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尚书想让豹英康入仕,说是要做两年千户备身,好像是是六王牵的线,许是这个缘故。”
澄儿将自己知道的告诉给她。
入仕?
伏贝如今年十七岁,与兄长是双生子,那豹英康今年也十七岁。不先沉淀两年,怎么如此就要入仕。
不过眼前的少年模样虽然秀美,可没有一丝与伏贝相似之处。
倒是有几分与阚菱相像。
伏贝垂眸不去望着桌上的桃花盏,里面红紫色液体在烛火下闪烁,亮晶晶的,如同十年前的夜色一般迷人,让人移不开眼。
六岁生辰,阿娘亲自为自己做了一身新衣裳,布料用的是最好的,一身茄花紫芍药花纹的裙子,上面用金银线勾勒而成。
她开心地立刻就穿在身上,满脸笑容地在阳光下转圈,金银线一闪一闪的,漂亮极了。到了夜间在满是石灯烛火下更是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眼。
她清楚的记得,那日阿娘对自己说:“明珠奴是比天上的星星,太阳,月亮,还要重要的珍宝。”
阿耶则是送给自己了一把短剑,剑把上镶嵌了一颗璀璨东珠,尾上挂着平安结穗,挥动起来灵动飘逸,为了不误伤,特意没有开刃。
她还不满地问阿耶,为何不开刃。
阿耶笑了起来,摸着她的头说:“等我们的明珠奴有力气拎起一桶水的时候,阿耶便给你开刃。”
她这些年总是梦见阚菱给自己取名的时候,却忘记她其实有名字,她根本不叫伏贝。
她真正的名字叫豹暾珠,暾是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的暾字。
此字是阿耶梦见了屈原的诗作《九歌·东君》,次日自己便降生了,于是阿耶便为自己取名豹暾珠。
十年,久到她快要将自己真正的名字忘掉。
她已不在耶娘身旁侍奉多年,从前她总是怕耶娘想不开,担心他们会为了自己活得不好,如今知晓了他们还有了孩子,日后便不用担心了。
只是,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伏贝伸出手将桃花盏从烛火旁移开,思绪飘回,暗哑问道:“豹尚书家的郎君可有婚配?”
澄儿道:“并无。”
伏贝皱眉,“瞧着豹家大郎的模样,也该有十七八,怎得还未定亲?”
澄儿也不清楚:“可能是想先入仕再定亲吧。”
伏贝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过她要尽快弄清楚,身上的毒一日比一日重,还不知阚菱是否寻到自己的下落,若是被阚菱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岂不是对耶娘不利。
世子府如同龙潭虎穴,晚上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生怕有人心生恶意,万万是待不得。
今夜她必须拿到清浑丹。
伏贝眯了眯眼睛,手突然无力将手中桃花盏差点打翻,还是一旁的澄儿眼疾手快接住了,她皱着眉扶太阳穴。
忽然眼晕目眩让人措手不及,伏贝难受的摇晃脑袋,伸手拧了一下白皙的脸,瞬间红晕一片,她试图够一旁的人,难受的话都说不完整。
“阿姊,我…好像…中毒了。”
一听这话,澄儿神色一沉,连忙凑近将人稳稳扶住,甫一靠近便有一股酒香味扑鼻而来,立马过来并非是中毒。
澄儿绷不住地笑了一声:“没有中毒,你不过是吃醉酒了,我扶你回雪梅居如何?”
见伏贝点头,便先将人好生坐好,随后起身去往宴厅后的小歇间走去。宴厅人众多,偷溜出去一两个根本看不出来,为了不让世子妃担心,澄儿还是先自己去告知一声。
韦镜一直注意着伏贝这边的情况,见澄儿突然离席,想来是出了什么事,心不在焉的,但只有几秒,随后便恢复正常。
抬眸看了眼一旁正在向自己说话的豹茂德,“多亏了六王的打点,下官让人准备了一丈二小的金花玉石,颜色浓郁,水头温润细腻,待宴会结束便入您的府中。”
韦镜点头,道:“如此,甚好。”
豹茂德一听这话,脸上藏也藏不住的笑,东西一收,便说明此事稳了。
再也不用担心大郎的前途无望了。
“那下官不打扰六王了。”
韦镜点头表示知道了,看着豹茂德离开的背影,心头忽然一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涌出。
心底泛起一阵苦涩,他伸手捂住心脏,低声道:“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他幼时记忆全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并非圣人亲子,手中的权力也并非永久,看似光鲜亮丽罢了。
一盏茶的时间,便见到澄儿从小歇间出来,径直走向趴在桌上的少女,伸手将人搂在怀里,少女身体软绵绵地依靠在澄儿身上。
远远听到少女口齿不清说:“星星…在转圈,阿姊帮我…摘下来。”
摘星么?
韦镜感觉这句话很是熟悉,翻找记忆想知道何时听过,头却像炸开一般,疼的让他无法继续回想,只好作罢。
他下意识也跟着起身往外走去,抬头看向月明星稀的夜空,伸出手在星星上握住。
皎洁明月悬在空中,圆润明亮的如同一颗东珠,闪耀又迷人。
看着远处的伏贝晕乎乎地伸出手指着一望无垠的夜空,“这颗,这颗,这颗,我都要。”
澄儿无奈地将怀中少女的胳膊搂了过来,抚慰道:“九娘乖,阿姊一会就去给你摘星。”
伏贝听到满意的回答才乖乖任澄儿摆弄,笑着说道:“阿姊好。”
雪梅居距离宴厅有些距离,一路上花了些功夫,待澄儿轻手轻脚地将昏睡过去的少女好生放到床塌上,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了。
澄儿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胳膊,将九娘头上的簪子发饰全都取了下来,本想着帮九娘脱下衣服,睡觉也舒服些。
这一路上耽搁的时间太长了,恐世子妃怪罪,只好离开。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耳边一片安静,床塌上的少女缓缓睁开眼睛,眼底清澈,不见刚才半分迷离。
她坐起身来,将怀里的匕首和药包拿了出来,还好澄儿没把衣服脱掉,不然就被知道自己随身携带匕首和毒药了。
快速将衣裙脱下来,换成玄色窄袖缺胯四襆衫,虎头鞋也换成乌皮靴,她为了掩盖身型,衣服里还套了一身衣裳,靴子里也放了垫高身高的东西。
顺手把匕首放在靴子里,药包别在腰带上。翻开枕头,拿出一早准备好的面巾,以免让人发现。
伏贝谨慎起见,不打算从正门出去。而是来到窗户边,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打开窗户,利索轻盈地从房间里跳出来。
清浑丹极为重要,想来应该放在世子书房中。
看时辰宴会还要一会,她先是去了膳房,里面的膳夫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他人。伏贝看准时机,推开窗户看到桌上准备的汤碗。
正想着往里加迷药,就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只好作罢。连忙在树后藏起来,一抹粉红色身影快速移动,鬼鬼祟祟地往膳房里走。
伏贝眼神很好,一眼就认出那人是谁,按下心中疑惑,不一会便听到膳房内传来参见县主的声音。
她轻轻推开一角窗户往里看,李鸢斐四处寻望一圈,最终视线停在桌上一排盛好的乌鸡汤。
“一会做一道甜食,阿弟身体如今好了,也能吃着食物了,要做的好吃一点,明白吗?”
“奴晓得了。”膳夫揖礼道。
几秒后,膳夫们依旧行礼,李鸢斐怒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去做啊。”
惹了县主生气,众人什么也不敢说,垂着头就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接着忙了起来。
李鸢斐漫不经心的到处监工,实则一点点地靠近乌鸡汤。趁着众人不注意,立马从袖子里掏出包着的药粉,将纸包拆开,动作很快地往汤里下药。
做完这一切后,李鸢斐整理了一下衣裳,又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刚才做的事,这才离开。
殊不知,有人将一切尽收眼底。
刚才李鸢斐散药粉的时候,一些药粉都飘到窗户这边来了。正好让伏贝闻到了药粉的味道,心下了然李鸢斐下的是什么药。
本来还以为李鸢斐不会过来,她还想着要不要先提前下了一遍药,现在看来还算听话。
伏贝不再躲藏,望了眼急匆匆离开的粉红色身影,嘴角勾起笑意,默声道:“真是个听话的好娃娃。”
说完便转身去世子书房,今日宴会书房并无人看守,为了谨慎行事,她还是往书房里面撒了迷药。
等待了几秒才推开窗户翻了进去,甫一抬头,便见面前有一道背影正对着她,身长玉立的,且一动不动如同死人般。
竟然有人,还没有被迷晕?
伏贝并不慌张,手里握着毒药准备随时将人毒死,压住原本的声音,沙哑又低沉,威胁道:“郎君是想活还是想死?”
那人并不受她威胁,反而吊儿郎当的拿起烛台。一手拿出火折子吹着,一撮火苗猛然窜出,待火苗平稳慢慢靠近烛台,点燃蜡烛。
漆黑的屋子立马有了微弱的光亮,伏贝眼神紧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忽然听见他淡淡道:“自然是要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