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星辰 第17章 进城

冬日暖阳大喇喇的洒在这片白色大地，雪水融化与河流聚集，冰水成靛蓝色明亮耀眼，宽敞的柏油路少许的几辆车南来北往，道路两旁有几只野牦牛在游荡，黑色越野疾驰在道路上，车内江措在驾驶座，安旭在副驾。

车是次旦的，江措拿多吉的五菱宏光换的，他没有任何车产、房产。他是孤儿，从小流转在布巴族里，成为贡布后就住在神庙，神庙就是他的家。

越野车内很宽敞干净，江措一大早就将越野里里外外清扫一遍，车前座还放上熏香，那是他常用的一款。

雪化后安旭就待不住了，她从九月份来到冈仁波齐后就一直在村里和研究院打转，从来没去过藏地的市场。

他们这次要去县里，一方面是要拆除左手石膏，另一方面她要去挑选一份礼物送给江措。

修长的手指松松的握在方向盘，黑色藏袍套在身上衬的皮肤白皙，脖颈间挂着一条檀木珠压襟，俊美容颜严肃认真，红唇紧抿，安旭的眼神有些炽热，烧的江措脸有些热。

“好看吗？”江措问。

“好看，我的。”安旭语义不明的笑着说。

江措脸突然爆红，他有些惊讶安旭的土味情话和直接，心也跟着“怦怦”乱跳。

安旭闷笑起来，江措也跟着笑，车里的气氛轻松欢快，医院也很快就到。

石膏一拆安旭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她想用双手抱一抱江措，两人这一阵子蜜里调油，但是安旭从来都没有用两只手抱过他。

僻静处安旭突然停下来，一双黑亮亮的眼睛抬头看向江措，江措低头沦陷在那双认真又情意绵绵的眸中。

他张开双手，安旭扑进他的怀抱，两只手环住他的腰，内心的渴望被温暖的怀抱填满。

“江措，我好喜欢你啊。”安旭在他的胸口声音有些闷。

“嗯。”江措心软成一汪水，收紧双臂。

江措带安旭来到本地的一家特色羊汤馆，里面有几个藏族大汉正在喝汤，他们正用藏语交流，江措牵着安旭的手在大厅里坐下，要了两碗羊汤和一些肉串。

羊汤喝进胃里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两人时不时的抬头说几句，羊汤馆收银台后的男人好几次都悄悄的看向他们桌子。

“你和羊汤馆的老板认识吗？”安旭道。

“认识。”

“收银台后面的那个人是老板吗？”

“不是，老板是厨师，这会儿应该在厨房，你想去看看吗？”

“不想......”

“江措，你怎么来啦，也不跟我说声。”一个三十多岁的藏族大汉走到两人的桌旁，热情向江措打招呼。

“本来想吃完饭再去找你的，你这不自己出来了吗。”江措放下手里汤匙，顺手递给大汉一个凳子。

“这位是？”大汉打量安旭一眼，而后转头向江措询问道。

“安旭，藏地研究院研究员。”江措在安旭脸上转一圈后道。

安旭垂下眼皮心里有些失落，但很快就调整好心情，抬头朝大汉笑一下。

“安旭，我是科所。”大汉挥挥手朝安旭打招呼。

科所自顾自坐下后就开始跟江措闲聊，江措被他带动的话多起来，安旭在一旁听着，觉得眼前的江措有了些少年气。

“江措，你还记得那曲吗？”

“那曲怎么了？还要把他的女儿嫁给那个人吗？”自从江措上次和安旭从木兰镇回来后就没来得及去那曲家里。

一是因为大雪封路不好走，安旭有点晕车，江措不想她那么难受。二是两人热恋他把这件事忘了。

“没有，拉姆现在一直在木兰镇，木兰校长没让她回家，你上次是不是打了那曲？”

江措点点头。

“嘿嘿嘿......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你发那么大的火，那曲失魂落魄的回去后就去神庙请罪祈福，还连续好几天都去，把他老婆吓的够呛。”

“后来听他说你打了他，还跟他放了狠话，村里的长老都惊了，说你作为贡布言行举止有些不成体统了。”

科所说完，江措重重的“哼”了一声，“难道布巴族、藏族就没有别的儿郎了吗？那曲非要让拉姆嫁给她的表哥，是要练蛊吗？该打！那些老头子整天拿鸡毛当令箭，不用管他们。”

“哈哈哈哈哈......”科所大笑起来。

安旭没见过这样野性的江措，没在一起之前安旭觉得江措是雪山雪莲，清冷让人难以靠近。在一起之后，江措温柔体贴耐心，百依百顺，事事都已她为主，眼前生动不羁的江措是他第一次见。

安旭突然意识到，她对江措的了解仅仅只有百分之一。

科所的笑声吸引了其他桌的客人，一个身穿淡黄色藏袍头戴牛仔帽高廋的男人转头看向科所。

“成林，过来吧，一起吃。”科所对着那个牛仔帽男人道。

“好。”戴着牛仔帽的成林端着羊汤坐在科所旁边。

成林的话很少，基本上一直在听科所和江措说话。

“今年天气不是很好，羊肉汤卖的多，我这边生意还不错。”科所骄傲细数他今年得出的成绩，作为一个厨子，他非常满意。

江措只是笑着捧场，似乎是对科所这种喜欢炫耀做法已经免疫。

羊汤喝的多了有些腻，桌子上的肉串也突然不香了，安旭抬头，“这里没有蔬菜吗？”

“等下，我去炒一盘子。”科所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就端出来一小盘子清炒生菜。

江措看向盘子里的生菜，道声谢。

成林也不喝汤了，细细琢磨盘子里的生菜。

安旭吃着生菜，听着几人说话，生菜炒的很香，入口很滋润，羊汤带来的腻被生菜独有的清淡压下去了。

“科所，你的这个生菜长的真好。”成林夹一片生菜细细的查看，眼里一片深沉，而后叹口气。

“这个是我从拉萨买的，特地用冷链车拉回来的。”

安旭低头仔细瞅着这些生菜，经过高温烹饪已经变成深绿色，叶子上挂着几滴油水，颜色漂亮味道可口。

“从拉萨用冷链车拉回来？本地没有吗？”在藏地的几个月里，确实很少能看见新鲜蔬菜，有时候奇怪为什么没有蔬菜，但研究院采买的事情都是李川一手包办，所以她也没有多问。

“这里天气和土壤长不出这么好的蔬菜。”成林笑着搭话，为安旭解惑。

江措也点点头，西藏是高原城市，冬季时间长，天气冷，冻土层厚，不适合蔬菜生长，夏季那几个月能种的蔬菜种类少，保鲜技术也不到位。

冬天没有多少蔬菜吃，他们又是游牧民族，为了抵御寒冷常年吃的都是油脂丰富的牛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长在高原，多吃肉。

他从南大毕业回到西藏，有一段时间吃的很痛苦，他想吃蔬菜，但蔬菜很贵，他刚毕业也没有多少积蓄，硬撑一段时间后就改变了饮食结构。

成林是红岩乡的藏民，家里有自己的蔬菜大棚，看着盘子里的蔬菜他其实很羡慕，他的大棚里的蔬菜一到冬天就焦黄焦黄。

“这样的蔬菜也不知道怎么长出来，我家大棚里的蔬菜一到冬天就很糟糕。”成林把自己大棚里的蔬菜模样绘声绘色的讲给几人听。

“我也照常去浇水、施肥、捉虫，但就是长不好，专家说我们这里白天太冷了，土壤也不肥，冬天菜就容易死。”

“夏天的时候，你的菜长的很好，明年给我留一些，我不去拉萨拉菜了，去你那买点。”科所半开玩笑半认真。

“你一句话，我会把家里最好的菜留给你的。”成林思索片刻，真心道。

从拉萨拉来的蔬菜光运费就是一大笔钱，所以整个藏区冬天蔬菜价格都很高，每年科所都为蔬菜运费肉疼，很早就不想再店里售卖蔬菜，但售卖蔬菜的利润又很大，他就咬牙坚持下来。

“你家有蔬菜大棚？”安旭来了兴趣，她以前跟农学院的学长学姐打过交道，和他们一起去山东、浙江、四川、云南几个城市考察过大棚蔬菜。

没想到在这样高海拔的地方也有人种植蔬菜，虽然听上去蔬菜不是那么漂亮。

“是的，我自己弄的大棚蔬菜，现在天气冷，蔬菜都死掉了。”成林有些气馁，高原的冬天种不出好菜，他也找不到什么好办法。

整个人看起来看起来有些挫败，坐在椅子上整个人佝偻着腰，有点老态。

安旭看向成林，人很瘦，脸有些黄，两颊干瘪，额头抬头纹很深，经典的中国的农民形象，让她不禁想到名为《父亲》的农民肖像画。

她心一软，“成林叔，能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下吗？”

“呃......好。”成林把手机拿出来，黄色的外壳厚的像砖头一样，是早期按键手机只能打电话、发信息，上面的数字已经被按的破碎，有些看不清楚。

江措把安旭的手机从自己兜里掏出来递给安旭，铃声响起又停。

科所不明所以，只是在看江措拿手机给安旭的时候眼里满是迷茫，而后挤眉弄眼的看向安旭，一副没见识模样。

江措把他推向一边，示意别打扰。

安旭抬头就撞进江措带笑的眼和科所暧昧的笑容，她撇过脸朝江措露出笑容，笑颜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