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画室的事务里,林婉渐渐不再不由自主想起那张冷峻的面孔。
这天下午,她开车去采购一批新的画具和颜料。
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她缓缓停下车子,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从车后传来,车身剧烈震动,林婉被惯性带着向前狠狠一冲,又被安全带勒回座椅。
随后颈部传来一阵尖锐的、撕裂般的痛楚,眼前冒出几颗金星。
大脑有几秒钟的空白,她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摸疼痛的来源,手指却颤抖得厉害。
后视镜里,能看到后面那辆车的司机正慌慌张张地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疼痛,惊吓,还有一丝茫然。
这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被追尾了。
靠在椅背上,林婉轻轻抽着冷气,脖子像是被拧住了,连转动一下都变得困难。
就在这时,驾驶座旁的车窗被轻轻叩响。
她忍着痛,艰难地侧过头。
车窗外,逆着光,站着一个挺拔熟悉的身影。
李庭均没有穿着白大褂,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灰色长裤,那股清冷疏离的气质像烙印一样清晰。
他怎么会在这里?
林婉的心被那只熟悉的小鹿,用比上次更重的力道,狠狠撞击了一下又一下,让她头昏目眩。
李庭均微微俯身,目光透过降下的车窗,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和僵直着不敢动弹的脖颈上。
“林女士?”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比在医院时少了几分冰冷,“你现在怎么样?”
林婉下意识想摇头,被疼痛止住动作。
“别动。”李庭均带着命令的口吻,简洁,有力。
他转身,先是走向后车,对那个惊慌失措的司机快速交代了几句,让对方立刻报警并联系保险公司。
随后重新回到林婉的车边,拉开车门,俯身进来查看她的情况。他的靠近带来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冷杉般的感觉。
林婉甚至能看清他衬衫领口下微微凸起的锁骨线条,和他低头时,鼻梁上那颗浅褐色小痣。
他检查了一下她的颈部,动作轻柔,声音近在咫尺,像羽毛扫过耳膜,询问她的感觉。
“需要立刻去医院做详细检查。”李庭均直起身,拿出手机:“我打电话叫拖车。你坐我的车去医院。”
林婉呆愣愣得看着他,脑子一团乱麻,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律点头答应。等回过神来,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
她的脖颈被李庭均用临时找来的软垫固定着,偷偷侧目,看向旁边开车的男人。
他专注地看着路况,侧脸线条冷峻,下颌线绷得有些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指节明晰,肤色冷白。
好巧,他也在那里。
他会不会对她是有好感的?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林婉自己按了下去。
林婉,你想什么呢,他只是人好,你可不能恩将仇报!
心底那点隐秘的悸动,悄悄沉寂下去,只剩下颈间实实在在的、磨人的疼痛。
出事的地方正好在人民医院附近,他帮她办理了手续,和医生说明情况。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医生仔细看完检查报告,“没事,韧带和软组织被扯到了,没有伤到骨骼和神经,需要戴颈托固定两周。建议住院观察24小时,以防有迟发性症状。”
林婉老实地办理了住院。护士帮她整理好床铺,挂上消炎镇痛的点滴。
白色的颈托固定着她的脖子,玻璃窗上倒映这她的身影,镜子里的她看起来有些脆弱,又有些滑稽。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和亮起的万家灯火,心里空空落落。
李庭均站在床边,看着她安顿好,又低声和护士交代了几句什么,护士点了点头,看了林婉一眼,眼神里多了些额外的关注。
她有些低落,小声问李庭均:“是不是很丑。”
李庭均低头看着她,不带什么情绪:“佩戴颈托可以避免因不当动作加重损伤,促进软组织修复。是治疗需要。”
看着她那副委委屈屈的样子,李庭均上前一步,伸手帮她调整颈托的松紧度和位置,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颈后的皮肤,带着微凉的触感。
“好像太紧了,护士给你戴的时候紧了松了都要和她说,太紧了影响血液循环,太松了起不到固定作用。”他一边调整,一边交代,声音就在她的耳畔。
林婉小声嘀咕,“我以为就要那么紧。”
李庭均看着她的目光带上无奈,“你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不适,就按铃叫护士过来。”
“嗯,谢谢李医生,麻烦了。”林婉低声道谢。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关闭的房门后。林婉心好像更乱了。
抬手轻轻触摸着脖子上冰凉的颈托,心里五味杂陈。
哎,这次见面她又这么狼狈。
她明白。对李医生而言,他仅仅是在帮助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无论那个人是她还是其他人。可仿若飞蛾扑火般,心底某个角落仍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就在她对着窗外发呆,努力忽略颈间不适时,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还夹杂着消息的震动。
屏幕上,画室工作群的未读消息数字以惊人的速度攀升,夹杂着几位老师私发的紧急提醒。
【林老师!不好了!家长群里炸锅了!】
【有人在群里发了很多谣言,说我们虐待儿童!】
【有家长情绪非常激动,说要来画室讨说法!】
【林老师,您在哪?现在怎么办?】
林婉接通电话,是吴韵几乎要冲破屏幕的焦急:“婉婉!你看群了吗?不知道谁这么缺德造谣说你们虐待儿童,你回画室了吗?”
林婉的心脏猛地一沉,下意识想起床,颈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才看到,你等我想想,可能要晚点才能回画室,刚刚出了点事在医院。”
吴韵有些着急,“严重吗?我现在过来医院。”
“不用,没事,只是医生不放心说观察一天。”
安抚完吴韵,林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快速浏览着群里的消息。
那些触目惊心的指控和不断刷屏的愤怒言论,都在问她要个说法。
就在这时,一个备注为“赵总”的电话。赵总是画室最重要的客户之一。
林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镇定,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接起了电话:“喂,赵总,您好。”
“林老师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犹豫和质疑,“我刚刚在家长群里看到一些不太好的消息。想先听听你的解释。”
“赵总,我非常理解您的担忧。”她的语速不急不缓,“首先,我以我个人和画室的全部信誉向您保证,那都是恶意散布的不实谣言。对每一位老师我们画室都会考察他们的品行和对孩子的态度,将孩子的身心安全置于首位。”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其次,我们画室的公共区域安装了全方位的监控,所有教学行为都在监控之下,绝对透明。我已经安排工作人员立刻调取并整理相关时间段的监控录像,会尽快用事实澄清一切。”
赵总的语气语气缓和了些:“林老师,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我也是位母亲……”
“我明白,赵总,将心比心,如果是我,我也会担心。请您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尽快处理好这件事,给您,也给所有信任我们画室的人一个明确的交代。在此期间,您如果有任何疑问,可以随时联系我。”
结束通话,林婉立刻在工作群里发出指令,安排人员调取近期所有教室的监控录像。心里也怀疑的对象。
电话拨过去,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谢墨的声音带着装出来的惊讶和无辜:“喂?林老师?我最近可没跟您有什么往来啊,是出了什么事?”尾音是藏不住的得意。
林婉眼神冷了下来:“谢墨,明人不说暗话。家长群里的谣言是你散布的吧?我们见面谈吧。”
“林老师,您这可真是冤枉我了!”谢墨在电话那头叫起屈,“什么谣言?我最近可忙着找新工作呢,哪有空关心您画室的事?见面就更没必要了吧,我们好像没什么好谈的。”
说完,不等林婉再开口,对方就直接挂断了电话,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听着那冰冷的“嘟嘟”声,林婉闭了闭眼。对方显然不打算轻易罢手。