转头就要来拿这新来的斗篷。
看那新来的斗篷,样式跟那小姑娘相似,身量也别无二致,想来也是个娇滴滴的小娇娘,不用想也知道也知道她们是一伙的。
谁知这一交手,群贼却是大骇。
这姑娘瞧着与先前那位身量仿佛,气力和身法却比先前那位高出甚多。
或者说,她的行动根本就没有招式身法……她就在群贼之间乱扑,乱抓,凭藉着异乎常人的强悍力量和迅如闪电的诡魅速度,这些横行江湖的盗匪居然难以招架,无法抵挡。
但凡跟她拳脚相接的,从她身体里爆发出的强悍霸道的力量就能让他们的四肢百骇发出骨裂般的闷响,即使用兵刃格挡,那些拳脚击打在兵刃上,也能让他们的腕骨和臂膀阵阵酥麻,甚至让他们掌握不住兵器。
一会儿,就听当啷当啷声像雨点似的,场中众人的兵器都已掉落满地,而后来的那位黑斗篷早将书生掀翻在地,正踩着他的脑袋,不理会那书生狼狈的哀嚎乞命,就要一脚踩爆他的脑袋!
“笙儿——”
角落阴影处传出喝止。这声音婉转温柔,轻灵曼妙,直似天上之音,飘渺清绝。那少女脚底微顿,果然松开三分力道,但还是让那书生叫苦不迭。
但见角落里阴影处缓缓走出一人,她同着斗篷,身量较前两位少女更高些,体态纤柔,飘逸温婉,却散发出沉静如渊,深不可测的气质,就像鞘中蛰伏的宝剑,一旦出鞘就是惊天地,泣鬼神!
毫无疑问,她的武功只会比前两位姑娘更加高强,也更加危险。
那姑娘轻移缓步,走到铁扇书生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眼神蔑然。从书生的视角也只能勉强看到她斗篷里那双绣着紫色云纹的白靴。
姑娘让“笙儿”住脚别踩死他,但也仅此而已,她既没有让“笙儿”放开他,更没有饶过他的意思。
书生不敢动弹,更不要说反抗,尽管他以这种十分屈辱的方式趴在姑娘的脚底下,他却清楚的知道,一旦他有反抗的念头和动作,那么,接着就会被那位怪力少女踩爆他的脑袋。
婉转温柔的声音此时沁着丝丝寒意,“你,还听说过些什么?”铁扇书生初时微怔,本还不知她何意,颤着声,“什,什么?”
“你先前说的,公孙繁和风剑心的流言……”
书生顿时警觉起来,这些人听到他骂公孙繁通敌卖国就忍不住悍然发难,想来不是憎恨那追魂卖国求荣,就是和公孙繁关系匪浅,看她们出手如此凶暴,他猜想大概率是后者。
书生再也不敢胡言乱语,唯恐一言不慎,触怒她们,管教他一命呜呼。
“说!”
听她言语尽显杀机。书生不敢忤逆,遂说道:“小,小的还听说,那天衣风剑心和公孙小姐曾有故旧,因此包庇反贼,不惜与霸佛同道操戈……”
其实他听到的流言不止于此,甚至还有风传说天衣本来就是邪道和北域的内应,与公孙繁同流合污,阴谋叛逆,否则九幽暗尊又怎会坐视她离去云云……
但现在他是不敢说的。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铁扇书生颤着声,壮起胆问,“就是死,也叫刘某人做个明白鬼吧!”
一阵静默之后,那姑娘忽然探出纤柔如玉的手指,掀去遮挡面容的兜帽。见她面若芙蓉,羞煞百花之颜色;清眸蕴光,晶莹皎皎如月光。
疑是天上之神眷,仿佛人间落谪仙。
若说先前的少女是含苞待放的玫瑰,那这位就是在月华星光里初绽的昙花,仙姿玉色,慑人心魄。
众绿林见此颜色,心神荡漾,还来不及生出旖念,就听那少女道:“我就是你说的那位,包庇反贼,同道操戈的风剑心……”
此言落地,满场震惊,众人倒抽凉气,皆是目瞪口呆,一时不敢惊呼出声。
书生却张口惊道:“你,你就是天衣?”
少女虽然没说话,但这“天衣”二字一说出来,却在众人心底掀起惊涛骇浪,随着铁扇书生叫出声,众江湖绿林皆议论纷纷。
“她就是天衣?”
“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清凛如月的少女就是风剑心,最先出手的当然就是小龙王萧千花,之后将群贼击倒在地的则是纪雪笙。
书生骤听此名,登时心神剧震,当即从纪雪笙的脚底挣脱出来,倒头就叩,“小人不知仙驾到此,不该听信谣言,不该滥言多口,诋毁仙子清誉。是小人无知,还望仙子您大人大量,饶小人一条贱命吧!”说着,竟不住左右开弓,给自己扇起嘴巴来。
这阵阵声声,噼里啪啦,犹如爆豆脆响,直听得萧千花心惊肉跳,惨不忍睹。
风剑心的眼眸俯视着他,随后扫顾群豪。江湖好汉都不敢和这位天下第一高手对视,尽俯首低眉,心有戚戚。
风剑心扬声道:“公孙繁尽忠殉国,义贞节烈,是真正的女中豪杰!是青寮纪府欺世盗名,颠倒黑白!逆浮屠霸道强横,刚愎自用,愧以名门正宗自居!尔等休要再传毁谤,妖言惑众,否则天威到处,必教尔等粉身碎骨!”
话音落处,金鸣玉响,书生连声道是,不住叩头。群豪颤颤,莫敢出言。
一言竟,风剑心拂袖而去,萧千花抱起角落里的纪翎和纪雪笙跟着师父拾阶下楼。
群豪瑟瑟退开,无人敢阻,更无人敢抬眼窥视。直到门外传来清凛幽悦,却让人心惊胆骇的声音。
“终有一日,我会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为我姐姐洗冤昭雪——”
等到这话音落地,随之一阵寂然,群豪仍是呼吸凝滞,心弦绷直,不敢轻举妄动。
忽听瓷器碎声骤响,好汉们心惊胆骇,循声望去,原是不知是谁虎躯瘫软撞倒桌椅,撞落满地的杯盘狼藉。
群豪这时才敢暂缓口气,抚额之时,方知自己早已冷汗淋漓。
那铁骨书生更是骇得坐倒在地,全然不顾额头沁出的斑斑血迹,此时只庆幸能从那天衣手里逃出性命来,暗暗叫道:“这,这天杀的魔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