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草叶上凝结成珠,被第一缕晨光映得发亮。两面宿傩站在断崖边,白色和服的下摆被山风掀起,猎猎作响。他抬手抹去额角的汗,掌心的茧子在粗糙的岩石上蹭过,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佐藤淳的血溅在身上的触感仿佛还未褪去,那股腥甜混杂着咒力的气息,像条毒蛇般缠在他的嗅觉里。他望着崖下翻滚的云海,红瞳里翻涌着比云雾更浓重的戾气——不是对逝者的哀悼,而是对自身无力的暴怒。
隼人死的时候,他就在附近。可等他循着咒力找到那只式神时,一切都晚了。
如果他再强一点呢?强到能让所有敢伤害身边人的家伙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念头像种子落进焦土,瞬间生根发芽。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这双手能捏碎咒灵的头骨,能发出斩断钢铁的无形斩击,可终究没能护住那个总是聒噪地喊他“宿傩”的家伙。
下次呢?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望川府的方向,那个穿着白色和服、总爱抱着玩偶的身影在脑海里浮现。汐子的肩头有块咒纹,那东西让她从小就病恹恹的,风一吹就像要倒下。
这次是隼人,下次……会不会是她?
这个想法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沸腾起来。他转身,朝着密林深处走去,每一步都踩碎了脚下的枯枝,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从那天起,两面宿傩成了荒原上的孤魂。
天不亮就离开那间茅草屋,带着一身戾气钻进深山。他找最凶的咒灵下手,故意让自己陷入险境,在生死边缘打磨术式。「御厨子」的无形斩击越来越快,越来越精准,有时他站在瀑布下,能在水流溅起的瞬间将每一滴水珠都切成两半。
累了就靠在树干上歇一会儿,饿了就抓只野物生烤,血腥味混着草木的腥气,成了他身上新的味道。黑色围脖被汗水浸得发硬,白色和服上添了无数道新的裂口,可他毫不在意。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变强。
成为最强的术师。
这个理想像淬了火的烙印,烫在他的骨头上。只有站在顶端,才能把所有威胁都踩在脚下,才能让那些他在意的人,再也不会像隼人那样,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流尽最后一滴血。
望川府的樱花落了又开,阶前的青苔爬得越来越高。汐子抱着兔子玩偶,站在廊下望着院门外的路,黄瞳里蒙着一层薄雾。
已经有一年没见过宿傩君了。
她记得上次去那间茅草屋,门板上积了层薄灰,她敲了半天门,只有风从门缝里钻进去,发出呜呜的响声。后来她又去了几次,每次都一样,院子里的杂草长到了膝盖高,像是很久没人住过。
“宿傩君是不是不想见我了?”她小声嘀咕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玩偶的耳朵。玩偶的绒毛有些打结,还是上次隼人哥帮她梳顺的,现在再也没人会笑着说“汐子的玩偶该洗澡啦”。
她不知道,两面宿傩每天清晨都会从望川府外的山路经过。他会刻意放慢脚步,听着府里传来的动静——有时是千代姐轻声咳嗽,有时是下人们扫地的沙沙声,偶尔,还能听到她带着哭腔的梦话。
他只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副模样。满脸的伤痕,一身的血污,还有那双因为长期透支咒力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他怕吓到她,更怕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会让她觉得连他都靠不住。
望川府的日子,在平静中藏着暗流。
千代醒过来后,没再掉过一滴泪。她依旧每天穿着粉白色的和服,坐在窗边看书,只是蓝瞳里的光淡了许多,像蒙尘的宝石。直到有天郎中诊脉后,笑着说“恭喜三小姐,是喜脉”,她才抬手抚上小腹,嘴角露出一丝极浅的笑意。
“我要把他生下来。”她对望川老爷和夫人说,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这是隼人君留给我的念想。”
望川夫人抱着她哭了很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弘树哥在隼人下葬后就离开了家,说是要去查清楚隼人被害的真相。他走的那天,天还没亮,只留下一把擦拭得锃亮的剑,和一句“等我回来”。可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连封信都没寄回来。
下人们私下里议论,说大少爷怕是去找凶手报仇了。汐子听到后,总会攥紧兔子玩偶,在心里默默祈祷:“弘树哥一定要平安回来,千代姐和小宝宝不能再失去亲人了。”
她偶尔会去找千代说话。
“千代姐,你说宿傩君去哪了?”她坐在廊下,看着千代给一盆兰草浇水。
千代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看她,蓝瞳里带着温柔的笑意:“宿傩君大概是有自己的事要做吧。他不是那种会一直待在原地的人。”
“可是……”汐子咬着唇,“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不会的。”千代放下水壶,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宿傩君那么厉害,一定能照顾好自己。等他忙完了,就会回来的。”
话是这么说,可汐子还是忍不住担心。她想起隼人哥出事前,也是好几天没露面。她怕那些藏在暗处的坏东西,会像伤害隼人哥一样,对宿傩君下手。
又过了几天,汐子提着食盒,再次去了茅草屋。
食盒里是她亲手做的和果子,虽然样子有些歪歪扭扭,但她做了很久。她想,宿傩君回来看到,说不定会高兴的。
还是那扇紧闭的门,还是没人应答。
她蹲在门旁,把食盒放在地上,抱着膝盖小声说:“宿傩君,我把和果子放在这儿啦,你回来记得吃。千代姐有小宝宝了,弘树哥还没回来……大家都在等你呢。”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她的脚边。
她不知道,此刻的两面宿傩正在百里外的山谷里,与一只特级咒灵厮杀。无形的斩击撕裂咒灵的躯体,墨绿色的血溅了他一身,可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像燃得正旺的火焰。
他离“最强”,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