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触感还残留着属于伏黑惠脸颊的温度,可眼前那张脸,已经彻底变了。
虎杖悠仁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伏黑惠的黑色短发垂在额前,遮住了一部分眉眼,可那双眼睛里翻涌的猩红,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虎杖的视网膜上。
那不是伏黑。
没有了平日里的清冷,没有了藏在眼底的温柔,更没有了看向自己时,那总是带着点无奈又纵容的情绪。
此刻占据这具身体的,是纯粹的暴虐与傲慢,是仿佛能将一切都碾碎的、属于诅咒之王的威压。
两面宿傩。
他真的……夺走了惠的身体。
虎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看着宿傩活动着伏黑惠的手指,嘴角勾起一抹与这张脸极不相称的、残忍的笑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几乎要跪下去。
“快!华!快抓住他!他就是堕天!!!”
来栖华左脸上,天使的嘴突然浮现,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尖锐。圣洁的咒力在她周身翻涌,显然已经感知到了宿傩的真实身份。
来栖华猛地回神,看向“伏黑惠”的眼神里瞬间充满了警惕和决绝。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金色的咒力在她掌心汇聚成一道耀眼的光梯,直通向天空。
“「邪去秽天梯」!”
随着她的吟唱,咒词如同古老的歌谣在天台上回荡。光梯上流淌着净化一切诅咒的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朝着宿傩所在的方向压了过去。这是天使赋予她的术式中,最具净化力的一招,足以剥离依附在容器上的邪祟。
宿傩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又似乎觉得有趣。他能感觉到那光梯上的力量正在撕扯自己的灵魂,试图将他从伏黑惠的身体里强行拽出去。
他轻嗤一声,伏黑惠的身体里突然爆发出一股更加汹涌的咒力,黑色的咒纹顺着脖颈蔓延开来,与光梯的金色力量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光梯上的净化之力确实强悍,宿傩的灵魂甚至出现了一丝不稳。他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耐烦,正准备动用更强的力量彻底碾碎这道光梯——
就在这时,他脸上的猩红突然褪去了一瞬,眼神恢复了片刻的清明,虽然依旧带着些迷茫,却清晰地看向了来栖华。
“华。”
他伸出手,声音是属于伏黑惠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脆弱。
“我都想起来了。”
来栖华的动作猛地一顿。
华?
他叫了她的名字。
而且……他说他想起来了?
来栖华看着那双似乎恢复了清澈的眼睛,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金黄色的卷发在风中微微晃动,她的眼眶瞬间红了。
这些天,她一直隐隐觉得伏黑惠似乎对自己有些陌生,可他现在说他想起来了……是想起了他们之间的过往吗?是想起了她一直藏在心里的那些话吗?
“阿惠……”她喃喃地叫着,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委屈,眼眶里的泪水瞬间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滑落。
“不要过去!还没结束!!!!!”
天使的声音在她耳边尖叫,试图唤醒她。可来栖华此刻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她只看到伏黑惠向她伸出的手,看到他眼神里那抹熟悉的温柔,所有的警惕和决绝,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满心的欢喜。
她朝着他跑了过去,金色的光梯在她身后渐渐消散。
“阿惠……”她一把抱住了“伏黑惠”,将脸埋在他的胸口,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其实我一直……一直都很喜欢你!!”
这句话,她藏在心里太久了。
这份喜欢就像藤蔓一样,悄悄在心底蔓延,直到此刻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她以为会得到一个温柔的回应,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我知道了”。
可怀里的人,却没有任何回应。
来栖华疑惑地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双重新被猩红填满的眼睛。宿傩低头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冰冷而残忍,伏黑惠的手正按在她的头顶,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他掌心传来,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和咒力全部抽走。
“愚蠢的女人。”宿傩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这种把戏,也只有你会信。”
他根本不是想起来了,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为了让她放松警惕而演的戏。他想趁着她靠近的瞬间,吸收掉天使的力量——毕竟,能无效化一切术式的能力,对他来说也算是有点用处。
“唔!”来栖华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飞速流失,眼前阵阵发黑。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这样轻易地欺骗了。
就在她的意识快要彻底消散的时候,虎杖硬生生将她从宿傩的掌下拽了出来。
来栖华踉跄着后退几步,摔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虽然虚弱,却保住了一条小命。
她抬起头,看到一个妹妹头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背对着她,看着宿傩。男人的头发是银白色的,梳得一丝不苟,侧脸的线条冷硬,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里梅?”宿傩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他的出现,“你倒是来得及时。”
里梅没有回头看任何人,只是双手结印,冰冷的咒力瞬间扩散开来。
“「霜凪」。”
话音落下,天台上突然凝结出厚厚的冰层,寒气逼人。虎杖悠仁和刚刚缓过神来的来栖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冻住了,动弹不得。
里梅转过身,对着宿傩单膝跪下,语气恭敬到了极点:“宿傩大人,属下无能,来迟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属下已经刻意减轻了虎杖悠仁身上的冰,不会伤他分毫。”
毕竟,虎杖曾经是宿傩大人的容器,就算现在已经被舍弃,里梅还是下意识地留了手。
宿傩嗤笑一声,语气随意:“没事没事,他已经没关系了。”
对他来说,虎杖悠仁这个容器早就失去了利用价值,现在伏黑惠的身体,才是最完美的选择。他活动了一下手腕,伏黑惠的咒力在他体内流淌,与他自身的咒力完美融合。
“鵺。”
宿傩轻声念道。
随着他的话音,黑色的咒力在他身后汇聚,一只巨大的、长着翅膀的怪异鸟兽凭空出现,正是伏黑惠的式神——鵺。
鵺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温顺地伏在宿傩面前,像是在等待他的命令。
宿傩一跃,稳稳地坐在了鵺的背上,姿态慵懒而傲慢。他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里梅,淡淡道:“里梅,为我准备「浴」。”
“浴”,是只有里梅才知道的仪式。那是一种能彻底磨灭容器原有灵魂,让他能完全掌控这具身体的秘术,一旦完成,伏黑惠的灵魂将彻底堕入深渊,永无重见天日的可能。
里梅立刻点头,语气更加恭敬:“是,宿傩大人。已经备好了,只等您屈身前往。”
宿傩笑了一声,那笑容落在伏黑惠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嗯,你还是这么体贴。”
里梅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可垂在身侧的手指却微微蜷缩起来。
——内心os:超开心超开心超开心!!!
能得到宿傩大人的一句夸奖,比任何事情都让他高兴。千年来的追随,能换来他这片刻的认可,就足够了。
宿傩拍了拍鵺的脖颈,鵺发出一声嘶吼,展开巨大的翅膀,掀起一阵狂风。里梅站起身,紧随其后。
“宿傩!!”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声愤怒而绝望的嘶吼突然响起。
虎杖悠仁竟然硬生生冲破了冰层的束缚,虽然身上布满了冰碴,手臂上甚至被冰棱划开了几道伤口,鲜血直流,可他还是跌跌撞撞地朝着鵺的方向跑了过来。
他的声音嘶哑,眼睛因为愤怒和绝望而变得通红,泪水混合着汗水从脸颊滑落,“你这个混蛋!!”
宿傩低头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就像在看一只跳梁小丑。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转头问里梅:“诶对了,你还记得那个人吗?就是播磨国那个!”
里梅愣了一下,仔细回想了片刻,脑海里浮现出千年前那个在播磨国出尽洋相的贵族子弟,因为得罪了宿傩大人,被戏弄得当众哭嚎,那副又气又急却无可奈何的样子,和眼前的虎杖悠仁几乎如出一辙。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轻笑了一声:“记得……挺像的。”
宿傩哈哈大笑起来:“是吧是吧?尤其是嘴型啊!愤怒的时候,哭丧着脸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他像是在欣赏什么有趣的表演,看着虎杖悠仁在地上徒劳地嘶吼、挣扎,眼神里充满了轻蔑。
鵺扇动着翅膀,带着宿傩和里梅,缓缓升空,朝着远方飞去。黑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天际,只留下虎杖悠仁一个人,在空旷的天台上,绝望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他跪倒在地,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泪水模糊了视线,绝望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他把伏黑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