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界咒影 第38章 幻象惊魂

倦意像潮水似的反复冲打着玄无眠的意识，他却硬撑着坐在黑暗里，任凭海浪的轰鸣声漫过耳朵。这片刻的安宁太珍贵了 —— 过去几天的厮杀、逃亡、奔波，像碎掉的剪影在脑子里闪，可浓重的疲惫让他没力气细想，只能放任思绪飘着。

肚子里的暖意还没散，周围虽说藏着未知的危险，却已是近来难得的安稳时刻。

对现在的他来说，这样就够了。身旁传来的呼吸渐渐变成长长的匀净声，玄无眠不用看也知道，婧圆睡熟了。

不远处的青玉还保持着守护的姿势，银发在微弱的夜光下泛着冷白，身姿挺得像尊雪花石膏雕像，那股疏离感像道无形的墙，把周围的暖意都挡在了外面。

玄无眠轻轻叹口气，犹豫了会儿，还是压低声音开口：“嘿，我能问你个问题不？”

青玉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肩膀极轻微地耸了下。没多说什么，算是默许了。“当然。” 她的声音淡淡的，像海风刮过礁石。玄无眠还有点迟疑:“我以为你们这些传承者，学法术的时候会继承好多记忆 —— 这本来该是你们最主要的优势，可为啥你们…… 就只有三样啊？”

青玉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其实我本来就两样，婧圆身上那根绳子，是她送给我的。”

玄无眠眉峰一下挑起来，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哦，我懂了。” 可这话压根没解答他最想问的，他能感觉到青玉没说实话。大概是察觉到他的犹豫，青玉顿了顿，终于补充道：“我爹走了之后，我们家族丢了大部分记忆。这些年为了过日子，剩下的也都一一卖掉了。现在手里的剑和铠甲，是我从第一个噩梦里拿到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玄无眠心里一沉，仙炎一族的败落，恐怕比他想的还要彻底。可转念又觉得不对：“凭着你们家族以前的名声和地位，就算没了记忆，也该有别的谋生法子吧？没必要卖记忆啊？”

青玉神色没一点波动，语气还是平平的：“还有别的原因。”

话音刚落，她居然转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玄无眠这边，“我能反问你个问题不？”

玄无眠莫名有点紧张：“嗯，你说。”

“你怎么知道我是传承者？” 青玉歪着头，灰色的眼睛在黑暗里显得特别深。

“啊？就这啊？” 玄无眠愣了下，立马松了口气，“简单啊，我听婧圆说的。当时她正在说其他沉睡者，让他们尊重你这个传承者。”

青玉朝他微微点头，没再追问，转回去恢复了之前的姿势。

玄无眠望着她的背影，完全猜不透那双平静的眼睛后面藏着啥心思。又过了好久，确定婧圆的呼吸越来越稳，他才又鼓起勇气，压低声音问：“我能再问个问题不？”

没被拒绝，就接着说，语气里带着点不解，“你为啥要带着婧圆啊？她这情况…… 只会给你添麻烦吧？”

“为啥？换作是你，你不会吗？” 青玉的声音没起伏，却像根细针，一下刺中了玄无眠的心事。

他牙关猛地咬紧，缺陷带来的本能让他没法说谎，只能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不会。” 说实话，他多希望自己能说 “是” 啊。

可经了那么多次噩梦的折腾，他早就没了自欺欺人的本事。他不是不同情婧圆，也不是不想帮她，只是太清楚自己的能耐 —— 连保住自己都费劲，更别说带着个走不动道的盲女闯满是危险的梦境了。

要是硬试，最后只会是俩人一起死。道理都懂，可玄无眠还是忍不住有点看不起自己，指尖狠狠掐进掌心。可青玉没对他的回答做任何评价，好像只是听了句无关紧要的话。

又过了会儿，她才慢慢开口：“因为我想。”

“因为…… 她想这么做？” 玄无眠彻底懵了。他本来以为，青玉要么会拿美德、同情心反驳他，要么会说婧圆的能力有啥不为人知的用处，压根没料到会得到这么个简单到近乎荒唐的答案。

一开始，他觉得这根本不算回答。可越琢磨，心里的不安就越重 —— 说不定，这才是最实在的答案。

玄无眠的人生，从来都是被 “需要” 推着走。小时候为了活下来，不得不学认毒草、躲野兽；进了学院后，为了在噩梦里活下来，拼了命学野外求生。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带着 “必须这样” 的沉重，从来没有过 “我想做” 的轻松。这是他早就习惯的生存法则，可青玉的存在，让他开始怀疑这法则是不是唯一的。

青玉虽说出身传承家族，却丢了大部分记忆，没财富撑着，也没厉害的圣物帮忙。可她的心态，跟自己完全不一样。她好像真的有勇气，为了 “想做” 这种看着轻飘飘的理由，不管 “需要” 的约束，去做正常人绝不会做的事 —— 比如带着婧圆，就因为她想。

或许，这种跟着心走的勇气，才是传承者真正的优势；或许，这才是青玉和其他人之间，最没法跨越的差距。这些念头在脑子里翻来翻去，玄无眠还没理清楚，青玉的声音又响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该我了。”

“啊…… 她是说，该她提问了？” 玄无眠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果然，青玉又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身上，沉默了会儿，突然问：“你知道南天王的传说不？”

“啥…… 谁？” 玄无眠彻底懵了，困惑地摇了摇头，立马想起她看不见，赶紧补了句，“不知道啊。这是啥奇怪的问题？” 青玉轻轻叹口气，没在意他的疑惑，慢慢讲起来，声音空灵得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南天王是三千年前古代战争里的英雄。传说那时候，有些人类有跟异能者差不多的力量 —— 比如有不死身的压道仙人，凶得让战神都怕的斜无瑕，还有力气跟巨人一样大的盘地龙。南天王既不是最强的，也不是最勇敢的，但他是最聪明的。”

玄无眠眨了眨眼，望着眼前的银发姑娘，满肚子疑惑：“怎么突然聊起传说了？”

可青玉没停，接着说：“最后，南天王靠脑子结束了战争，准备回家。可众神诅咒他，让他永远在海上漂着，不能回头。这些年里，他遭了无数危险，丢了所有同伴。后来他遇到海难，被冲到一座小岛上，岛上住着个漂亮仙女叫润心。”

她的声音带着种奇怪的伤感，在黑暗里慢慢流着，竟让玄无眠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认真听了起来。 “润心姑娘爱上了南天王，让他住进自己的宫殿。之后的日子里，他俩过得特别好。那座岛就像天堂，有看不完的奇景、吃不完的好吃的，还有享不尽的快活。只要润心在身边，南天王就能长生不老。可…… 他待得越久，就越喜欢坐在海边，眼神蔫蔫地望着大海。”

说到这儿，青玉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快得像没出现过。

“最后，南天王造了艘简陋的小船，丢下那座岛，丢下岛上所有好东西，丢下漂亮的润心，连能让他长生的机会都丢了。所以我的问题是 —— 他为啥要走？”

“啊？” 玄无眠彻底愣住了，这算啥问题？是心理测试，还是单纯好奇？他甚至怀疑青玉在嘲笑自己，可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又觉得不像。他仔细想了想，不确定地说：

“可能…… 是因为他离家太远了，想回家吧？” 青玉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的笑，轻声重复：“离家…… 很远。嗯，行吧。” 说完，她转过去低下头，又恢复了雕像似的样子，显然是结束对话了。

玄无眠心里满是嘀咕，却也没再问，躺下准备睡觉。可脑子里总浮现出南天王望着大海的蔫眼神，翻来覆去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低声问：“后来呢？他回家了没？”

很快，青玉的声音传来，依旧淡淡的：“嗯，回了，见到他老婆和儿子，之后过得挺幸福。” 得到满意的答案，玄无眠终于放下心，嘴角带着点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半梦半醒间，他又听到一道极轻的声音，像自言自语，又像对着空气说：“南天王，是第一个敢跟众神对着干的人。”

天刚蒙蒙亮，玄无眠和青玉就先后醒了。趁着太阳还没完全出来，海浪暂时退了，俩人很有默契地分工 —— 玄无眠捡干树枝，青玉清理出一块平地，很快生起了火，准备简单的早饭。婧圆还在睡，营地里就只剩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俩人都没说话，好像昨晚那场关于传说和秘密的对话从没发生过。

直到烤好的食物飘出香味，青玉才先开口，说起接下来的计划：“既然你说拾荒者都往西边跑，那我们最该做的，就是赶紧往东走。南北两边也能去，但离敌人太近，风险太大。”

玄无眠点点头，认同她的判断：“我们之前往东探过一小段，但还没法确定一天能不能到下一个高点。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今天先去东边的悬崖探路，明天再正式挪营地。”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担心，“你知道我们现在具体在哪儿不？东边会不会有人类的城堡啊？”

青玉摇了摇头，眼神里有点不确定：“我从没听说过有哪个区域跟这儿像。但不管咋样，我们必须动 —— 只有知道更多消息，才能找到活下来的办法。要么找到城堡，要么碰到没被占的传送门，不然…… 就只能死在这儿。东边现在是最安全的方向，毕竟西边聚了好多拾荒者。”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动静，婧圆猛地坐直身子，眼睛睁得大大的，脸色有点白，却透着藏不住的紧张和兴奋。青玉立刻皱起眉，快步走过去：“婧圆？咋了？哪儿不舒服吗？”

盲女慢慢转过身，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声音里带着激动：“啊…… 我看到幻象了！我刚才看到幻象了！”

“幻象？就像你之前说的，能看见未来或者过去的那种？”

玄无眠心里一紧，赶紧凑过去，“那我们有危险不？是不是东边有啥问题啊？” 婧圆使劲摇头，伸手朝着一个方向指过去，语气特别肯定：“不，不是危险！我看到一座城堡里挤满了人！好多好多人，看着特别安全！”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知道具体有多远，但我能确定，就是这个方向！”

玄无眠和青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俩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复杂 —— 婧圆细细的指尖，正牢牢地指着西边，那个拾荒者扎堆、满是危险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