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整,铁铃吊在走廊尽头,“当——”一声,钝响在墙面撞出回声。灯管一排排熄灭,黑暗像水一样漫过台阶、窗台、篮球架。邱岁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拉链只拉到一半就停住——她听见自己心跳在安静里放大。段俞把书包甩到右肩,回头看她:“走啊。”
邱岁背起书包,尽量无视掉林欣她们投来的视线,手指紧紧攥着被洗得泛白的书包带子。
两人一前一后,影子先碰在一起,再慢慢分开。邱岁低头数地砖:一块、两块……数到第七块,她确认背后那道黑影还在,心里才踏实。公交车车门“咣”地合上时,影子被切成两半,一半留在原地,一半随车灯远去。
第二天。
第二天,迟到前一分钟。邱岁喘着气冲进教室,段俞正把黑板擦往讲台一丢,粉笔灰扬起。他抬眼,没说话,只把点名册往旁边推了推,空出她名字那一格。
她填完迅速回到位置上,打开课文。
前排的女生,叶烟转头和她搭话“你和你同桌真的是怎么都差点迟到。”
她有些发懵,他也差点迟到了?
段俞在很早就来了,他在公交车站徘徊了好久,一直都没等到她,眼看着上课铃打了,才做罢。
“睡过头了。”邱岁解释道。
“你和你同桌关系咋样?我听说他家贼有钱。”叶烟拿课本挡着脸,和邱岁咬耳朵。
“还好。”她语气淡淡的答复。
叶烟简直是个话痨,看她有兴趣,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也不管她回不回复,自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
“倒数第二排靠窗的女生,再讲话就站起来。”段俞的声音很大,在整齐的朗诵声中显得有些突兀。
叶烟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立马羞愧的转回头。
第三节下课铃一响,走廊里立刻空了,只剩回声。
她刚走出女厕,林欣就出现了,堵住她的去路。
“挺会躲啊,不会以为有人撑腰了,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吧。”她伸手戳她的肩膀,邱岁整个人险些倒地。
“像段俞那种人也是一时兴起而已,你放心,丑小鸭是不会变成天鹅的。”她说完就示意旁边的几个女生,她被往厕所单间拉。
邱岁奋力反抗,一个巴掌火辣辣地落在脸上。
林欣的指尖戳在她肩窝,钝钝地疼。邱岁往后退了半步,脚跟抵到墙角瓷砖,冰凉。巴掌落下时,她听见自己耳朵里的嗡鸣,像老式电视机没信号的沙沙声。鞋子被拎起,“扑通”掉进便池,污水溅到脚踝,冷得她一哆嗦。她们走时,门“砰”一声撞上,风从门缝灌进来,吹得她肩膀发抖,也吹散了头发,盖住那片**。
邱岁赤脚站在污水里,脚底黏腻,像踩进腐烂河床。
她缓缓蹲下,抱住膝盖,脸埋进去,呼吸里全是消毒水与锈味。
段俞踩着热空气进班,额角有汗,没发现异常。
直到放学铃响,他像往常一样等她,却发现她趴在桌上不动。
懒洋洋的说“走不走?”
邱岁听到他的声音,这才慢慢出来。
她没走到门口,就被段俞拉住。
“鞋怎么——”他话没说完,就看见邱岁的脸转过来时左脸一大片红,好几个巴掌印格外清晰,没说完的硬生生卡在气管里。
“谁打的。”他整张脸都变得严肃起来,眉头紧锁着,双眸里全是怒火,拳头紧握着,邱岁突然低下头,似乎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邱岁没说话,在对上他视线的那一刻,早已红了眼眶,即使明明没什么委屈的,自己又不是第一次被欺负了。
良久,他开口“在这等我。”
邱岁也拿不准他去干嘛了,坐在最后一个位置上,用校服的衣袖抹去泪水。
明明都习惯了,为什么这次就那么难过。
二十分钟,或更久。
吊扇吱呀,光影一寸寸爬过桌面。
直到门口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段俞拎着个袋子慢慢走来。班级里的同学都去吃午饭了,只有他们两个。
他的额头上全是细碎的汗珠,眼神炙热的能烫伤人,鼻梁高挺,他的脖子上的汗珠滚进衣领消失不见。他将袋子的拖鞋拿出来,放在地上。
“穿上。”仅仅是两个字,她平复没多久的情绪又开始翻涌。忍住眼中的的酸涩,脱掉湿透的鞋子,换上白色的拖鞋。
他弯腰把地上那双湿鞋拎起,顺手抛进走廊垃圾桶,“咚”一声闷响。污水溅出一点,很快就被风吹干。
“段俞谢谢你。”她哑声开口。
“你要学会求救,知道吗?”段俞撩起眼皮看她,眼神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他没等她回复,接着说“保护不了自己,就学会示弱,求救,向我,明白了吗?”他的声音算不上大,但莫名给了她很大的安慰。
过了不知多久,他都以为听不见她的回复了“好。”
段俞没再站着,从一旁拉过一个板凳坐到旁边。她身旁传来悉悉碎碎的声音,邱岁望向他。
段俞将手塞进校服兜里,低着头寻找着什么,最终,从口袋掏出一个药膏递给她“涂一下脸,不然拖久了很疼。”
邱岁接过,将手腕的头绳取下,随意扎了个马尾,将药膏的盖子取下,挤了一小磊在指尖,因为没有镜子看不见,所以有些困难。
“我来吧。”段俞拉了拉凳子,朝她凑过来了些,身上的味道也稍微浓烈了些,他身上的味道是像剥开柚子皮的苦柚味道,夹着些淡淡的烟草味,算不上难闻,但是闻多了感觉有点醉。
两人几乎近的可以看见对方脸上的绒毛,他用指尖将药膏化开,轻轻的涂抹在她脸上红晕的地方,药膏的薄荷味在空气中化开,她的脸上冰冰凉凉。
重复几次,感觉有点痒。
邱岁强制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开始观察他的睫毛,很长,很多,她正认真时,他恹恹抬眼和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她急忙移开视线。
自己的心脏狂跳,像是要逃脱束缚。一下比一下有力。
她可以感受到对方炙热的视线。
过了一会,传来声音——“偷看我?”
邱岁把脸别向窗外,心脏却不受控制地跳快一拍,像刚跑完八百米。她想说“才没有”,可嘴角先弯了,没敢让他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