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 第8章 争执

程殊承认，冯景睿刚才说的话，对他的影响很大。

但他能够明白，他对于好友们的回归所展现出的生理性反应，并不是因为对于他们的厌恶和抵触，而是他在害怕，在害怕重蹈覆辙，再害怕又一次对所有人，无论是他们还是粉丝们，出现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折磨。

章恒看得出来，但他没去管这些，因为他知道这些东西他疏导也没用，心里的一道坎，过不过得去，只能看自己。

“你们什么时候被邀请回来的？”

“明哥，你那天来，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件事。”

程殊状态终于调整好了一些，开口陈述句像是已经知道了一切，他抬起头来看着明鑫的眼睛，希望能从他眼里看出一些期望以外的东西，这个时候的明鑫只要躲闪一下，程殊都能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把自己拉出来。

可惜明鑫并不打算骗他，真相早晚会浮出水面，与其不断用谎言圆下去，不如早点说清了，因此他只是那样淡淡的和程殊四目相对。

于是程殊心下了然，他没有爆发没有任何的不满，因为他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

一开始他特别期待这一天，期待着和兄弟们再见，和他们再度一起训练生活，但渐渐的却骗自己这一切不会发生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组合渐渐被人认可，是他们都有了名气有了话语权，是那些看着他们长大的老粉大多脱粉不再见面，是他得知大家都过的很开心的时候…

还是他终于下定决定，放下过去那热血九年青春的遗憾的时候呢？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于是只好一直逃避着，甚至他那天在等到余霁的时候，也是因为认为他不会回来了才终于想着和好的。

谁知道老天戏弄人，这下倒是让他不知所措了。

余霁一直对于别人的情绪感知很差，所以他看不出来程殊现在怎么了，只觉得他在低着头发呆。但这并不代表另外两位会长看不出来，二人偷笑着对视一眼，然后默契的开始起哄：

“阿程发什么呆呢，我记得你不是给小鱼儿准备了礼物吗？”

“哇，阿程这么上心啊，早知道我拉着小鱼儿也买点东西了。”

“人回来就行了，对吧？阿程说两句啊？”

……

两人一人一句，跟直接把程殊架在火上烤没区别，虽然看不清神色，但红透了的耳朵却暴露了他的心情。

反观余霁，还在发愣，甚至伸手问程殊讨礼物，逗得二人无奈哈哈大笑。

明鑫和章恒还准备继续逗程殊，却没想到他直接站起身，快步走到余霁面前，顶着涨红的脸，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出门：“哥，我和余霁换个地方聊。”

余霁一脸懵完全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但他也没想到什么好的拒绝理由，胡乱点头应下来，被拖拽着，脚步匆匆跟了上去。

见二人离开，明鑫和章恒也放缓了神情，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开始商量起后面的事宜。

另外一边，程殊拽着余霁走了很久，几乎穿过了整个公司，看到这一幕大家纷纷回头看发生了什么。

程殊低着头装看不见，余霁可做不到，他力气比不过程殊，只好踉踉跄跄半跑着跟，路上还要不断转头跟各个工作人员打招呼，不然不礼貌。

好不容易到了一间乐器室，还没等余霁说什么，程殊就一把把门摔上，然后一个转身，大力把余霁压在了门上，撞的余霁一下闷哼吃痛出声。

“呃…”

“回来干什么？你，明哥，离开几年脑子不清醒，都疯了吗？！”

“程殊！你凭什么说我！你才像疯了一样！”

余霁感到一阵反胃，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用尽力气，把整个中心往前，推开比自己高了整整半个头的程殊，而程殊一下子没防备，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们五个是谁！”

“他们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程殊我告诉你，你没资格管我！”

“你凭什么教训我，又拿什么身份来教训我！”

“你是我的谁啊你！”

余霁本来今天心情就不太好，被程殊这么一通乱搞更是直接爆发了，泪失禁体质起了效果，他一边止不住的泪流，控制不住的大喘气，扶着背后的门，另一只手颤抖的指向程殊，控诉着这些年来的不满：“我一直不明白我到底招你惹你了，程殊！那一件事真的值得你记这么久吗！为什么你要一直把我当一条狗一样玩！喜欢的时候就给点希望，不喜欢的时候一脚踹开有多远滚多远！跟我求和好的是你，现在欺负我的还是你！你能不能放过我，我一点都不…唔…”

没等余霁说完接下来的话，程殊就一个箭步冲了上来，狠狠吻住余霁，不让他继续说下去，那一下力气大得余霁感觉自己的牙好像把嘴肉磕破了，还好程殊把左手放到了他的脑后，才不至于让他同时两处撞疼。

不要说，求你了，不要说…

说出来，我会伤心，你也会难受的…

程殊毫无章法地亲吻他，他们不像是在接吻，反倒像是程殊在疯狂啃食着余霁可怜的嘴唇，像是要把这么久的情绪都发泄在他身上一样，无论余霁怎样推开怎样哀求都没有用，没有办法，只能受着。

直到余霁感觉自己快溺死了，程殊才终于放他还生，然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冲动之下做了什么，脸上止不住的慌张，像个小孩一样，不停道歉，随后冲了出去不见踪影。

余霁没有任何反应，就那样静静的、麻木的站着，从旁边的百叶窗缝隙里，看着他跑远。

眼泪滴滴答答不断落下，落在身上的白衬衫上，留下点点痕迹，贴在本就消瘦胸脯上，但面部表情没有任何变动，也许是习惯了吧，又或许是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压抑的地方，不能通过五官来表达感情的习惯又出现了。

又一次，他停在原地止步不前，看着对方渐渐跑远，而自己始终没有勇气，哪怕踏出那么零点一毫米，哪怕发出一丝声音，去追上他，去喊住他，去让他等一等自己，去问清一切。

余霁就那样，雕塑一般，像个破碎的艺术品，从阳光正烈的时刻，一直到落日的余晖照在他身上，都没有挪动过，哪怕一分一毫，直到眼泪都流干了许久，他才终于好像一具关节生锈了的娃娃，僵硬地抬起膝盖，又放下，踌躇许久，才低着头打开了门，让刺眼的人造灯光照在了自己酸痛的眼眶上。

临走前，余霁隐隐约约听见程殊嘟囔着说了什么。

“明明是你…对不起…”

眼睛好像还是肿的，算了，没事，反正程殊来和走的时候都人尽皆知，也没什么好掩盖的。

自己和他就像几小时之前说的那样，他们都没有什么对于对方来说特别的身份。

无非是一起卖过腐的兄弟，无非是闹掰了的好朋友。

在这个吃人的地方，再常见不过了。

在自己生锈的这几个小时内，中饭时间早就过去了，虽说余霁并没有胃病，但现在也依旧饿的难受，本想忍忍算了，反正一个多小时以后也到了晚饭时间了，不差这么一小会儿。

慢吞吞走着走着，他百无聊赖四处张望着，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就这样，一直绕着几乎经过了整个公司。

突然，经过安全消防通道时，他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里，像一个球一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旁边还有一个人蹲着，一手拿着保温杯，一手手心朝上，躺着药片。

“你再怎么着，先把药吃了，等下又胃出血进医院的话，住院又要麻烦死了，你又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

余霁认得出来，那是尹恩涵的声音，他有些讶异，印象里的尹恩涵总是很孩子气，吵吵闹闹的，没想到如今也能照顾哥哥了。

听到这，他才知道，原来程殊有胃病，控制不住的心脏刺痛了一瞬，他轻轻靠住旁边的墙壁，看着天花板上刺眼的白灯，直到感受到了从眼眶传来的丝丝痛感，才闭上眼睛，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和程殊，还有和剩下的他们的距离，真的已经很远了。

一墙之隔，他听见尹恩涵舒了口气，明白程殊已经把药吃了，才终于放下些心。

随后打开手机软件，点了一碗甜粥，怕不够甜还又买了点白糖，还特意把自己的昵称改成了程先生，隐藏了号码，才终于放下些心来，等楼梯间内的人准备离开时，终于起身，快速溜走了。

今天的结尾是半小时后程殊手机接到了一通外卖电话，冯景睿帮忙拿回来以后，发现是一碗甜粥，程殊愣了一下，确认好自己没那么不舒服可以吃点东西了，就把白糖都撒了进去，大口喝了起来，瞬间感觉，好了很多。

余霁躲在门外，偷偷看着程殊把粥都喝完后，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虽然他不知道，程殊早就发现他了，只是在用勺子翻搅甜粥的时候偷偷笑了笑，没有戳穿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