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谙站在洗手台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清洗了一遍脸,凉意渗入皮肤,驱散了一些倦意。他在关上水龙头的时候,不小心手肘碰了一下洗手台上插着香薰棒的香薰瓶子,没有打翻,只是让香薰瓶转了一下,原本一根斜插着正对前方的香薰棒现在面向右方。
展会二楼的洗手间都配备着香薰棒,洗手台左中右各摆了三瓶,香气颇为馥郁淡雅,沁人心脾。香薰棒用的是纤维棒,每个香薰瓶子里都插了两三根。
靳谙一瞥,忽然发现那一根原本斜插着正对前方却现在面向右方的香薰棒竟然并未浸入香薰液里,只是斜抵着靠近瓶口的瓶壁,很短;但是瓶子里其他香薰棒很长,下部浸入香薰液里。那根短的正是因为和其他长的斜插相交才能保持平稳。靳谙是一个注重观察且好奇心重的人,于是他又看了看洗手台上另外两个香薰瓶子里的香薰棒,这些香薰棒都是长的且浸入香薰液。
但是这也太奇怪了,展会洗手间里用的香薰棒都应该是仔细检查配置的,怎么会出现一根短得不浸入香薰液的香薰棒呢?
忽然,在灯光下,靳谙看到那根短的香薰棒顶端忽然闪着金属光泽的一点,不仔细看真发现不了。
他心里一惊,一个大胆但显得有点不可能的猜测涌上心头。
靳谙拔出那根香薰棒,尝试去剥开棒上的纤维,纤维一点点被剥去,露出隐藏在里面的堪比钉鞋针的针孔摄像头。
我靠!这里怎么会混入针孔摄像头!靳谙心里震惊得像是百头猛兽平地卷平冈一样。
权贵名流集中,精心筹划的古董展会,安保级别不会低,里头每一物件都该是仔细配备的,竟然会混入针孔摄像头,怎么可能!
靳谙打开手机的网络设置一看,这个洗手间连同整个展会厅里是没Wi-Fi覆盖没有网络,那么,这个针孔摄像头没有和远程设备连接。
能想到用香薰棒伪装针孔摄像头,可见必然是是精心策划的,可是何人既有心里策划也有能力实施?毕竟,这么短的一截香薰棒只怕会被视为残次品而不太可能列入展会用的香薰物之列。
那么,如果是精心策划,目的何在?进洗手间的人不会只是特定的某几个人,那么策划者是想拍什么?是随便拍拍任意的人还是专等入瓮的特定人来拍?
忽然,靳谙大脑里像是一道电流闪过,刚才,如果许壑年和祝寻祯真的在洗手间里做了,那么,这个针孔摄像头怕是会拍到及其刺激的不雅照与不雅视频。
难道......
不,一切都是推测,不能往下再想了。权贵圈子里的黑料大事绝对不能沾染分毫,也绝不能被卷入牵扯进去分毫,否则他自己一个普通人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靳谙心中想到。
于是,他用针孔摄像头去和水龙头摩擦,把镜头彻底刮花,然后赶紧把针孔摄像头放到口袋里。这东西大概率是有SD卡用于储存视频的。他准备回去取出它的SD卡然后毁掉SD卡。
靳谙出了洗手间,靠着二楼的栏杆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
此时,开幕式结束,一楼大厅里的人正在进行社交。
心境平静后,靳谙试着观察一楼的人打发打发无聊的时间,毕竟他对于同这些上流有钱人交谈毫无兴趣,也无意于融进他们的圈子。
靳谙看着看着,看到了郑怀尧好像在向许睦时介绍苏星,苏星递给了许睦时一张名片。然后,这三人就走开了,苏星又去同其他人交谈,那位郑怀尧郑小姐走到一旁角落里。
忽然,许睦时缓缓抬头,一双眸子对上靳谙的视线,这一举动不像是不经意,而像是许睦时知道靳谙的视线在哪里从而刻意为之。
靳谙心头一惊一颤。许睦时抬眸时,动作徐徐而带着一种闲适笃定,像是阴鸷凶狠的游隼锚定猎物方位后有条不紊而精准地迅速捕捉。深不见底的幽暗瞳仁宛若深渊,那种射出的阴冷让人感觉自己如陷沼泽无法脱身眼睁睁看着自己下沉溺毙却绝望地白费力气,实在是惊悚。
许睦时就这样和靳谙对视,然后,他在靳谙的视线里慢悠悠撕碎了苏星的名片,虽然他此刻称得上面无表情,但细看之下,却透着一种锚定猎物然后计划撕碎猎物皮肉的有条不紊。
靳谙心头一沉,一个惶恐的念头忽然显现心头,难道,许睦时要对付苏星吗?
忽然,许睦时神色倏忽一瞬间平和,仿佛前一秒的阴狠深沉只是幻觉而已毫不存在。然后许睦时向人群里走去,同别人交谈。
楼上的靳谙已经身上泛冷战栗,仿佛一桶冰水从头浇下,将人冷了个彻底。他脑海里涌现着同学聚会那天和岑巍交谈时关于他曾经和许睦时交恶的话,越想越心凉,如果许睦时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那么他怎么可能这么容易会放过自己呢,同学聚会那一天在车上他所谓的道歉根本就是假意,明摆着是假装对自己的推辞毫不介意然后等自己放松警惕后再来个猝不及防的惊悚招数,若只是自己遭殃也怨不着别人怨不了天地,可是,怎么能因为自己的缘故把苏星牵扯进里面呢!
靳谙心中像是经受一场摧枯拉朽式的山雨欲来罡风席卷,几乎要将他的冷静理智拔地掀起一朝击溃。
冷静,千万冷静下来,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靳谙自言自语道。然后,他拿起手机想要给苏星发一条微信信息来提醒苏星一定要小心,可是刚刚打出字正要点发送的时候,动作又停止了,一来是他想到此刻在社交场里谈得如火如荼的苏星可能根本不会看手机信息,二来自己没有确切证据来证明,一切都还只是自己的猜测,苏星或许根本不会放心上,三来许睦时也有极小可能并不打算对付苏星,而且现在和郑小姐是情侣关系,郑小姐极有可能是苏星就职的那家基金公司未来的执掌者,如果苏星因为自己的一句提醒而忌惮厌恶许睦时,搞不好也和郑小姐交恶,那么他在基金公司里可能会受到打击。
靳谙关了手机,放回口袋里,想着下楼看看,于是,他垂眸沉思,正走在楼梯拐角处。突然,他感觉一道高大的阴影靠近,一看,许睦时迎面走上来。
靳谙惊了一下,后退了一步,险些站不稳摔了。
“怎么了,怎么走路还这样不稳当。”许睦时说道,他的眉毛稍稍拧着。
靳谙回过神来,露出社交场上标准的笑容,说道:“许总,你好。”
“你怎么来这儿来了?”
靳谙心中思索着,抓住这句话的语意漏洞,这个“这儿”细想之下可以有两种意思,要么是指展会,要么也可以指的是这楼梯拐角处,如果自己回答为什么来展会,许睦时或许会顺着话问一些关于苏星的事,许睦时对苏星意图未明,靳谙不能回答关于苏星的任何事,可是如果自己关于苏星的事有所虚言,许睦时恐怕会看出自己扯谎。所以,靳谙就干脆回答自己为什么会来这楼梯拐角处,于是装傻道:“我刚刚从二楼洗手间出来,正在下楼,碰巧在这儿遇上许总你。”
“这样啊,那么,你为什么会去二楼休息室。”许睦时诘问道。
“啊?许总,你说什么?”
“别装傻充楞,一楼就有洗手间。你的神色不像是说谎,除了洗手间,二楼只有休息室和自助餐厅,自助餐厅六点时才开门,况且现在才差不多五点,所以你去二楼是去休息室然后顺便再去洗手间。”
靳谙堆着笑说道:“我是有些犯困才去休息室的。”
“哦。”
然后,许睦时擦身而过,直接上楼。
在许睦时离自己远去后,靳谙轻松地呼出一口气,刚刚他甚至以为许睦时一直监视自己,那种感觉太惊悚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古董展就结束了,已经九点了。
苏星喝了不少酒,脸颊上浮现上浅浅的红晕,有些醉了。所以,回去的时候,只好是靳谙开车。
靳谙扶着苏星,拉着他走到车边,苏星整个人靠在靳谙身上,一条手臂揽着靳谙的腰身,活像一个萨摩耶倒在蝴蝶犬身上,靳谙最后把有点沉的苏星扶进副驾驶里。
“你喝了多少酒啊。”靳谙看着副驾驶的微醉的人问道。
“不多不多。”苏星咕哝着。
靳谙也不指望和醉鬼说话了。
苏星和靳谙虽说住得不远不近的,但好歹是顺路的。靳谙把车开到苏星住所的车库里,然后,把苏星拉出车,把他扶进房子里,又给他倒了杯蜂蜜水。
做完这些后,靳谙就走出苏星的住所,正想着扫辆共享单车回家。此时,几乎看不见星星的泼墨天空似乎和暗沉轮廓的建筑融为一体,一缕夜风疾驰而过,阴寒冷冽,忽然,靳谙感觉仿佛有一双野兽般的眼睛在背后盯着他,他环顾四周,发现周遭一切如常,远处一辆原本停着的车已经开始发动了。
靳谙松了一口气,想着是自己因为展会上经历了惊悚而太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然后,他就骑着共享单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