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未来,被层层铁迹斑斑、怨毒缠绕绕锁链禁锢的真实本相。
属于现代修复师沈木兮的,属于仙尊沈木兮的,此刻被钉在“问心劫”的邢台上......
甚至是被习枝心中珍藏的那个沈木兮......无数个彼此矛盾,撕裂的“我”在这亿万冰晶棱镜构成的、短暂又永恒的迷宫中激烈地碰撞!割裂!
眩晕。
灵魂被亿万碎片切割,倒映的强烈眩晕感如海啸般淹没了意识。
冰镜中的每一个影像都好似真实,都带着足以砸碎他所有认知的重量。
仙尊身体本能般的滔天怨恨沙溢......
“修复师”麻木迷茫的无力感......
甚至...还有那三百年来被锁链禁锢扭曲、偏执刻画血竹的身影......
这些互相敌对,撕咬,吞噬的灵魂碎片。
在这冰棱的迷宫中化作无数漩涡,疯狂搅动!
试图维持的伪装和可怜理性,彻底撕成了混沌的风暴!
目光落在习枝的双眼上,那依旧不断渗出的,颜色暗沉的鲜血,感受着生命的气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流逝,如同烛火被狂风卷向熄灭的边缘。
一股前无仅有的、深沉的钝痛感,宛如无数沉重的车轮在沈木兮的胸腹间反复碾压,顷刻间粉碎了他残存的防御、侥幸甚至作为“旁观者”的冷酷立场。
什么天道轮转,什么大道无情,在此刻这濒临崩解的真实面前,都成了极其虚伪,荒谬无力的呓语。
“还有什么...是值得坚持的假象吗?真相......到底又是什么?”
迷茫如同毒藤缠绕心脏。
沈木兮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那只没有染血的手,指腹有些颤抖,轻轻拂去习枝眼睫上凝结的、几乎要压垮那脆弱羽毛的霜花。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递到心底。
“如果......”
沈沐雪声音嘶哑异常,好似砂纸打磨着枯木,却在此刻透出一种孤注一掷的决断,每个字都带着血的重量。
“如果我们还能再见......”
如果我们还有命运赐予的...“下次”,
“......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这不是一个对将死之人轻飘飘的安慰,这是对三百年前的承诺,是习枝焚尽神魂,用性命设下的问心劫所求的那个答案,作出最终回应。
怀中少年那双因生命流逝而开始涣散的瞳孔,在这句承诺响起的刹那,骤然收缩凝聚,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激起了最后一丝波澜。
是震惊?是不信?还是终于得到回应的解脱?
习枝用尽残存于躯壳内的最后一丝气力,那只沾满自己与沈木兮鲜血的手,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猛地抬了起来。
冰冷的手指死死攥住了沈木兮胸前早已被血浸透的衣襟,紧得指节用力而扭曲变形。
嘴唇剧烈地翕动着,胸口剧烈地起伏,无数质疑、不甘、委屈、还是那份跨越生死的濡慕或许还有恨意......
千言万语像是咆哮的洪流即将冲破最后那道薄弱的堤坝。
他想说什么?
沈木兮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然而——
未及任何音节发出。
轰——!
整个隔音结界内爆发出足以刺瞎双眼的,毁灭性的炽烈金光。无与伦比的能量冲击波横扫而出。
“!”
沈木兮只觉得怀中陡然一空!重量消失了!温暖消逝了!
极尽温柔的消逝了。
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只是瞪大双眼,眼睁睁地、无比清晰地看到——
那具刚刚还在微微起伏,染满血污的躯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的精致琉璃器皿,瞬间布满了密集的裂纹,然后在他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毫不迟滞地......爆裂开来!
没有声音,只有刺目的金光风暴。
少年的身体骤然崩解,化作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片。
它们并未四散飞溅,而是在爆裂开的同时,转化。
无数带着暗红血痕与细碎和金粉般光芒的梅瓣,骤然取代了血腥的肢体残片,在狂暴的金色风暴中狂乱飞舞。
那是生命的最后的哀歌,是用血肉绽放的,最凄厉残酷的彼岸之花。
“不——!!!”
一声凄厉到冲破极限,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的悲鸣终于从沈木兮的喉咙深处嘶哑而出。
然而,那足以震碎云霄的悲号,却被瞬间爆发的金光与更猛烈的能量风暴无情地吞噬殆尽,湮灭无声。
同时。
深深扎入沈木兮心口的半截枯槁的梅枝——那少年用命魂、用不甘、用最后的执念所化的问心凶物——仿佛汲取了这最浓烈的死亡与绝望气息,瞬间爆发出恐怖绝伦的生机。
噗!噗!噗!
无数虬结如血管,闪烁着暗金色符文光泽的根系,好似活过来的黑色巨蟒。
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旺盛活力与刺骨噬魂的寒意,疯狂地破开血肉,向着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乃至灵魂深处狂猛地钻探、扩张。
枝桠!
粗壮,嶙峋,扭曲的枝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梅枝本体上虬结抽长。
如同恶魔的爪牙。
它们带着摧枯拉朽的蛮横力量好冻结万物的死亡严寒,瞬间刺穿祭坛坚硬的石板,向四面八方急速蔓延!
眨眼之间——
整个冰冷死寂的沧溟祭坛,都被这棵突然诞生并极速生长、膨胀的、布满着诡异金色符文的巨大梅树所完全覆盖。
成千上万的鲜红色梅花在同一刹那爆燃般绽放。
那红色如此热烈,如此炽热,仿佛刚刚泼洒上去的、尚且滚烫的鲜血。
它们以燎原之势,瞬间灼痛了所有被隔绝在金色符咒囚笼之外,惊惶后退的数千道视线。
——————————
......冷。
一种仿佛要将灵魂核心都冻成粉末的,来自九幽深处的极致冰冷,是第一个唤醒麻木意识的知觉。
紧随其后的,是左肩部传来的一阵撕裂般,深入骨髓的尖锐剧痛。
沈木兮的意识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与这双重的痛苦折磨中,如同溺水者般拼命挣扎,试图浮出水面。
眼皮沉重如同被黏在一起,压着千万斤的重担。
每一次勉强吸入的空气,都好似带着尖锐的冰碴,狠狠刮过喉咙与脆弱的肺泡,带来钻心的刺痛与窒息感。
“呃......”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溢出一声破碎的、压抑的闷哼。
他试图驱动身体,却发现四肢仿佛被冻僵在万载玄冰之中,僵硬、麻木,完全不听从意识的驱使。
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牵动着左肩那处恐怖的伤口,带来一阵新的、几乎令他晕厥的剧痛。
他用尚能活动的右臂,费劲吃奶的力气,一寸寸地撑起沉重的上半身。
雪......入目是刺眼的白。
他发现自己正趴在一片厚厚的、冰冷的积雪之中。
凌冽如刀的寒风毫不留情地从四面八方卷席而来,裹挟着细密的雪沫和坚硬的冰晶,疯狂抽打在他裸露的皮肤上。
刺骨的寒冷瞬间唤醒了更多的知觉,也让他打了个寒颤。
这不是沧溟山顶的祭坛...这里没有那棵象征着毁灭与诅咒的梅树,也没有那数千令人窒息的目光.....
“祭坛...梅树...习枝...!”
那个崩解成花瓣的身影瞬间冲击了他昏沉的大脑。
“失败了?那问心劫最后...将我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这里.....”
“是幽冥?”
巨大的恐慌与失落感攫住了他。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未能兑现那最后的承诺。
强压下翻腾的混乱思绪,沈木兮咬紧牙关,侧头看向剧痛的源头——左肩。
一个边缘异常平滑,深可见骨的可怕剑伤撕裂了衣料。
鲜血早已浸透了破损的青色衣衫,又在极度的严寒中迅速凝成了暗红色的,如同诡异花纹般的冰花,紧紧贴合在皮肉上。
剧烈的抽痛伴随着每一次的心跳阵阵袭来,如同有钢锉在骨头上反复磨砺。
伤口的角度,深度,尤其是那边缘切口残留的,细微却无比熟悉的凌厉剑气......
这寒意比周围的风雪更甚!
沈木兮的呼吸骤滞。
这剑气......这剑锋切入身体,切断骨肉的手感...分明是他自己的剑——
青玉剑!
是他最惯用的,也是最擅长的......那种快如闪电,一击必杀的起手式。
“是谁?是谁用了我的剑?能模仿我的手法伤我至此?”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混杂着冰冷的愤怒涌上心头。
那剑,本应是他的爪牙,如今却成了刺伤自己的凶器?难道是......
就在这时,头颅的风雪声中,一个声音如同从九幽寒冰中淬炼出来,带着万载玄冰的极寒与足以焚天灭地的怒焰,沉沉地响起:
“醒了?”
沈木兮猛地抬头。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挣脱那冻结一切的寒冰!
稀薄的雪幕被风吹拂,清冷的月光艰难地穿透云层缝隙,如同舞台追光灯般,堪称勾勒出一个挺拔孤峭的身影——
黑色长发如瀑垂落,随着寒风丝丝飞舞。
一身白衫胜雪,在风雪中衣袂翻飞,衬得那身身影越发孤高、清绝,仿佛一座终年矗立,永不融化的万仞雪峰,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冰冷死寂。
那是“沈木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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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玉碎映问心【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