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凝在望川府的竹林叶尖上时,汐子已经坐在梳妆台前发了好一会儿呆。铜镜里映出张泛着红晕的小脸,白发被侍女束起,垂在肩头的发丝却被她无意识地绕在指尖。
“小姐,该用早膳了。”侍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汐子“啊”了一声,慌忙放下手指,指尖还残留着发丝的柔软触感。
她起身时差点撞到妆奁,白色和服的裙摆扫过地板,带起一阵轻浅的风。铜镜里的自己,黄瞳亮晶晶的,却总晃过另一双眼睛——红色的,像淬了火的血玛瑙,带着点不耐烦的,乖张的戾气,却又在看向自己时,会悄悄敛去几分锋芒。
“好奇怪啊……”她对着铜镜里的影子喃喃自语,伸手摸了摸发烫到能烫伤自己手指的脸颊。
以前也总想着宿傩君,可从没像这几日这般,睁开眼是他,闭上眼还是他。连吃饭时看到红豆馅,都会想起他蹙眉吃和果子的样子,然后心脏就“砰砰”跳得像要撞开肋骨。
早膳时千代坐在她对面,正用银箸小口抿着汤,见妹妹扒拉着碗里的饭半天没吃下几口,蓝瞳里泛起笑意:“汐子,怎么不吃?是不合胃口吗?”
望川汐子愣了一下,随后猛地抬头,立刻往嘴里塞了一堆吃的,含糊道:“没有呀……”
话刚说完,脸颊又热起来,不知怎的就想起宿傩君吃饭时的模样——他总是吃得很快。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弘树的大嗓门从旁边传来,他刚练完剑,额角还带着汗,伸手就想探汐子的额头。
“哥哥!”汐子慌忙躲开,差点把碗碰倒,“我没事啦!”
弘树挑眉,银发在晨光里泛着冷光,青瞳里满是疑惑:“真没事?脸怎么这么红啊?”
望川弘树突然想到什么,瞳孔剧缩,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一脸心疼,语气颤抖的说:“小汐发烧了吗……”
“就是有点热……”汐子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心里却乱糟糟的。为什么一想到宿傩君就会热呢?是因为他总穿那件宽大的白色和服吗?还是因为他脖子上的黑色围脖看着就很暖和?
吃完早膳,汐子躲回自己的寝室。推开木窗,外面是望川府的庭院,假山旁的鱼儿在池子里摆着尾巴,荷叶上的露珠滚落在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她趴在窗台上,手肘支着冰凉的栏杆,试图让发烫的脸颊凉快些,可脑子里还是忍不住浮现出宿傩君的样子——粉白色的短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红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像燃烧的火焰,还有他扯围脖时,脖颈处露出的那截白皙的皮肤……
“呀!”汐子捂住脸,感觉耳朵都要烧起来了。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呀?她用力晃了晃脑袋,想把那些奇怪的念头甩出去,可越用力,宿傩君的脸就越清晰,连他说话时带着点不耐烦的语气,都像是在耳边响着。
就在这时,庭院门口传来熟悉的木屐声。汐子下意识地探出头,正好看到那个穿着宽大白色和服的身影——是宿傩!
他的粉短发被阳光晒得有些发亮,黑色围脖松松地绕在脖子上,正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找什么人。红色的瞳孔扫过庭院,很快就落在了窗台上探出来的小脑袋上,随即停下脚步,朝她扬了扬下巴,算是招呼。
“!”汐子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咚咚咚”地跳起来,快得几乎要蹦出嗓子眼。她慌忙缩回脑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捂着胸口,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下那剧烈的跳动。脸颊烫得像被火烤过,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怎么回事呀……”她小声嘟囔着,手指绞着白色和服的衣袖,指节都有些发白。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为什么今天看到宿傩君,会紧张成这样?
“喂,下来。”楼下传来宿傩的声音,带着点他惯有的不耐烦,却没什么戾气。
汐子深吸一口气,攥紧了衣袖,快步跑下楼。跑到宿傩面前时,她的脸颊已经红得像晚霞,不敢抬头看他,只是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他——他今天好像没怎么皱眉,红色的瞳孔里映着庭院的绿意,看着比平时柔和些。
宿傩率先迈开脚步,没回头看她。
汐子连忙跟上,像往常一样,小心翼翼地拉住他宽大的和服衣袖。指尖触到那微凉的布料时,她的心跳又漏了一拍,连忙把手指蜷起来,轻轻攥着,生怕自己的手汗沾湿了他的衣服。
宿傩能感觉到袖口那点微弱的拉力,眼角的余光瞥见她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自己的衣袖,红色的瞳孔里泛起几分疑惑。这小家伙今天怎么怪怪的?平时拉着他的袖子时,总是大大咧咧的,恨不得整个人都挂上来,今天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小心翼翼的,连头都不敢抬。
他心里琢磨着,她这是打算带自己去后花园,还是六角亭?最近几日,她总爱拉着他去这两个地方——后花园有她喜欢的蝴蝶,六角亭里能看到远处的山。多半是后花园吧,毕竟昨天她还念叨着想去看新开的花。
可走着走着,宿傩发现路线不太对。这不是去后花园的路,也不是去六角亭的方向,反而越来越偏僻,周围的草木也越来越茂盛。
“你要去哪?”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点疑惑。
汐子这才抬起头,黄瞳里闪着点狡黠的光:“去一个好地方!”说着,她拉着他的袖子,加快了脚步。
穿过一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是望川府的果园!
园子里种满了果树,此时正是果实成熟的季节,苹果红得像小灯笼,梨子黄澄澄的挂在枝头,甜香混合着草木的清香,顺着微风飘过来,让人闻着就觉得心情舒畅。
汐子松开他的衣袖,跑到一棵苹果树下,仰着头,指着最上面那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宿傩君,帮我摘那个!”
宿傩走过去,抬头看了一眼。那苹果长在很高的枝桠上,普通孩子根本够不到,但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他没说话,只是抬手,咒力在指尖微微流转,轻巧地一够,就把那个苹果摘了下来,扔给汐子。
“谢谢宿傩君!”汐子接住苹果,用袖子擦了擦,然后小口小口地咬着。苹果又脆又甜,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她伸出舌头舔了舔,黄瞳里满是满足。
宿傩站在旁边看着她,红色的瞳孔微微眯起。他突然发现,最近一段时间,汐子在他面前吃东西时,总是这么小口小口的。可他明明记得,以前她吃东西时,总是狼吞虎咽的,不管是和果子还是饭,都吃得又快又香,嘴角沾着碎屑也毫不在意,还会举着半块问他要不要吃。
怎么突然就变了?
宿傩的眉头渐渐皱起来,心里莫名地有些不爽。这小鬼是跟他生疏了?还是觉得在他面前要拘谨些?是弘树那个家伙教她的吗?觉得他是穷人,不配看她自在的样子?
越想,宿傩心里的火气就越大,周身的戾气也忍不住散了些,空气似乎都变得冷了几分。
“喂,”他开口,声音比刚才冷了些,“你拘谨什么呢?”
汐子正咬着苹果,听到这话,猛地愣住了,嘴里的苹果都忘了嚼。她抬起头,看着宿傩皱着的眉头和那双带着点不悦的红色瞳孔,慌忙摇着头:“没有呀!”
她的声音有点急,脸颊又红了起来,眼神也有些闪躲。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就是下意识地想在宿傩君面前表现得乖巧些,不想让他觉得自己粗鲁。
宿傩嗤笑一声,显然不信她的话。他双手抱胸,转过身,背对着她,红色的瞳孔里满是烦躁。这小鬼,果然是跟他生分了!肯定是弘树那个家伙捣的鬼,上次还警告他离汐子远点,说什么门不当户不对!
他越想越气,连带着果园里甜腻的果香都觉得有些刺鼻。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弘树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呦,小鬼,你怎么在这?”
宿傩转过头,看到弘树穿着剑士服,银发束在脑后,青瞳里带着点审视的意味。他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周身的戾气又重了几分。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这个家伙。
“诶呦喂,你这小鬼怎么这么没大没小?”弘树见他不理自己,也不生气,反而走上前,伸手揉了揉刚走到旁边摘小花的汐子的脑袋,把她的白发揉得乱糟糟的。
汐子“呀”了一声,笑着躲开:“哥哥!”
弘树看着妹妹笑靥如花的样子,眼底的温柔闪了闪,随即转过头,对着宿傩,故意装作恶狠狠的样子,压低声音说:“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让汐子不高兴,我跟你拼命!”
宿傩皱起眉头,红色的瞳孔里满是疑惑。弘树这是发的哪门子疯?他今天也没惹汐子啊,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汐子没听到他们的对话,正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摘着一朵黄色的小雏菊,想戴在头发上。
弘树看了汐子一眼,确认她没注意这边,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塞到宿傩手里,压低声音说:“拿着,别问为什么。”
宿傩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油纸包,沉甸甸的,还带着点温热。他刚想开口问是什么,弘树却已经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宿傩捏着手里的油纸包,更疑惑了。这玩意儿……是什么?弘树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他看了一眼还在专心摘花的汐子,又看了看手里的油纸包,眉头皱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