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军被打个措手不及,阵型瞬间大乱。
蒋明诚心知中计,挥刀奋力砍杀,但匪众显然早有准备,利用地形优势,将他们分割包围。
混战中,蒋明诚身先士卒,试图稳住阵脚,却被从天而降的大网罩住,紧接着几根包铁的棍棒狠狠砸在他的后脑和腿弯。
他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原来,孙狄偷偷溜下山时,黑松就已得消息。
他故意放孙狄去报信,将计就计,布下这口袋阵。
孙狄那点小心思,在黑松这种刀头舔血的人眼里,根本无所遁形。
蒋明诚是在剧烈的疼痛中醒来的。
他发现自己身处阴暗潮湿的地牢,手脚都被粗重的铁链锁在墙上,浑身衣衫褴褛,布满伤痕。后脑还在隐隐作痛,嘴里全是血腥味。
地牢里不止他,还关着几个被抓来的俘虏,大多是在伏击中幸存的官军士兵,个个面带恐惧,伤痕累累。
很快,他就明白黑松的意图。
这匪首不仅要剿灭官军,还要用最残忍的手段折磨他这个领兵的军官,以此立威,震慑所有敢与黑风寨作对的人。
酷刑开始。
他们把他剥光,用烧红的匕首,一片片地割下他胳膊,胸膛上的肉。
每刀都极有技巧,避开要害,却能带来钻心的剧痛。
蒋明诚咬碎牙,硬是没吭声,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雨。
而这,仅仅是开始。
更令人发指的是,他们将刚割下来,血淋淋的肉片,当着他的面放在炭火上烤。
肉被烤得滋滋作响,散发出焦糊的气味。
那些匪徒狞笑着,强行撬开他的嘴,将那烤得半生不熟,属于他自己的肉,塞进他的喉咙。
“吃!吃下去!官老爷也尝尝自己的肉是什么滋味!”
蒋明诚剧烈地挣扎,呕吐,但无济于事。
血腥焦糊的肉块滑入食道,带来的不仅是生理上的极度不适,更是精神上的彻底摧毁。
蜡油混着鲜血,在他皮肤上凝固,火焰跳动着,映照着他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脸。
匪徒们围着他又笑又跳,让他用身体给他们“照明”。
日复一日的折磨,花样翻新,蒋明诚的神智在无边无际的痛苦中逐渐模糊。
他时而清醒,时而癫狂,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呓语,身体上的创伤和精神的崩溃,让他几乎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支撑他没有立刻死去的,只剩下军人本能里一丝残存的意志。
李绾有时候会到地牢来。
只要她不试图逃跑,黑松并不限制她在山寨范围内的活动。
她听说地牢里关些被抓来的小孩,心里有些不忍,看不得小孩子挨饿受怕,把自己的吃食,用干净的布包住,溜进地牢,分给那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
因为那些孩子本就是黑松想留下来的,所以大家都对李绾这个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晚,李绾又揣着小布袋,悄悄走进来。
孩子们熟悉她,怯生生地围过来。
她默默地把吃食分给他们,看着他们狼吞虎咽。
就在这时,她听到旁边囚室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声音,下意识地望过去。
月光朦朦胧胧,勾勒出一个贴着木栅栏瘫坐着的人形。
那人低着头,浑身血污。
但当他因为剧痛而微微抬起头,发出模糊的抽气声时,李绾的心猛地一跳。
她记得。
蒋明诚怎么在这里?
还变成这副……鬼样子?
李绾呆住,想起孙狄说过的话。
内里阴沉,手段狠辣?
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人,和记忆中那个冰冷的影子,似乎对不上号。
她看着蒋明诚身上还在渗血的伤口,看着他身上那些可怕痕迹,犹豫好久才挪动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间囚室。
她拿着小竹筒水,蹲下身,隔着粗大的木栅栏,将竹筒凑到蒋明诚嘴边,动作很笨拙,甚至有些抖。
清凉的水触碰到嘴唇,蒋明诚本能地张开干裂的嘴,吮吸起来。
他神智不清,只感觉到一股甘泉涌入几乎烧着的喉咙。
浑浑噩噩中,他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透过眼前模糊的血色和昏暗的月光,只看到张靠近,却又朦朦胧胧的侧脸。
是幻觉吗?
是月下的仙子?
还是……他快要死了,看到的幻影?
他看不清她的全貌,只觉得那轮廓完美得不似凡人,那沉默的姿态,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在他承受太多暴虐之后,这片刻的洁净和温柔,成了他濒临崩溃的精神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仙……子……”他嘶哑地,含混地说出两个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地低语,“救……我……出去……一定……报答……”
李绾听着他的话,身子微微僵硬。
她想说话,想问问他怎么会在这里,想告诉他自己是李绾。
可话到嘴边,却死死地堵住。
对他没来由的恐惧,早已成李绾潜意识里一道牢固的枷锁,尤其是在面对蒋明诚时,这种恐惧更是被放大无数倍。
即使他现在看起来如此脆弱,奄奄一息,那份根植于心的恐惧,依然让她无法开口。
她只能低着头,加快手上包扎的动作,然后,在他那充满祈求与幻觉的目光中,极轻极轻地,点下头。
这下点头,在蒋明诚模糊的视线和混乱的神智里,被无限地美化。
他以为那是仙子的应允,是黑暗中唯一的承诺。
李绾喂完水不敢再多停留,迅速收起东西,匆匆离开地牢。
从那以后,蒋明诚的情况似乎更糟,时常疯疯癫癫,胡言乱语,但那双因痛苦和高热而浑浊的眼睛,在每次看到她时,总会燃起光,死死吊着最后一口气。
伤口结痂,高烧退去,他破碎的身体和意志,竟重新拼凑起来,眼底沉淀下的是经历过极致痛苦后的死寂与狠戾。
黑松忙于应对官军压力和内部清洗,对地牢的看管松懈许多。
他低估了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人,心中燃烧的不仅是求生欲,还有焚尽一切的复仇之火。
蒋明诚用藏起的碎骨,在无人注意的黑暗角落里,耐心地磨着脚镣与石墙的连接处。
蛰伏的伤兽,等待撕裂牢笼的时机。
时机在一个火光冲天的夜晚到来。
山寨外围杀声震天,官军主力终于发起总攻,地牢守卫慌乱失措,有人奔向前方,有人犹豫观望。
就是此刻!
蒋明诚猛地发力,“咔”一声脆响,磨损的铁环应声而断!
他夺刀,杀人,劈开牢门,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精准与冷酷。
“杀出去!”
他声音嘶哑,却如同出鞘的利刃,一行人从内部狠狠撕裂混乱的山寨。
孙狄在山寨里像只受惊的老鼠,四处乱窜。
官兵攻山的声势远超他的预期,死亡的恐惧攫住他。
他慌不择路,竟跑到李绾居住的地方。
看到那扇门,恶念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
一切都完了!
黑松不会放过他,官兵也容不下他!
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恐惧和嫉恨瞬间冲垮理智。
他不能让她落到蒋明诚手里,不能让她开口!
他撞开门,李绾正蜷缩在炕角,吓得脸色惨白。
“小叔……”
“闭嘴!”孙狄面目扭曲地扑上去,“都是你!你这傻子!祸水!”
他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另一只手粗暴地去撕扯她的衣襟。
“放开我!”李绾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挣扎,哭喊,指甲在他脸上抓出血痕。
她的反抗彻底激怒孙狄。
毁灭欲压倒一切,他双眼赤红,双手猛地掐住她纤细的脖颈!
哭喊声戛然而止。
李绾的眼珠向外凸出,双腿无力地蹬踹,双手徒劳地抓挠。
肺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挤干,视野被黑暗吞噬。
她最后看到的,是孙狄那张完全陌生狰狞如恶鬼的脸。
挣扎的力道,渐渐微弱下去。
然后,归于死寂。
孙狄喘着粗气,松开手,瘫软在地。
看着炕上一动不动的李绾,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砰!”
房门被巨力踹开!
蒋明诚提着滴血的钢刀,如同血狱归来的修罗,站在门口。
他的目光扫过屋内,瞬间钉在炕上那毫无声息的身影,以及炕边衣衫不整,满脸惊骇的孙狄。
血液轰然冲上头顶,耳边是仇恨的尖啸和剧烈的耳鸣。
“畜牲!”蒋明诚目眦欲裂,甚至没去看李绾的具体状况,暴怒的火焰已将他仅存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像道血色闪电直扑孙狄。
孙狄魂飞魄散,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在极致的恐惧中,卑劣的念头窜起,他要用秘密换取生机,或者,至少是同归于尽的快意!
他指着炕上,尖声叫道:“蒋明诚!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李——”
“绾”字尚未出口,刀光已至!
蒋明诚的刀,快得超出视觉捕捉,精准无比地掠过孙狄的脖颈向内绞。
孙狄的声音戛然而止,变成令人牙酸的“嗬嗬”声。
他双手死死捂住脖子,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指缝和口中涌出。
他想说话,想说出那个名字,想看到蒋明诚知道真相后的表情,可他再也发不出任何清晰的音节。
他最依赖的巧舌,连同喉管,被这刀彻底搅碎。
他瘫倒在地,身体剧烈抽搐,眼睛死死瞪着蒋明诚,充满恶毒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